自然的吟唱—重庆中国三峡博物馆藏花鸟画展记
2020-07-28李晓松
文/李晓松
清 罗聘 双色梅 72cm×28cm 纸本 重庆中国三峡博物馆藏
“自然的吟唱:重庆中国三峡博物馆藏花鸟画艺术展”(以下简称“自然的吟唱展”)作为本馆的品牌展览,自2010年起在国内多家博物馆巡回展出,2014年作为中法建交五十周年文化交流活动的收官之作,在法国巴黎中国文化中心展出;2017年应邀赴英国威尔士国家博物馆展出。
中国花鸟画与中国传统文化的发展一脉相承,浸透了深厚的人文精神。“心依竹而弄影,情因兰而送香”,花鸟画已不是简单地对自然的摹仿,而是要传达一种境界、一种诗意,表现作者的审美理想和审美趣味,是画家心灵的依托,情感的再现。
“自然的吟唱展”正是依托着“人文精神”和“审美情趣”这个主题展开的。展览分三个部分:新桐初引—花鸟画中的审美移情,画中听香—花鸟画中的形神关系,浪漫花语 —花鸟画的吉祥寓意。通过对上述三个方面的解析,引导观众透过绘画的外在形式,去探寻中国绘画艺术蕴含的独特人文精神和艺术魅力,体味画家的内心世界、那些曾经的感动与关怀。
新桐初引—花鸟画中的审美移情
《庄子·逍遥游》中讲了一只鸟,“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描写了这只鸟的清高和雅逸。李清照词写道:“清露晨流,新桐初引,多少游春意。”后来人们便将“新桐初引”来形容君子人格的潇洒与高逸,这是中国式的审美移情。屈原特别喜欢将香草比为美人,来佐证人格的高洁:“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
”中国历代文人喜欢用花草的自然属性赋予它人格品性,借以抒发自已的情感和志向,而花鸟画就是中国文人移情遣志的重要手段,充分体现了特有的、自然秉性和人文意义相辅相承的关系,所以出现了梅、兰、竹、菊四君子画。
清代画家高凤翰在乾隆二年(1737)右手因病残疾,从此改用左手作画,因此他更改名号为“后尚左生”。这一年他在其作品《层雪锻香图》的题跋中写道:“香从锻炼来,酷冷出层雪。穿透十丈冰,拗来百尺铁。掕掕岁寒气,阴风吹不灭。”这就是梅花的精神,而这寒风中不屈的老梅,是否便是画家此时心境的写照呢?
郑板桥擅长作兰竹,他说:“一兰一竹一石,有节有香有骨。” 他笔下的兰花,多为山野之兰,简劲的笔锋勾勒出坚硬的岩石,一簇簇兰草倔强地在石缝中生长,兰叶纤细却坚韧有力。郑板桥画竹如写草书,多为写意之作,浓淡枯荣,点染挥毫,都极富变化,无不精妙。画面清劲秀美,超尘脱俗,极富动感和生命力。《七月新篁图》在造型布局上高度概括提炼,仅绘寥寥数竹,便使人如入一片青郁葱翠的竹林。画家笔下的每一竿竹、每一片叶,笔笔得势,片片入神,生机盎然。
周敦颐《爱莲说》“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此语已成对荷花最高的评价。“出淤泥而不染”既是莲之自然秉性,也是人们自我修养的境界。
作为大明王朝皇室遗民的八大山人,一生报着与清朝政府不合作的决心,怀着国破家亡的悲怆,他将愤懑的情感宣泄在他的作品里。他的作品充满着孤寒冷寂的冷峻,笔墨中透着不屈的悲情;作者以阔笔浓墨勾绘叶瓣,淡墨绘层次,浓密的荷叶中掩映着几朵纯白的荷花,给画面增添了些许生气。一只翻着白眼的呆鸟立于危石之上,似乎随时要跌下山谷。整个画面虽然寥寥数笔,但见笔见墨,尤其是通过大片荷叶表现出了墨色微妙的韵味,这是其他花卉题材很难具有的造型优势。
清 朱耷 鹭鸶蓉华图134.3cm×69cm纸本 重庆中国三峡博物馆藏
清 郑燮 七月新篁图95.5cm×48.7cm 纸本重庆中国三峡博物馆藏
清 任伯年 松树 纸本设色重庆中国三峡博物馆藏
清 高凤翰 层雪锻香图129.1cm×40.2cm 纸本重庆中国三峡博物馆藏
画中听香—花鸟画中的形神关系
顾恺之说:“手挥五弦易,目送归鸿难。”他认为,一个好的画家不能只停留在对形的描摹上,必须提升到“以形写神”的层面。中国绘画最讲究的就是意境的营造。意境作为一种美学概念,对中国绘画有着深远的影响。这种意境的营造,其实也就是画家特定文化心境的一种艺术传达,是个人心灵追求转化为艺术表达的一种方式。
有一句很著名的诗:“不愁明月尽,自有暗香来。”这联古诗说出了中国艺术超越于形似之外的神韵的真谛。香是无影无形的,是画不出来的,但一个高明的画家就是要把这不可能变成可能,这就是意境,而意境则是绘画的灵魂!
文徵明的兰草丰富了文人画的内容,以独特的画面,自成一派,在兰草绘画的发展过程中,起了承上启下的重要作用。他在一幅《兰石图卷》的题跋中写道:“昔赵子固写兰,往往联幅满卷,生意渤然。而郑所南疏花老叶,仅仅数笔,而生意亦足。子固孟宗王孙,而郑公亡国遗老。繁简不同,盖各就其所于见云耳。余雅爱二公之笔。余每适兴必师二公。此卷雅意近子固,而所南本色亦时时一见。观古当自知之。”道出了其兰竹画法的师承广泛,所宗者有赵孟坚、郑思肖等人,并且将他们的技法相糅合,发展出了自己的风格,开创了长卷写兰的新形式,极具文人气与观赏性。
《兰石图卷》画面分两段,一段由浓淡相间的实笔写成,浓墨写出新竹,青翠秀美;兰叶飘洒反侧有度,叶片交错间,兰花绽放满纸馨香。另一段以白描双勾兰草为主体,用墨极淡,整幅画作灵气飞动,色淡而明澈,风度雅净蕙蕊幽香,后面的山石也是淡墨轻擦,烘托着宁静幽远的氛围。整幅画作气韵生动,淡雅明澈,带给人一种幽静深远的感觉。兰叶翠竹浓淡相宜、飘逸潇洒,蕙蕊幽香,构图疏朗不失谨严的法度,一实一虚间将兰竹的灵韵送出,画外之韵深远悠长。
清“扬州八怪”之一的罗聘,笔情古逸深得金农神味,墨梅兰竹,均极超妙,古趣盎然。有人评论他的竹为:写竹不满十数叶,能使叶叶生长风。他的《兰竹图》扇面以太湖石为间隔,将浓墨翠竹和淡墨双勾的兰草巧妙地分成前后两个空间。笔墨由淡到浓,构图由近而远。淡墨双勾的兰草与同为淡墨的玲珑石既相依偎又各自独立,互不妨碍。墨浓画竹枝,竹叶饱满而有弹性,笔法严谨,情感内敛,以求“刚中有柔,静中带动”的效果。整个画面淡雅、素洁,表现出一种纤尘不染的超凡境界。
张大千的《荷花图》荷叶卷舒开合、天真烂漫,巨大的叶片参差错落气势磅礴。几朵白莲在荷叶丛中含苞初绽生机盎然。画家用笔疏狂直朴,架构自然忘形,有搏雪傲霜挺拔淋漓之气;豪放处,洒脱恣肆,有劈山斩浪之势;婉约处,圆润凝重,不胜清新秀美之至,实当得“古今画荷的登峰造极”之赞誉。
“山气花香无著处,今朝来向画中听”。“听香”听的是绘画形式之外的灵韵,是赏画的最高境界。当你面对一幅作品时,或凝神静气,或闭目遐思,仿佛能体会到无形的香通过有形的画纸传递出来,这就是意境,是画境,更是画家内心深处对美好世界的向往。
张大千 照殿红117.1cm×53cm 纸本重庆中国三峡博物馆藏
明 陈淳 辛夷花114cm×58.4cm 纸本重庆中国三峡博物馆藏
清 周庭策 荔枝鸣禽图 51cm×18cm 纸本 重庆中国三峡博物馆藏
清 罗聘 兰竹图 50cm×16cm 纸本 重庆中国三峡博物馆藏
浪漫花语 —花鸟画的吉祥寓意
希腊神话中说,爱神在诞生时创造了玫瑰,因此玫瑰成了爱情的象征,也许这就是西方“花语”的初始吧。中国也有自己的“花语”,这些花语以图案的形式出现,成为独具中国特色的代表性图案。花鸟画中的图案寓意大致分二种:以花的自然属性体现自我修养和人生境界;以相对固定的图案形式表达人生志趣、吉祥幸福的心愿。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中国的文人在花的世界里承载了自己的一片真情,寻觅着自我精神的慰籍,寄托着出世的逍遥与入世兼济天下的雄心壮志。在民间,不同的花语成为人们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和向往的艺术表达。无论清雅或世俗,花语一直在人们的心中存着一份美好,一份浪漫。
凤凰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是百鸟之王、吉祥之鸟。凤凰与牡丹的组合寓意大吉大利、大富大贵。《诗·大雅·卷阿》:“凤皇于飞,翙翙其羽。”指凤和凰相偕而飞,意为夫妻和眭恩爱。2017年“自然的吟唱展”在英国展出时,英国方面坚持用黄山寿的《仿宋人鸾凤牡丹图》作为展览的宣传主图,他们说,2017年是中国的“鸡”年,而凤凰是百鸟之王、吉祥之鸟。
“扬州八怪”之一的李鱓绘画题材十分广泛,擅画花卉虫鸟,曾师从蒋廷锡、高其佩、林良、徐谓、朱耷等,精细处工致谨微,豪放处落笔劲健粗阔,纵横驰骋颇具气势,不仅有文人画常用的题材,还有生活气息极其浓厚的作品。他善于将细笔勾勒与开阔放纵结合起来,酣畅淋漓,清新动人。
《富贵宜男图》山石之上绘盛开的牡丹,山石下一株宜男草摇曳多姿。牡丹花历来被喻为富贵之花,宜男草本名萱草,古时认为怀孕妇人佩带萱花可以生男,故为宜男。“富贵宜男”表达了希望富贵和多子的美好愿望,是文人画与世井风俗结合的典型实例。
在中国传统文化中,荔枝有大吉大利之意,绶带隐喻长寿。周廷策《荔枝鸣禽图》鲜红的荔枝树上,一只白色的绶带飞来枝头昂头鸣叫。此图以强烈的色彩对比、吉祥和美的寓意表达了作者对生活美好的愿望。《五瑞图》便是画家笔下最常见的题材。所谓“五瑞”,常指松、竹、兰、萱草、菖莆等五种 植物。每逢春节,家家堂屋正中都要挂上一幅五瑞图,以示全家在新的一年里吉祥如意,年丰人寿,家业稳固,子孙兴旺昌隆,万事平安无忧,这是中国流传了千年的民俗。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一杯香茗,几缕墨香,看幽兰吐芳,观新篁抽芽,当我们静静地品读一幅幅精美的画卷时,又何尝不是一次吟唱自然、感谢自然的朝拜之旅呢!
张大千 荷花图 169cm×76cm 纸本 重庆中国三峡博物馆藏
清 李鳝 富贵宜男图 129cm×71cm 纸本 重庆中国三峡博物馆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