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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

2020-07-27张明军

牡丹 2020年12期

我生在农村,长在农村,在农村打拼六十余年。现在,居然居住在喧嚣的市区,每日映入眼帘的尽是灯火辉煌的夜市、风景秀丽的广场、热闹非凡的超市,还有上下班时马路上车辆拥挤的场景、早晚公园里长龙似的散步人群。更荣幸的是,我也成了这热闹人群中的一员。

最使我不能忘怀的青年时代所经历的各个场景在大脑里如同过电影似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参加农业劳动,割小麦,背喷霧器打药,在高于人头的玉米地锄草施肥;参加基干民兵集训,走正步,练刺杀,练射击;在村剧团里唱戏;承包土地种大葱、种西瓜;拉平车,装马车;杀猪,卖肉,收活鸡加工成白条鸡后到市场出售;去山西长子县贩土豆,到吉利卖;开杂货店;当饭店老板;做瓷盘、碗批发生意;承包鱼塘,贩卖水果;先后在几家企业当厂长;经历了村主任、村党支部书记的磨练,最终创办个体企业。当在回忆中写到我养母姑姑时,我不由得泪流满面,悲痛万分,真想放下笔杆大哭一场,很后悔当年惹她生气。我的体会只是我的感受,盼望我的亲友和晚辈别再犯这样的错误。

我——衰老了,可是阳光不老,黄河不老,南边的邙山绵延不绝,北边的太行山脉翠绿依旧,吉利的春天和新居大河名苑的美丽风光常在,青春壮观挺拔。

倏然回首,余己愈知天命之年。闲暇多了一些对人生的回忆、体会和品味,为了留住人生驿站这些美好的瞬间,充实自己的业余生活,同时让我的家人和亲友更加了解我,并与我共享人生的苦辣酸甜,我做了一些手记,现统一收集、归拢。盼子孙们活泼快乐,事业有成!盼中华和谐,全球安康,人类和平。

致家人和亲友的一封信

亲爱的家人、朋友:

记住,你好,全家才会安好。

慢慢地,我们都会变老,从起点走向终点,自然而必然。成长的途中,匆匆而又忙忙,跌跌而又撞撞,奔波而又小心,劳累而又费心。一生中,留下什么,又得到什么呢?细想,活着,就该尽力活好,别让自己活得太累。想开、看淡,放松,人不可太精,事不可太勤,不要累人、累己、累心。

人生不过是一场旅行,你路过我,我路过你,然后各自向前,各自修行。在岁月中跋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看淡心境才会秀丽,看开心情才会明媚。好好扮演自己的角色,做自己该做的事。生活不可能像你想象得那么好,但也不会像你想象得那么糟。人的脆弱和坚强都超乎自己的想象。有时,可能脆弱得一句话就令人泪流满面,有时,也发现自己咬着牙走了很长的路。

人的一生,注定要经历很多。一段路上,爽朗的笑声;一段路上,委屈的泪水;一段路上,懵懂的坚持;一段路上,茫然的取舍;一段路上,成功的自信;一段路上,失败的警醒……每一段经历注定珍贵,它必将令你忆起智慧,生命的丰盈在于心的慈悲,生活的美好缘于一颗平常心。不必雕琢,踏踏实实做事,简简单单做人。有的人本来生活得幸福,却看起来很烦恼;有的人本来该烦恼,却看起来很幸福。

谁不想拿得起,放得下,把人生走得愉愉快快,把生活过得轻轻松松。拿得起,就要抗得住,放得下就需要看得开,这既是能力,也是智慧,谁不愿,谁不想。只是,生活中,拿得起放得下之人能有多少,不然,为何有那么多的苦、那么多的痛。我们不求拿得起放得下,只求看开、看淡,就已经很好、很美。

肯低头,就永远不会撞门;肯让步,就永远不会退步。求缺的人,才有满足感;惜福的人,才有幸福感。生活的滋味,酸甜苦辣咸;人生的色彩,赤橙黄绿青蓝紫。打垮自己的,不是别人,而是你自己。不要把一次的失败看成是人生的终审,世上没有一帆风顺的事,只有坚强不倒的信心与毅力。逃是懦弱的,避是消极的,退就显得更加无能。成功的道路得靠自己闯,心在哪里,路就在哪里!

无论你说话多么谨慎,总有人歪曲你的意思,不需要解释。在这个世上,不要过分依赖任何人,因为即使是你的影子都会在某些时候离开你。人生最糟的不是失去爱的人,而是因为太爱一个人而失去了自己。有些事,挺一挺,就过去了;有些人,狠一狠,就忘记了;有些苦,笑一笑,就冰释了;有颗心,伤一伤,就坚强了。

如果感到此时的自己很辛苦,那告诉自己:容易走的都是下坡路。坚持住,因为你正在走上坡路,走过去,你就一定会有进步。如果你正在埋怨命运不眷顾,开导自己:命,是失败者的借口;运,是成功者的谦词。命运从来都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埋怨只是一种懦弱的表现,努力才是人生的态度。

凡事不要想得太复杂,手握得太紧,东西会碎,手会疼。累不是一种无能,而是一种担当。

人生三大抉择:信仰,因为它指引自己一辈子;配偶,因为他陪伴自己一辈子;事业,因为它照顾自己一辈子。

人生三大遗憾:不会选择,不坚持选择,不断地选择。

人生三处:发现长处,理解难处,不忘好处。

时光老了,人心淡了;计较少了,快乐多了;压力少了,轻松多了;抱怨少了,舒心多了。自卑少了,自信多了;攀比少了,自在多了;复杂少了,简单多了。心里放不下,自然成了负担,负担越多,人生越不快乐。计较的心如同口袋,宽容的心犹如漏斗。复杂的心爱计较,简单的心易快乐。

我不喜欢钩心斗角,不喜欢被算计,不喜欢虚假的友情。我喜欢简单的人、简单的事,傻傻的,每天嘻嘻哈哈过日子。这也是我张明军内心真言。

我喜欢几个真心的朋友围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不耍心计,不挖苦,不讽刺,真诚地对待每一个人。讨厌有些人一句话能杀死一个人,讨厌有些人总是话中带刺,甚至挖苦嘲笑。我喜欢真心的朋友相互理解,包容彼此的缺点。

我不一定聪明,但是,我也不憨,很多事我都能看明白,只是不想说而已。因为我觉得人太聪明了会很累,有时候糊涂一些更快乐!

我不要求我的朋友跟我一样,只希望坦诚相待!我不惹事并不代表我会怕事,那不是一个概念,我的朋友会懂我的。

我不是什么圣人,我有着最平凡的理想和最平凡的生活,我只想跟我在乎的人好好地相处,也只想单纯地对我在乎的朋友好些。

一起做些有意义的事,有些玩意儿,不是不会,只是不屑而已。今生我们能成为朋友、成为家人是前世修来的缘分,衷心祝愿我的朋友及家人都幸福快乐,平安健康!

我的童年

丘陵起伏的农田掀起层层波涛,像绿色的地毯;灿烂的阳光洒下大地,白云悠悠从蓝色天际飘过。我站在黄河北岸的田野地头,旁边有盛开的野花,淡淡地散发着芳香,伸手采上一朵凑近鼻孔,仔细地品味那份馨香。

我不敢高傲,我不敢得意,低下头,默默地享受着自己从幼年带来的那份清香,默默地体会着我六十余年来的那份经历和喜悦,亦默默地咀嚼着那份艰苦的童年历程,回想着自己走过的道路,似是在品味生命的真谛。

当年的雏鹰如今早已凭借强劲的双翅遨游天空,闯出自己的一小片天地,但无论我飞得多高多远,总不会忘记养我的双亲、生我的父母和印在我脑海里慈祥奶奶的爱和思念,奶奶总是任劳任怨、温柔体贴、和蔼可亲,这一切我记忆犹新。

1961年8月,那时我只有三岁零一个月大,就从吉利村我父母的身边来到我姑母这儿——南陈村。姑姑跟前没有孩子,待我特亲,更不用说我奶奶了,她更亲我,一头是孙子,一头是外孙子,她真是发自内心地关爱我、呵护我。

刚记事的时候,一到冬天,我就盼着下雪。先找一个圆形的竹筛,一头用根小树杈顶着,再用一根绳子绑在小树杈的下端,抓一把谷子撒在筛子底下,然后将绳子延伸到屋里边,将竹帘放下,别让小鸟看到人。

一切准备完毕后,我坐在门里边的小凳子上,顶着寒冷的空气,鼻孔里哈着白色烟雾一样的热气。忽然,白色雪花在微暗的暮色下徐徐飘落,它们像白色的小精灵,都戴着半透明的六角帽。美丽的雪花轻飘飘地落在树的枝丫上,亲密地抚慰它,像是在安慰小树不必为失去绿叶而难过,悄悄地告诉它春天快要来到的信息。雪花也轻轻地飘落在娇嫩的麦苗身旁,用自己的身体替它们抵挡风寒侵袭。我呢,静坐在凳子上,等着小鸟进入筛子底下吃食,然后一拉绳子,筛子就扣在地上,也许会扣住几只飞得慢的麻雀……

南陈村的西头有条小河,大人都叫它“涧河”,水是从柴河水库渗下来的,一年四季小水不断,清澈见底,水平如镜。我姑在小河边洗衣服,我在小河边玩耍。余辉洒在水面上,许多小鱼在水中游来游去,水面白云的倒影比天上的本体更加秀美,赤橙、粉红、青黛、深蓝,水底的各色小石头和白云倒影映在一起。河水的平静处如银河泻光,湍急处像飞珠溅出,发出抑扬顿挫的铮铮声,若岸上没有人喧哗,就能听到溪水声伴合着虫鸣蛙唱,形成绝妙的旋律。

当我到了8岁的入学年纪时,姑姑拉着我的手,将我送到南陈村小学报到。刚学写拼音时,小手不听大脑的指挥,我怎么写也不好看,看著老师在黑板上写得好看而简单,我急得哭了好几次。我大着胆子去问老师,好心的老师让我拿着铅笔,他用手把着我的手。可笑的是,不该拐的我要先拐,不该提勾的我要先提勾,耐心的老师不仅没有发脾气,还笑着对我说;“有进步,慢慢来,看这次就比上次写得好了吧。”

我得到鼓舞,学习更下劲了,更认真了。从那个时候,我就发现我有个特点:爱听好话。

童年的时候,粮食很缺,菜也不多,生产队的田地和现在的田地没法相提并论。那个时候,小麦每亩地仅收三百斤左右,现在的小麦每亩产量过千斤,当时玉米每亩也只能收三四百斤,现在的玉米同样亩产超千斤。大人们还得一天三晌下地干体力活,因为粮食紧缺,除队里干活外,遇到下雨或队内没活时,赶紧捋杨树叶、椿树叶、桐树花和鬼柳条树叶。为了能保存久一点,把新捋下来的树叶放在开水锅内焯一下,再晒干。做饭时,提前抓一把放热水里浸泡,待干树叶舒展开后再放锅里煮熟,然后下一点面条。面条从锅里飘起后,再和一点面,稀稀的一锅面条糊涂饭就成了。如果不好吃,再把油罐提出来,用筷子往油罐内扎下,赶快拿出来,在油罐口滴一会儿,待筷子上的油快不往下滴的时候,再把筷子放碗里搅饭,这样就特别香了,但锅里还是没有油。

20世纪60年代,虽然粮食少,吃不饱,但是空气新鲜,环境优美,农民憨厚纯朴,几乎每家屋檐下都挂着从集体土地拾来而舍不得吃的花生,还挂有蒸熟的小红薯——风干后当干粮吃。

每到做饭的时候,家家户户灶火中的炊烟袅袅升起,静等片刻,还能嗅到一股股农家粗饭散发的香味。吃饭的时候,不论家住在街口,还是远离常聚点的胡同,大人、小孩都习惯性地端着饭碗,跑到大街的常聚点或者到谁家的大树荫下吃饭,因为这是许多年遗留下来的农村聚众吃饭处。那时候没有用上电,更别说电视了,就连收音机也很少。到一块吃饭,有说的,有听的,有人玩的,还有的吃完一碗,就跑回家舀一碗,吃完了再回家舀一碗,一连能吃三四碗。从头到尾,我没有说过一句话,光听光看热闹,但还是要往大街上吃饭、凑热闹。

那时候,大街上常常有大声吵架的声音。一听到吵架的声音,大人、小孩很快地就聚集到一块看热闹。有的是对方说他闲话了,有的是夫妻俩因家务事而起争执了,有的是兄弟俩因为院里的地界划分而闹翻了……总之,那时农村人均文化水平是小学程度,还有很多人没有上过学,大队部常常有人去说理打官司。

可是,那时的乡村空气真是清香怡人,沁人心脾。

那时候,集体生产队都有桃树园、柿树园,到了秋天,桃树和柿树上挂满硕果。秋高气爽,夏日的浓绿已渐染一层枯黄,茫茫秋水氲氤着一丝苍凉。夏去秋来,阳光依旧很毒,早晚的凉意隐隐袭人,风吹到面颊上,凉丝丝的。集体的菜园里种的青菜长得又绿又肥,水灵灵的,也不生虫,不去施药。牲口拉着浇地的水车,种菜人的脸上洋溢着甜蜜的笑容,额上滚动着豆大的汗珠子在阳光下闪烁,一阵阵秋风送来幽幽的清香。

“呜……呜……呜……”

老风婆扯着粗厉的噪门狂号着,刮得窗户、破旧的门板颤抖起来。

片刻间,黄土、泥沙铺天盖地而来,陈旧而干净的村庄还有那美丽清新的空气隐没在黄尘之中,连那些大树的枝条也扭弯了腰,忽东忽西地狂舞着,像在和老风婆厮打,又像在痛苦地挣扎着。我家的那棵老梧桐树也失去了往日的墨绿和坚定,黄尘满面,东摇西摆,它满树的梧桐籽显得那么脆弱——早被老风婆一串一串撕落,刮得无影无踪。可是,有些久经风霜的老农还是硬着头皮在黄尘中冲锋陷阵,下地干农活。

秋去春来。“滴答滴答”,雨打在我的脸颊上,噢,下雨了。不知何时,那细如牛毛的雨丝正斜织着大自然的万物。瞧,那南边黄河岸上的邙山、北边的太行山只能隐约地看到一抹如烟似雾的淡影,和田野里升腾起来的袅袅炊烟交织在一起,就像一幅美丽的田园画。这时,我突然觉得,春就在春雨中,要不怎么会有“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诗句呢?

雨后,空气清新。举目远望,黄河对岸的青山与眼前不远的黄河水交相辉映,真叫山清水秀。

我赤着双脚,踏在干枯、酥软的草地上,不时也踩在刚冒出小脑袋的小草上,刺得脚心痒痒的,令人心怡神往。一阵微风拂过,温柔而亲切。我想,莫非春天就藏在这柔嫩的绿中。我提了一个竹篮,在我们的“崖脑头”(村北边、土窑院的顶上,没有种地,常年长草的地方)不停地弯腰直起,有时一蹲就有十多分钟,不停地拾,不到半晌,就能拾一篮地曲连(土木耳)。拿回家后,捡去里边很小的干草,待晴天时,放在竹帘上晒干,中午做汤面条或汤面片时放一些,同时解决缺少粮食和没钱买肉的困难,一举两得,饭也好吃。

南陈村风光秀丽,气候怡人。每到春天,桃红柳绿,鹅黄嫩绿,姹紫嫣红,一片春意盎然。天空像海一样蔚蓝,不论是对面的孟津邙岭,还是身后的太行山脉,极目望去,尽是绿色青山,粉雕玉琢,连绵不断。

春天是生命的季节,花草树木争相发芽。一种潜在的生命活力暗伏于四周的空气里,在躁动不安中等待爆发,却毫不影响周围的恬静。正如白居易《花非花》所言:“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村边老柳树的老枝还挂着几片去年的残叶,下面的枝条已迫不及待地探出新芽,长出毛茸茸的花絮。远看,长得不密的叶子綠得朦胧,配上色泽凝重的枝干,如同一片绿色里裹着一团灰褐色的水汽。长长的枝条蓬松而随意地弯着,向柔风打招呼,而路边的草叶仍久泛黄,桃树习惯了天气的善变,不肯贸然出芽,却也经不住春天的呼唤,一夜之间,花开得红艳艳的,引得一大群蜜蜂在花丛中飞进飞出。它们大概是在忙着采集春的气息吧!

我和小伙伴赤着双脚,踏在酥软的草地上,享受无限的惬意。在乡间的田野上,下地干活的人们迈着轻快的脚步,哼着婉转悠扬的豫剧或曲剧小调,肩扛锄头,奔向这美丽的大自然,去寻找春天的足迹,去拥抱春的温馨。

记得11岁那年的一天下午,放学后,我和小伙伴孟来、水渠每人提一个竹篮去地里给猪拔草吃,路过村西头王堂家的窑院。那个闲院里住着不少修焦枝铁路的工人,他们正端着碗吃晚饭。白生生的米饭让我直流口水,我不由自主地止步看了数眼。我们走到拐弯处时,一名工人将半碗白米饭倒到墙角,可能怕别人看到太扎眼,所以用脚正在搓大米饭呢……我看得暗暗心疼,自己至今没吃过大米饭,不知道大米饭的味道。我打心眼里开始厌恶浪费,决心以后决不浪费粮食。

乡下邻里间的感情通常很好。一到夏天,大家都喜欢到大街上乘凉,尤其是星汉满天、流萤飞舞的夜晚。

夜幕降临,西天还残留一片昏黄,男孩们就光着脊梁,穿着短裤,有人提一片旧竹席,有人拿着一张旧灯草席,还有人干脆拿一条旧粗布单子,一路你叫我,我叫你,向大街常聚的地方跑去。大人们也拖着一身疲劳,拿着烂芭蕉叶扇,三三两两地来到聚集点,说起了庄稼地旱了,棉花地白了,谷子地的庄稼快要被麻雀吃光了……真是谈笑风生,热闹非凡。

西边最后一抹黄昏消失了,夜幕悄悄地合上。干了一天农活的大人们都该回去休息了,等待他们的是明天的繁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有万物复苏的春天,有炎热难耐的酷暑,有硕果累累的秋天,还有寒冷刺骨的冬季,岁月悠悠,农村的生活有苦也有甜。那时的农村,苦多甜少。

幼年时的好玩处——是水边。

不论老家吉利村还是生活的家南陈村,都离黄河不足千米,确实很近,每当放学的时候,我常常以拔草喂猪的名义到水边玩。若拾一片瓦块或一块小石头,用劲往水里一投,能激起一层层涟漪。水面皱起眉头,越远皱得越细,向阳处泛出一片刺眼的白光,背阴处水绿得发黑,一亮一暗互相交替,远处则形成一片散乱的白点,不定向地移动,波光粼粼。

南陈村东边和西边各有一个大水塘,下雨时节,雨水都汇入大水塘里。每个大水坑都有一千多平方米,水深的地方有三四米,边沿的深度仅有几十厘米。水塘的用途可大了,妇女们常常到那里洗衣服。年幼的我们根本不管水是否干净,每到夏季常常到里边洗澡。洗澡时,不注意还喝几口水进肚。现在想起那些事,真是有点可笑和留恋……

南陈村南边有两处防风林,栽的全是榆树,东西共有十排,株距二三米,南北长有一千五百米,主要起到防风固沙的作用。它们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好像昂首挺胸等待检阅的士兵,令我不由得对大榆树产生敬意,同时也激发我长大后当一名解放军战士的强烈愿望。

吉利我家老崖脑头(土窑院的顶部)长着一棵两人合抱不住的柿树。每到夏天,它为人们遮挡强烈的阳光,使在麦场干活的人有个乘凉休息的去所;若到秋天,满树果实累累,由青变黄,一阵微风吹过,叶子发出婆娑之声,似在欢迎人们的光临。在秋风的侵袭下,它那经过孕育果实而变得苍老的叶子纷纷扬扬地从树上飘落下来。也许,这些树叶也禁不住大地的诱惑,想要领略脚踏实地的乐趣吧!

美丽而有趣的童年时代,让我思绪万千,心潮澎湃。那些小事,那些经历,不断浮现在我的眼前……

有时,我会想到驾鹤西去的老人,他们艰辛地教我走路,教我做人,教我脚踏实地。他们的辛苦没有白费,如今我已顶天立地,不敢说事业有成,也算自食其力,家庭和睦,子孙聪明活泼,后继有人。目前,我这个家庭是十人之家。

当年的雏鹰如今早已羽翼丰满,凭借强劲的双翅遨游天空,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但无论飞得多高多远,决不会忘记我的父母、兄妹、妻子、儿孙和这个家,更不会忘记奶奶在世时对我的关爱……

我的高中生涯

我上高中的时候是十六岁,即1974年的冬天。那个年代,我们公社有二十多个村,人口有几万人,却只有一所高中,每年收高中生一百多人,每个村根据人口比例仅能有二到五名初中毕业生去上高中。我是从外地转学到吉利高中的。12月5日,我到吉利高中报到,被分到17班,梁永谋老师是我的班主任。晚上,我和几个同学住在冶戍大队新庄村的两间民房里,全部是地铺,地上铺一些麦秸秆,边上围三层旧兰砖。每两个同学共用一个铺盖,一个被子铺底下,上边铺条粗布床单,另一个被子两个人通腿睡用,一冬天谁也没有脱过内衣。当时,我和吉利村的张建立合伙睡一起,我们至今还是很好的朋友。

这年冬天,天气特别冷,不断下雪,漫天的飞雪洋洋洒洒,从天际飘落下来,顿时消散了隆冬的干燥,染白万物。不经意间,雪成全了冬的寒冷,点缀了冬的亮丽,成为报冬的使者。雪是秋天送给冬天的礼赞,冬天是美丽的季节,充满遐想,孕育生机与希望,让我不再畏惧寒冷,逐步走向成熟。

当时,我穿着家里特意为我上学而做的新衣服,下身是一条黑色条绒裤,上身外衣是一件中山装。衣服袖内侧从上到下有一条颜色发白的布,明显与整个衣服的颜色不一样,因为这是我妈通过我大舅给买的减价布头做的外衣。不用说,内衣也非常俭朴,全是旧的,而且不用花钱去买,用的是自家加工的粗布,外边还有一件多年的棉制双排扣毛领大衣,每排三个扣子。这就是我的一身行装。冬天,哪儿有缝,风就专往哪儿钻,当时没有从头上钻出的秋衣,只有钉上扣子的对襟内衣,只要一弯腰,对襟的扣子之间就漏出缝隙,刺骨的寒风顺缝钻进肚皮,疼得像针扎一样。

那时,我们全是从家里带粮食换饭票。如果是细粮,必须把它存到吉利公社唯一的面粉厂里,凭面粉厂收粮条去学校总务处交钱(每斤交三毛钱),再折成饭票;若交粗粮,仅限玉米面,每斤交三毛钱换成饭票。另外,每个起伙生每学期必须交伙上萝卜片之类的菜五斤或十斤,换成菜票。

学校的伙食很简单,早上是原汁原味的玉米面糊涂,每碗一两半饭票,中午是汤面条里搅些白面的糊涂面条,每碗一两半饭票;有时也有捞面条,每碗三两饭票,我试过数次,只需要五大口就能吃完。晚上是咸玉米面糊涂,每碗一两半饭票。伙上卖有玉米面馍,里边放有糖精,甜甜的,虽然像砖块一样硬,但很好吃。最好吃的算是白面馍了,也许是蒸馍师傅专业手巧,每次蒸的馍都是很虚,拿四两饭票买两个馍,用手一捏,两个馍仅吃四嘴就完了。我们都知道伙上坑人,所以学生全是从家背馍来学校,每顿只吃一碗糊涂饭配一个自己带来的馍就中了,这样既能吃饱,也能给家里节省粮食。带的馍如果到星期三没有吃完,春天或冬天,它就变成龇牙咧嘴的开花馍;夏天或秋天,它就会发霉,扯老长的丝而且发黏,但我仍然不舍得扔掉,就用小手帕给擦擦或找个火烧烧再吃。那时的粮食很紧张,是生产队按队内的总产量除去种子和机动粮后才分给社员的,每年每人仅能分几十斤小麦。

那时候,高中只有两年,一半时间是勤工俭学。学校有百十亩地,一部分在坡底滩,种的是高梁,一部分在冶戌滩,种的是水稻。男生每两人分一个小组,轮着晚上去稻田看柴油机和水泵。轮到谁时,下午早点在伙房买点饭,吃罢饭,两个人抱着自己的被子,步行约五里的黄土路到冶戌村南的黄河滩地。学校的抽水机棚下有个铺板,蚊子很多,给身上咬出许多疙瘩,大家总是将就睡到天亮。有人接班后,上一组抱起被子步行到校,那时早自习已下课,以跟上上课为准。

记得有一次,我和吉利村的张国西同学两人一组去看稻田。蚊子多,咬得睡不着,我俩就商量着顺大渠跑几里地到里村滩,那里有西瓜地。我俩看到有瓜棚,就趴在地上,学着电影里的战士动作匍匐前进,爬到西瓜地,每人摘了三个大西瓜,也不知道熟不熟,摘掉就跑。三个西瓜真是不好拿,两手各抱一个,中间放一个用下颌顶着,一不小心就掉了下来,掉下来再放上去,这样循环几次,有个西瓜就报废了。一看是生的,我俩摞下它就走,跑到大渠边,把剩下的西瓜往水里一放,让它顺水而下。我们在岸上跟着,等到达和机器棚子对直的地方,再下水捞出,抱到棚子下面。用拳头砸开一看,大都是生的,抱回五个大西瓜,只有两个能吃。当时的西瓜品种与现在的不同,每个都有快二十斤,我俩撑得不行,就去外边跑、跳,反正有蚊子也不好睡,熬到困的不行时倒头便睡。

我们的校园有很多苹果树,空气非常新鲜。进校不久,我就被挑到了学校宣传队。宋英振老师很器重我,教我手风琴、脚踏风琴和唱歌,孟祥汉老师教我拉二胡和唱京剧选段。

我上初中时,学校已开设了英语课程,所以到吉利上高中时,我英语成绩很好,深受英语老师的赞扬。语文成绩同样很优秀,其他课程也不差,为上中等成绩。总体上,我在我们班虽不算拔尖生,也是个好学生。

学校地理位置优越,对门是吉利公社的棉站,棉站的南边是公社面粉厂,校园南墙外边是吉利公社供销社、食堂、收购部、生产部,吉利公社在学校北边800米处。当时,学校所开的课程只有数学、语文、英语、化学、农知、音乐,下学后,我常常和同学结伴在马路上漫步。那时的马路虽窄,但路上车特少,多数是步行、骑自行车,个别有马车过往,很少有汽车通过,半天过辆汽车也是解放牌的大卡車。

星期天,我就回南陈村的家,我家住的是窑院,去我家要上个非常窄而陡的坡。记得刚上高中的前一两个月,我很想家,特别想姑姑,因为除去吉利老家以外,我没有去过别的地方,几天不见姑姑,我就很想掉泪。有次当我拿着小手帕擦汗时,我突然闻到手帕上好像有姑姑的汗味,所以每当我想姑姑时就闻一闻小手帕。姑姑对我是无私的,特别爱护我,可我没少惹她生气。当时,看到她很生气,还装着不理我,我也不介意,过一晌我们就都忘了。

那时候,雨可多了,一下就连续几天。我站在屋里望向窗外,雨滴有的落在窗上,有的落在地下,激起水花,四处飘散。雨滴是上天的眼泪,从古至今都不曾流完,它有时悲伤,有时喜悦,有时承载着人间的思念。举目看天,无数的雨滴织成一副偌大的窗帘,眼前的一切都被美丽的雨滴隔挡。

每当雨停的时候,我就去我家崖脑头,夏天在草窝里拾大块的地曲连,秋天拾水牛,可多了,地曲连一会儿就能拾一篮,水牛一会儿就拾半桶。那个年代,地里不打灭草剂,基本不用农药,粮食亩产比现在少得多。

上高中时,社会时兴晚婚晚育运动,凡是结婚的男青年必须在28周岁以上,女青年必须在26周岁以上,年龄够了以后,到公社领结婚证,公社再通知高中乐队到现场给他们奏乐,举行集体婚礼仪式。宋英振老师带队,她拉手风琴,我们几个拉小提琴或二胡,我拉的是二胡,多数曲子是《东方红》之类的现代歌曲。

那时候,男女生互不说话,个别男女生整个学期没有搭过腔。学校要求不许谈恋爱,我们年龄也小,所以男女生互不说话也习以为常。

那时,没有工矿企业,没有污染,天空如海水般清澈,空气清新。每到晚上,群星闪耀,明月温柔。那时,车少人稀,没有水泥路和柏油路,全是泥土路,小路很窄,树木很稀,下大雪时,若有一串脚印踩过,不一会儿就消失了。我常常堆雪人、堆动物,大雪过后,柴垛上端坐着一个又一个圆圆的雪墩儿,有的像白色大火柴头,有的像长毛兔,有的像石膏人像,有的简直就是雪白的雄狮。我忍不住把头凑过去,轻轻一吹,没留神,扬起的雪末溅湿了睫毛。一阵寒风吹过,雪花被卷入空中,旋转着,摇曳着,飞舞着,有的侧身飞过,有的挺身游过,还有的像散步一样轻轻飘过……

上高中时,学习不太紧张,作业不多,劳动课不少,体育、音乐也挺多,我们每星期六下午回家,星期天晚上赶到学校。1975年冬天的一个星期天晚上,我在家吃罢晚饭,把姑姑给我准备的一兜小麦面和玉米面混在一起蒸的馍挎在自行车上,准备骑车去学校。姑姑送我到家门外下坡的上边,我不让她送了。

她伸出右手不停地摆着,还关照说:“路上慢点,见车来了下来。”

我头也不回地说:“回去吧,知道了。”

那時,有自行车的人不多。我去上高中时,家里卖了几只鸡和平时舍不得吃的鸡蛋,又到生产队借几十块钱,七凑八凑,凑了一百多元钱。我到洛阳市老集的寄卖所买了辆加重红旗自行车,上边的横梁是折过又焊好的,价钱是105元,这辆车是我上学的代步工具。

那天晚上告别姑姑后,我从家里下了小坡,朝吉利公社高中的方向骑去。骑到权庄村南边时,前边驶来一辆汽车,它的灯光很亮,刺得我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我骑着车子靠右边往前行驶,不料路边停一辆架子车,上边装有几根木头,我一下子撞到木头上,从自行车上狠狠地摔了下来,我本来是很坚强的,可当时也痛得哭了起来。我一个人趴在地下有二十分钟动弹不得,浑身疼痛,手和膝盖被路面磨出了血,裤子磨破了,鼻子也碰出血了,嘴唇感觉很厚,一摸也是黏糊糊的。哭了一会儿,定了定神,去把自行车扶起来,可自行车的前轮不转圈了,我只有一瘸一拐地背着自行车往家走,步行了一两里地。那场意外使我终生难忘。

背着车子到家时,已是夜里十点以后,家里没有电视,家人已经睡下。我叫门时,吓得我姑和我伯出了一身冷汗,她开门见状,大吃一惊,不由得放声哭了起来。

我伯对我说:“我明天帮你修车,今晚不去学校吧!”

姑姑也不让我去学校,可我想:第一,没有办法请假,早上点名,老师会批评的;第二,星期一早上要讲新课,怕影响学习。所以,我洗去血污,换了衣服,非跑路去学校。我姑和我伯虽然心痛,但也拗不过我的犟劲,只有随我的意愿,把装馍的挎包递给我,看着我一瘸一拐地走出家门。我伯陪着我,把我送上村西大路边,再三嘱咐我:“路上慢点,注意安全。”我答应着就往去学校的路上走去。在大坡的路边,我伯一直看着我的背影,在我消失在夜幕里以后,他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那时,我比较内向,平时不爱多说话,可我的心里啥都知道。走过十七个春夏秋冬,已上高中的我笑过、哭过也痛过,却总怀着笃定不移的心一路向前,我成长的每一个脚印无不浸着坚持的汗水,它们追随在我的身后,见证我每一次的蜕变,让我从年幼无知变得有自信,使我不断成长。家庭条件虽然艰苦,却造就了我吃苦耐劳、勤俭节约的生活品质。

高中学习时间只有短短两年,尽管在校期间的勤工俭学影响不少学习,但是与不上高中的人相比,知识面毕竟扩宽不少。1976年7月10日,我和同学每人领到一张奖状纸印制的高中毕业证书,离开了母校——吉利公社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