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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义

2020-07-26杨永忠

青年文学家 2020年19期

杨永忠

那年冬天特别寒冷，隔个三五天便下一场雪。我们这些拆旧房子的农民工，白天在冰天雪地里磕钢筋，捡砖头，晚上睡在露风漏雨的棚子里，碰到这样的天气，真是够惨的了。这种恶劣的天气持续不断，我们都巴不得头儿再也接不到业务，把手边现有的事儿做完，好回到暖和的租住屋御寒。

可手边现有的事儿刚刚做完，头儿就又接到一个业务，叫大家做好转移的准备。

我们望一下泛黄的天空，觉得又有一场雪即将降临，大家都有些犹豫。

头儿说：“下了几场雪了，哪里有那么多的雪下？大家放心吧。”

“天黄有雪下，亘古以来，老人们都是这样观察天气的，这是经验，错不了的。”一个叫麻三的老乡说。

头儿说：“大家先不要去管它还有没有雪要下，就快要过年了，我多接些业务，叫大家去做，也是想大家多挣些钱回去过年呢。”

头儿的这一句话说到我们心坎上了。是的，大家出来打工，不就是为了多挣一些收入吗？于是，我们不再考虑还有没有雪要下，个个磨刀霍霍，准备着转移。

我们到达拆迁地的时候，展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堆堆砖渣。对我们这些拆旧房子的农民工来说，这可不是一般的砖渣，这砖渣里埋藏有没被砸坏的砖块、电线、铝合金门窗、还有承载房子重量的钢筋等等。我们只要把这些能够卖钱的东西搞出来卖掉，大家就有收入了。

头儿带着我们往我们自己买的砖渣走去，忽然，从砖渣旁边的角落里蹿出一条大黄狗来，冲着我们不停地吠叫。我们知道这一定是这家拆迁户的狗，主人搬迁走了，却没有把狗带走。

“去，去。”在我们的驱赶下，大黄狗慌忙地退缩到砖渣的制高点，仍不停地冲着我们吠叫。

我们都知道狗是忠于主人的，它见我们这阵势，一定是来损害它主人的利益的。对于大黄狗的不友好，我们没有理睬它。进入新工地，我们先安顿大伙的食宿。这时，大黄狗见我们这帮人各自忙碌着，也不再凶狠地吠叫了。它离开砖渣的至高点，在砖渣上转来转去，偶尔又吠叫几声。

从大黄狗在砖渣上走来走去的动作中，我们觉得大黄狗有点病态，也许是因为饥饿导致它的身体无力吧！

一天后，大黄狗似乎对我们友好起来，我们在砖渣上捡砖块，磕钢筋，它在四周转来转去，不再冲着我们吠叫了，但工地上如果来了它不认识的人，它还是吠叫不休。每到开餐的时候，大黄狗就站立在灶棚外面，可怜巴巴地望着我们用餐，它似乎惧怕我们赶它，神情惶惶。老乡麻三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他见大黄狗可怜兮兮的，总是从自己的碗里夹几片肉食扔给大黄狗吃。大黄狗见麻三朝它丢东西，先是惶恐地朝后退缩几步，站立一会儿，观察到我们这帮人并没有要伤害它的意思，才又慢慢地走过来吃起肉片。

也许是大黄狗真的患了病，它吃东西并不是狼吞虎咽，而是像我们人类生了病后，想吃点东西却又没有胃口那样。每次开餐，除麻三外，我们这帮人也多会给大黄狗扔东西吃。大黄狗渐渐地开始亲近我们了，我们用餐时，它在我们的脚边转来转去，很斯文地吃着我们掷给它的肉片。

奇怪的是，我们在这里做事好几天了，却从来没有看见过大黄狗的主人来寻找它。我们不免议论起这个事来。麻三说：“大黄狗的主人得了几百万的动迁款过好日子去了，哪里还在乎这一条狗！”

尽管我们对大黄狗不错，但大黄狗的精神越来越萎靡了，它的毛色没有正常狗的毛色那么光滑，显得有些蓬乱，尾巴时刻夹在后腿中间，瞳孔有点浑浊，眼角还挂着些许眼屎，带着泪痕。

天又下起了雪，非常寒冷。晚上下工后我们在灶棚里烤火，大黄狗依旧在材料边转来转去，不时吠叫着。我们也知道大黄狗很冷，热心肠的麻三用唤猫唤狗的口令把大黄狗唤到火堆边，让它烤火。大黄狗无精打采地在我们身边走来走去，时而用嘴巴舔一下你的手，时而又舔下他的脚，呆了一会，好像记起了什么，又去材料边了，不时吠叫几声。

这天晚上，大黄狗上半夜还在材料边吠叫，下半夜却没了声息。

第二天一早，我们发现大黄狗死在了我们的材料边，身上铺盖着一层冰雪。

头儿早上采购伙食返回工地时，一个叫闰月的老乡告诉头儿：“大黄狗死了。”头儿先是露出惊愕的神情，随即又恢复了平常。

闰月说：“我们这一两天不要买菜了，可以吃狗肉火锅呢。”

“这大黄狗吃不得哩！”闰月主张要吃大黄狗，麻三一直反对着。

闰月说：“狗肉本来就是拿来吃的，为什么吃不得？”

麻三说：“你想到大黄狗是怎么死的吗？”

闰月说：“大家都知道，大黄狗平日有病，这几天又太冷，它挺不住，就死了呀。”

麻三说：“它死在哪里？它死在我们的材料边啊。大黄狗这几天的行为，大家有目共睹呀。”

正在麻三与闰月争论不休的时候，头儿发话了：“大黄狗现在哪儿？”

“我先把它弄到灶棚子里去了，等你回来安排。”闰月说。

头儿没说话，径直走向灶棚子。大黄狗的尸体搁置在灶棚里的空地上。头儿默默地看着大黄狗的尸体。大家也再一次默默地并且仔细地打量着大黄狗的尸体，发现大黄狗的眼角仍然残留着泪痕，而这泪痕比大黄狗活着时眼角带着的泪痕似乎要多，要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