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郎顶的那棵老茶树
2020-07-24林毅
林毅
牛郎顶是老家村后的一座山名,据清《山东通志》记载,此山海拔654米,方圆16平方公里。民间传闻,牛郎就是从此飞上天的,故起此名。时至今日,山顶上还保留着四个面朝东南的牛蹄印,不禁让人产生无限遐想。
村前有一条东西走向的路,村民起名院田溝。估计早年间,这跟现在的城乡结合部一样,依这条路为界线,路以北是村庄,以南是菜园。当然,这仅是我个人的猜想,没有人考证过。
出我家大门口,沿院田沟往西走约有一百米,有一条“厂”字型、南北走向的胡同,共有三户人家。在“一”字上住着两户,“J”字上住着一户。也就是说,“J”户人家,门前是块空地。故而他家没对着院田沟开南门,而是走了东门。
这户人家姓王,按村里的辈分,我喊这家主人爷爷。本文要写的这棵老茶树,就在王爷爷家里。那时王爷爷有80多岁的样子,留着山羊胡,精神矍铄,身板结实,虽是庄户汉,身上却有一股书卷气,不知是否与常年喝茶有关,不得而知。
每到四月初,那伞状的茶树,灰黑色的茶树干上,斜生出许多弯曲的虬枝,向四面伸展。枝条上长满了叶芽儿,像小鸟的嘴,在吮吸着树干的乳汁,还不时闪出点点亮光,有点耀人眼。过不了几天,叶芽儿就长成指甲盖大小的叶片。厚实肥阔,绿得仿佛要流油。此时,如果下一场春雨,叶片上面,像缀满了无数光灿灿的珍珠,一粒粒往下滚落着。
每到这个季节,王爷爷就让孩子们爬树,帮他采摘。在我们这帮孩子中,猴子哥爬树本事最大。只见他身子贴着树皮,两手抱着树千,三下两下就爬到树杈上,伸手先捋两把直接填到嘴里,那些年树也千净,尘土也不多。猴子哥麻利地在枝条间活动着,在他手能触及到的地方,几乎都被他捋光,身前那个篮子很快就满了。他就用绳子把篮子放到地下,蹲在地上滋滋啦啦抽旱烟的王爷爷,接着解开绳子,把茶叶倒在一个大箩筐里凉干。
随后,王爷爷就把茶叶放在锅里杀青揉捻,晾千之后就沏茶喝水,茶香飘飘,沁人肺腑。闻到春茶的香味,有些下地回来的农人,直接用锄头或者别的农具,折下伸到墙外的一段树枝,拿回家放锅里煮,照样喝得有滋有味。
看到有人折茶树枝,王爷爷不急也不恼,他总是慢声细语地说:“家里有刚泡好的新茶,快到屋里来。”
有了写这篇小文的念头,就打电话回老家,寻找那棵曾经伴着我们成长的老茶树。儿伴告诉我,老茶树早没了,这家的主人也走了好多年了,走那年90多岁。我自唏嘘,村里唯一了解这棵老茶树身世、讲得出老茶树一些故事的人,走了。感叹树与人生之息息相通,连一丝的根系都没有留下。
我又问了几位村里80岁以上的老人,他们都说从记事起就看见这棵老茶树,那时候就比碗口粗。茶树长得慢,尤其在山东这个地方,每年的生长期相对较短,长得就更曼。老人们判断,碗口粗的茶树至少需要100年的生长期,他家那棵能有200多年。
写到这儿,想起南茶北引工程。当年我们村就是五莲县的试点村之一,选择理由就是村里有这棵老茶树。经过半个多世纪的试种、失败、再试种、再失败,直到今天,家乡已是江北茶叶主产区。去年清明回家,我跟种茶园的姐姐聊起那棵老茶树、村后的牛郎顶等,我说干脆把你的茶园注册个商标吧,名字就叫“牛郎顶”!不成想,没用多长时间,这个商标还真注册成功了。
到“一两春茶一两金”的明前茶了。我找出姐姐年前给我寄来的牛郎顶绿茶,泡一杯捧在掌心,观色翠绿,嗅味清香,夕阳余晖下,轻轻一品,茶水中透着一种惬意,淡淡幸福感便油然而生。随着翠绿的茶芽在杯盏中沉沉浮浮,慢慢地浸润,慢慢地舒展,那颗浮躁焦灼的心,便也会随之宁静下来。
此时,又想起儿时的村庄,那些人、那些事,那棵老茶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