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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蝉”说中国人的衣装

2020-07-23梁萍

神州·中旬刊 2020年7期
关键词:蝉翼貂蝉蝉蜕

梁萍

摘要:根据文献,中国在很早就有对于蝉的认知记录。蝉在中国分布广泛,名称诸多,貂蝉冠、蝉翅鬓体现了中国古人心性清高,不从流媚俗的心态,蝉翼纱则具有微不足道的象征意义。本文主要从中国古人的衣装中进一步认知蝉,也借此具体探寻古人的文化心理。

关键词:蝉;蜕;衣装心理

据1972年公布的《长沙马王堆一号发掘简报》说,一号墓出土的女尸脸部覆盖着二件丝织物,尸体贴身着衣两件,贴身衣外面包裹各式衣着、衾被及丝麻织物共十八层,连计两件贴身衣,总共二十层。横扎丝带九道,再在其上覆盖印花敷彩黄纱绵袍一件、长寿绣绛红绵袍一件。这是中国迄今为止发现得最早而且保存最完整的古尸,暂且不研究因为什么原因而使她得以完整地保存下来,单说中国古人在尸体的外面用衣物层层包裹起来究竟赋予死者本身什么样的意义,值得深思。

中国古人认为死去的人只是暂时性的离开,并没有真正失去生命。死去的人重生就必须经历一次蜕变,这样不只形体不会因为时间的流失而蜕变,而且因为形具而使得神在。正因为如此,蝉因为每年都会产生一次蝉蜕而成为古人精神信仰的一个载体。从外壳中脱出来的蝉不仅外色光鲜,而且有旺盛的活力,“蜕皮似的躯体演进,再加上‘冬眠的习惯,使初民觉得它简直是能够‘再生的神物。”(1)这都和古人转世或者重生的观念相吻合。如果有先人去世,那么就会人为地把层层衣物裹在他的外面,制造出和蝉一样的蝉蜕,希望些许时日之后先人能够在包裹的衣物中获得重生。“对于最高境界领悟人生的人来说,生是死的必要前提,死是生的最终归宿,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生。……所以,在我们的大量的丧葬习俗、制度中,都试图给死者提供一张去往另一世界的通行证。”(2)应当讲“通行证”就是能够给完整的身体提供保护的这些层层包裹的衣物了。

蝉在中国古代有记载的历史较早,不仅对于死去的先人具有特别的价值和意义,而且活着的人对于它也是爱慕有加。《博古图》曰:“周有蝉纹彝,腹间着以蝉纹。……汉有蝉纹厄,取清高而不贪,则著之以蝉纹也。”蝉能够成为古代青铜祭器上的图形,得到先民的爱慕应当同它特殊的生活习性分不开。徐广《舆服杂注》曰:“蝉取清高,饮露而不食。”它的这一习性暗合了古代文人仕子心性高雅,不从流媚俗的心态,所以能够得到人们的青睐,历久而弥新。最早开始以蝉为帽饰的是汉代的武官,他们头上会佩戴的帽子被称为“武冠”。崔豹《古今注》曰:“貂蝉,胡服也。貂者,取其有文而不焕,外柔而易,内刚而劲也。蝉者,取其清虚而识时变也。在位者有文而自耀,有武而不示人,清虚自牧,识时而动也。”正因为这种貂蝉冠具有内隐修身、刚柔并举、审时度世的意义,能够受到更多人的欢迎,所以这种“貂蝉冠”在汉代之后得以一直沿用到明代,并在历史的传承中也逐渐发生了变化。

《汉书·江充传》曰:“江充召见,衣纱縠单衣,冠蝉纚金步摇。上见之曰:‘燕赵多奇士。”由此可见戴蝉饰已经为仕子文人所接受,即便是出席面圣这样郑重的场合,如何戴蝉饰还没有严格的规定,全凭个人的喜好。《后魏书》曰:“神龟元年,诏加女侍中貂蝉,同外侍中之饰。任城王澄上表谏曰:‘高祖世宗皆有女侍中,未见缀金蝉于象珥,极鼲貂于鬓发。”看来此时女性侍中不可以像男性一样佩戴蝉饰,而且并没有纳入国家法制规定的范畴,准行与否依据的是之前使用时蝉饰的传统,也具有主观性。陶弘景《冥通记》一曰:“著朱衣赤帻,上戴蝉,垂缨极长。”直到唐代使用蝉饰有了标准性的规定。《新唐书·进官志二》:“左散骑常侍二人。”注:显庆二年,分左右,隶门下、中书省,皆金蝉、珥貂。《宋史·舆服志》四说:“貂蝉冠,一名笼巾,织藤漆之,形方正,如平巾帻。饰以银,前有银花,上缀玳瑁蝉,左右为三小蝉,衔玉鼻,左插貂尾。三公、親王侍祠大朝会,则加于进贤冠而服之。”由《宋史》的这段记载则可以看到朝服中的蝉饰已经由金变成了银,而且佩戴它的人由普通的官职人员转变为和皇帝有亲缘关系,位极人贵的权臣了。明代沿用貂蝉冠,清代福格《听雨丛谈》卷一说:“明舆服志载,公侯伯服,皆加笼巾貂蝉雉尾。”清代虽然没有貂蝉之制,但是寻常百姓不得使用貂皮,否则就是违反大清律例。

于是蝉也常常被被喻为智慧与德行并重的文人仕子了。《吕氏春秋·开春论》:“人主有能明其德者,天下之士,其归之也,若蝉之走明火也。凡国不徒安,名不徒显,必得贤士。”刘向《说苑》曰:“吴王欲伐荆,告其左右曰:‘敢有谏者死。舍人有少孺子者欲谏,怀丸操弹于后园,露沾其衣,如是三朝。吴王曰:‘子来,何露沾衣如此?对曰:‘园中有树,其上有蝉,蝉居高悲鸣饮露,不知螳蜋在其后。螳蜋曲附取蝉,不知黄雀延颈欲啄。黄雀又不知弹丸在其下也。臣欲弹雀,又不知傍有坑而坠也。”

蝉有时会暗合人生的起落、升降,有时人们也给蝉附凿一些传奇,使人觉得它具有神秘性。《梁书·朱异传》:“(异)选尚书仪曹郎,入兼中书通事舍人,后除中书郎时,秋日始拜,有飞蝉正集异武冠上,时咸谓蝉珥之兆。”《北齐书·江淹传》:“江淹累迁秘书监、侍中卫、尉卿。初淹年十三时,孤贫。尝采薪以养母,曾于樵所得貂蝉一具,将鬻以供养。其母曰:‘此故汝之休征也。汝才行若此,岂长贱耶?可留待得侍中著之。至是果如母言。”《搜神记》曰:“淮南内史朱诞,给使妻有鬼病,夫疑为奸。密窥见妇在机中织,望桑树上所笑。见树上有十四五小儿,衣青布褶、青縿头,乃射之。化这鸣蝉,其大如箕飞去。”

蝉连、蝉联、蝉嫣常常连续使用。《玉篇》曰:“蝉,蝉连系续之言也。”“蝉连”是借助蝉由幼虫变为成虫时脱掉蝉壳的生理功能,躯体在原来的基础上得以延伸,让人产生联想。汉代以后蝉饰是官帽上的标志性的装饰物,所以“蝉连”又可以指官阶连续相承。《晋书·王蕴传》曰:“与阿大语,蝉连不得归。”“蝉连”又可以写作“蝉联”“蝉嫣”。《北齐亨庙乐词》:“炎农肇圣,灵祉蝉联。”《南史·王筠传》曰:“自开辟以来,未有爵位蝉联,文才相继,如王氏之盛也。”《汉书·扬雄传》:“有周氏之蝉嫣兮,或鼻祖于汾隅。”颜师古注引应劭曰:“蝉嫣,连也。言与周氏亲连也。”现在这个词常常用来指在比赛中连续取胜。

“蝉蜕”,又叫“蝉衣”,不仅可作药用,而且它在中国古人的心目中具有去微至贵、超凡脱俗的象征意义。《后汉书·窦融传论》:“遂蝉蜕王侯之尊,终膺卿相之位。”注曰:“《说文》曰:蝉蜕,所解皮也。言去微至贵也。”蝉看似失去表面的东西,实际上得到的东西更珍贵、更有意义。《广雅·释诂一》:“蜕,解也。”文人仕子不甘沉沦于世俗,希望能够寻得解脱,往往借助蝉蜕来抒发自己的愿望。王褒《楚辞·九怀》:“济江海兮蝉蜕,绝北梁兮永解。”王逸注:“遂渡大水,解形体也。”《史记·屈原贾生列传》曰:“蝉蜕于浊秽,以浮游尘埃之外。”刘基《送道士张玄中》诗:“悠然雀雉化,渺渺蝉蛇蜕。”道家谓得道者留下形体,灵魂升天成仙为尸解叫做“蜕”,所以“蜕”也用来指失去灵魂而遗留下来的尸身。葛洪《抱朴子·内篇·论仙》曰:“下士先死后蜕,谓之尸仙。”王适《潘尊师碣》曰:“翌日,师曰:‘吾其蜕矣。”孟郊《终南山下作》诗曰:“因思蜕骨人,化作飞桂仙。”“蜕”也成为死的讳称。《宣和书谱》卷六载陈景元临终所言,曰:“昔之委和,今之蜕质,非化非生,复吾真宅。”“蜕具体借指尸体。皮日休《白太傅诗》:“处世似孤鹤,遗荣同蜕蝉。”

蝉纱以质地轻薄著称,具有微不足道的象征意义。蔡邕《让高邮乡侯章》曰:“臣事轻葭莩,功薄蝉翼。”《楚辞·卜居》:“蝉翼为重,千钧为轻。”李善注:“蝉翼,言薄也。”朱熹注:“蝉翼言轻薄也。”而且从史料看,这样的纱料还是舶来品。张衡《七辨》:“交趾緅絺,筒中之紵,京城阿缟,譬之蝉羽。”《南史·夷貊传》:“中天竺国土出犀象、貂鼠、瑇瑁、火齐。火齐状如云母,色如紫金,有光耀。别之则蝉翼,积之则如纱縠之重沓也。”交趾、中天竺都是毗邻的国家,所以《海物异名记》:“美人睡起袒蝉纱,照见碧钗红肉影。”李贺《石城晓诗》:“春帐依微蝉翼罗,横茵突金隐体花。元稹《寄吴士矩诗》云:“短发予近梳,罗衫紫蝉翼。”蝉纱制成的床帐和衣物已经出现在普通人的日常生活中,蝉纱制成的丝织品也有只有官宦人家享用的极品。《红楼梦》第四十回记载:贾母笑向薛姨妈众人道:“那个纱,比你们的年纪还大呢。怪不得他认作蝉翼纱,原也有些像,不知道的,都认作蝉翼纱。正经名字叫作‘软烟罗。”凤姐儿道:“这个名儿也好听。只是我这么大了,纱罗也见过几百样,从没听见过这个名色。”

中国文化注重将主体人生与外界的自然之物合二为一。“蝉”一物虽小,但却寄托着中国古人追求至高生命价值的精神,就像郭璞《蝉赞》中说的那样:“虫之清洁,可贵唯蝉。潜蜕弃岁,饮露恒鲜。万物皆化,人胡不然?”对蝉的认知过程本身也可以体会出中国古人的精神和思维状态,中国古人不囿于从自然科学的角度去认知蝉,更重要的是在平淡的日常社会生活中感受蝉、发现蝉。蝉是蕴含着华夏文明,能够体现中国传统文化的一个载体。

注释:

萧兵:《避邪趣谈》,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年8月第一版,第21至22页。

陳华文:《丧葬史》,上海文艺出版社,1999年11月第1版,第20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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