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拉·卡塞施克诗选

袁永苹

懇 请

留在这个世界上，和我。

船走了。

小巴士走了。

神圣没了，地铁走了。

但让我们留下。

每个世界都有疼痛，

当我把你带到

这儿的时候

我就知道了。

这是真实的——

雨再也不会停在

孩子们的队伍旁。但

我还是告诉你，

它削弱你片刻以后进入爱。

塑料牛，塑料谷仓，

胖胖的黄色铅笔，糨糊的气味。

哦，我知道它并不完美。

它的眼泪和重力。

它的空间和洞穴。

今天我再一次明白，

过马路时，

我们手拉着手

在一场倾盆大雨中鞠躬。

痛 苦

像人类的大脑，

将浴室瓷砖上的旋涡和阴影

织就成人脸，人脸

带着疲惫，轻蔑的表情。

圣母玛利亚自是在祝酒词中

也在痛苦的忏悔中，

在我妈妈发明的

包装纸包李子的方式里，

在我父亲发明的

突然的仁慈里

在你期望被责打时

让你吃惊，

让你哭。

厨房之歌

白色的碗整齐地摆

在碗橱里，空空。

声音，

流水中的喝彩。

所有那些淹死在海里的人，所有

淹死在泳池、池塘里的人，那些汽车里的

小家庭迎头相撞。食物储藏室，

满是百合花，龙虾在锅里往上爬，上帝

正被拖拽着经过天堂，

在一辆燃烧的汽车里。

食谱

像忏悔。

忏悔像歌。

太阳。炸弹。白色

碗整齐地摆在

橱柜里，装满了血液，我想要

一些简单的家常菜。一支厨房的歌。

他们只是向前开车。爸爸

关掉收音机，而妈妈

又把它打开。

时间机器

我母亲恳求我：快快，学

速记……

不学

我就没有未来，而这

未来迟早消失在我

对她的质问中，拒绝

学习这个我唯一需要的技能，

我将永远把它和失去相连，和她

她的秃顶、假发，相连

在我们争吵的时候，

一个世界消失了，而

我们的墙壁上依然涂着厚厚的浅绿色。

我们

穿着毛衣套装。我们

用牙签把

火腿上的菠萝肉摘下来。现在

我在1937和1973之间的

某地

迷失了。我的

时间机器，偏离了轨道，就像

我妈妈知道的那样。

噢，妈妈 忘了我吧。

你不必原谅

我，但请记住：

我是

速记员了。

我是

你要我做的秘书了。我是

你说的那种总有一天会有某个男人

要我的一个有一技之长的女孩了。

也许，太晚了。

（晚上。）

我想，我病了。

你死了。

我很虚弱。

“现在我要告诉你

一个小秘密。

拿起你的笔和速记本，坐

在我对面。”

准备好了吗？

悲痛：

永远不会结束。

你学习了无数的

技巧，记住

这些符号并

练习这些技巧，

但每天早上醒来时，

你还是会迷失在你

丢失的机器里。困惑，但总是

在旅途中。

错乱。

打断。

仍在前进。

说话啊

妈妈。

快点。

我要把它拆下来，

如此之快，如此

之快，甚至

（也许尤其）

当我似乎

不是之时。

我很自然地

这样做。

看到了吗？如此

自然，

最后

根本不需要任何训练。

不需要。

不需要。

我自学得很好。

这就是我现在能做的全部。

译注：当药物快滴完时，The time machine中的感压装置会通过发信器连接医院通讯装置，提醒护士来换药或是抽针并闪动LED灯。本诗中的The time machine（时间机器）应当是双重所指。

昼 寝

记住睡眠，在五月，在下午，像

一个女孩明亮的双脚滑进黑色的新靴子。

或睡在彼此的臂弯里，十点

一个六月的星期六？——那

微笑的孩子躲藏

在摄影棚帷幕后面。

我全部昼寝，我的爱，记住睡眠

像紫罗兰里的新娘。睡眠

像昏昏欲睡的飞行员

把银色喷气机的影子

投射到海洋上的银帆船。

这虚空，另一边

无限滑动

进入永恒，坚信

我们将永远生活在一起——曾经。

香 槟

寒风过后，却没有下雨。

公共汽车在车站喘着粗气。

乞丐在门口，而月亮

就像白奶牛明亮的角

在太空里。但

当真，我必须在我短暂的生命中

思考这一秒的全部吗？

這轮新月，有点像

远古的标点符号。

停顿，在万物的转瞬中。

高天上，伊什塔尔神*

正驾驶生命之舟航行。她

又在分撒谷物吗？

撒遍各地？

气泡上升到表面，破碎。

在锋利的刀刃边上，人们

放下他们的香槟酒杯。

开着玩笑。但是，

我真的应该

再听一遍这个笑话吗？

我应该要看着这

火焰溅射的光吗？我必须

永远冥思万物

那永恒的转瞬：

公共汽车，在车站里喘着粗气。

乞丐在门口。

我就是那个女孩。

怀孕而贞洁。

寒风，弯月。

无雨。有什么

区别呢，那种痛苦，

现在连一声

痛苦的喊叫都没有了？

我真的一定要再度悲伤吗？

再一次，为什么非要是所有的夜晚中的

今晚？为什么是在我准备举杯，

和其他幸福的人一起，

对着头顶银色晶莹的吊灯的

今晚呢？

* 伊什塔尔是巴比伦的自然与丰收女神，同时也是司爱情、生育及战争的女神，有时也是金星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