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迪夫抗疫先锋
2020-07-23王明琛
王明琛
使命所系
在NFL(美国橄榄球大联盟)的赛场上,有个重要位置叫挡卫,就是保护四分卫的大块头。身为堪萨斯城酋长队的当家左挡卫,劳伦特·塔迪夫在超级碗决赛上保护四分卫帕特里克·马霍姆斯两次触地得分,最终成功逆转旧金山49人队。如今,面对新冠病毒大爆发,他又冲到抗疫最前线,以保护鲜活的生命为己任。
塔迪夫认识到新冠病毒的危害之大,也经历了一个过程。今年2月,也就是超级碗决赛的3天前,一位女记者询问塔迪夫对新冠病毒有什么看法。当时,他已经知道这是一种传染性极强的病毒,但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塔迪夫和记者谈了很多,但特意补充说,现在他最关注的还是超级碗,毕竟这是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比赛。
之后,塔迪夫回到堪萨斯城,参加了这座城市50年来的首次超级碗冠军游行。100万人涌上街头,不畏室外的严寒,肆意地喝酒、欢呼。回到蒙特利尔后,又有大约4000名球迷顶风冒雪地为他庆功。他万分感动,同时也隐隐有一丝不安。
2月28日,塔迪夫为了减压,和女友弗洛伦丝租了一艘游艇,去加勒比海度假。之后的生活,他本来已经做好了周密规划:投入大量时间经营自己的基金会,坚持每周在当地10所学校开展公益活动,然后好好休息一下,全身心投入训练,备战新赛季。
在海上航行的时候,手机信号时断时续,但塔迪夫始终坚持每日浏览最新疫情报道,了解到疫情已经在韩国、伊朗等几个亚洲国家陆续爆发,蔓延到欧洲乃至美国。
3月12日,塔迪夫决定提前启程返回蒙特利尔。登机时,他的手机收到提醒短信:从当天零时开始,每一位从境外回到加拿大的旅客都需要隔离。
在返程的飛机上,塔迪夫看到身边有很多孩子到处爬来爬去,还有不少人嚷嚷着第二天就要回去工作。他感到很奇怪,于是问那些人:“难道你们不知道应该在家隔离吗?”
他们都回答:“不可能。不工作,一家人吃啥喝啥?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塔迪夫没有责怪这些人,很多人在度假期间不看新闻,这很正常。回来的时候,他从行李传送带上拿起背包,看到机场里的那些人,不禁在想:他们不可能都老老实实地在家隔离,也不可能第二天都不去上班。
塔迪夫觉得自己应为抗击疫情做点什么,这不是作秀,而是回归本职。
塔迪夫和女友在家隔离了14天。在这段时间里,美国的每个州和加拿大的每个省确诊病例都越来越多。和基金会对接的10所学校悉数封校。由于美加边境已经封锁,他和队友们无法返回堪萨斯城训练。和离开的时候相比,半个地球都处于隔离状态,事态发展之快真是令人不可思议,他真希望一切从未发生过。
塔迪夫开始觉得自己应为抗击疫情做点什么。这不是作秀,而是回归本职。2018年5月,他从麦吉尔大学毕业,拿到了医学博士学位。
医学博士
29岁的塔迪夫最引以为豪的就是打球和学医双能体验。2018年的一天深夜,在蒙特利尔总医院的急诊室,两名警察架着一名戴着手铐的嫌疑犯走进来。其中一名警察在实施抓捕时,手臂上留下一道很深的伤口,需要立即缝针。这对塔迪夫来说不是什么难事,缝合简单的伤口是医学院毕业生必备的技能。
缝合完毕后,塔迪夫向两名警察简单地做了自我介绍,没想到受伤的那位异常激动。他问道:“你是不是那个来自麦吉尔大学的NFL球员?肯定是你!现在,我一辈子都能带着你的亲笔签名了。”
塔迪夫笑了笑,等于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他身高1米96,体重超过136公斤。这是一个标准的橄榄球挡卫身材,但当医生就过于魁梧了。
没有人会预料到在急救室里碰上塔迪夫这样的医生,但他早已对病人的这种反应习以为常。这不会改变工作的难易程度,但感觉确实不一样。塔迪夫很欣慰能帮助病人,偶尔也会给他们签名。但是,他的人生奋斗目标从来都没有改变过,那就是证明一个人完全可以追寻两份完全不同的理想。
面对打橄榄球和当医生这两份职业,大多数人必须做出抉择,但这不是塔迪夫想要的结果。他索性不选,鱼和熊掌可以兼得。
塔迪夫出生于蒙特利尔,在一个叫做圣希莱尔的郊区长大。他们家族起初是做葡萄酒生意的,他的童年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葡萄园里度过的。后来,他们在蒙特利尔开了一家面包店。
体育是塔迪夫全家生活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他有两个妹妹,都是运动员。大一点儿的戴尔芬是越野滑雪选手,小一点儿的玛丽露是加拿大奥运赛艇队的一员。小时候,塔迪夫就打过橄榄球,但没过几年就放弃了。高中毕业后,他到CEGEP学院上了两年制大学预科,作为防守前锋入选校橄榄球队,重拾起对这项运动的热情。塔迪夫热爱身体对抗和复杂的战术,场上表现也异常出色。毕业的时候,他决定考取—所四年制大学继续打橄榄球。
同时,塔迪夫也梦想成为一名医生。起初,他对工程颇感兴趣,但在深入了解之后,意识到相比工程类的科学性和逻辑性,自己更渴望给予社会回报,于是转向医学。
在魁北克,有4所知名的医学院,其中3所以法语授课,唯一使用英语的是麦吉尔大学。塔迪夫被麦吉尔大学录取后,很多人都告诫他不能错失机会。但他对英语只是略懂,这会成为进入医学院学习的致命伤,他必须比别人付出更多的努力。换言之,塔迪夫要把全部精力放在学业上,橄榄球只能是个爱好。尽管他非常想回到球场上,但还是听从了这些经验之谈。
开学三周后,塔迪夫总是无法集中精神,内心充满挫败感。他知道,是做出改变的时候了。几周后,塔迪夫找到曾招募他的主教练,承认自己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幸运的是那位教练同意他搭上末班车。
事实证明,这个决定是正确的。自从橄榄球重新进入塔迪夫的生活,一切都步入了正轨。他把打球当成了一种解压方式,学习效率反而更高。
当然,要保持这种平衡并不容易。到了秋季学期,由于校队比赛任务繁重,他必须把时间安排精确到每分钟。由于经常穿着外科手术服冲进更衣室,塔迪夫被一些队友起了个“杀手博士”的綽号。
2014年NFL选秀会之夜,塔迪夫作为实习生在蒙特利尔总医院的儿科上完白班,又到重症监护病房帮助产科医生接生了一对早产双胞胎。他感到非常疲惫,来到医院附近的朋友家,瘫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屏幕上滚动播出的NFL选秀节目。在选到第六轮时,他的手机响了,拿起来一看,是一个从堪萨斯城打来的陌生号码一一他在第200顺位被酋长队选中。
塔迪夫是第15位被NFL选中的来自加拿大高校的球员,但恐慌感随之袭来,因为第二天早上,塔迪夫就得飞往堪萨斯城,但他还得上班!
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天啊,这太棒了”,而是“天啊,我该怎么和院长说呢?”
医学院的日程安排都是固定的,此前,塔迪夫为了能在美国全天候训练备战选秀,已经向院长请了4个月的假,好在院长通情达理,再次为他开了绿灯。院长的开通,无意间成就了体育史上的一段双栖传奇。
生命之战
回到蒙特利尔后,塔迪夫有段时间一直处在自责中。他的很多朋友都是医生,如今都战斗在急诊室,直接接触新冠病人,冒着生命危险抢救患者,而他却在家里安坐。塔迪夫开始四处打听,看看能为抗疫做些什么。他联系了加拿大卫生部和公共卫生部门,但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因为他没有执业资格,无法去医院治病,只能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在社交媒体上发布保持安全社交距离的信息。但这种努力收效甚微,有一天,有很多人就在他家门口聚在一起野餐。
幸好,塔迪夫没有等得太久。几天后,加拿大公共卫生部门发出公告,紧急征召医疗人员,尤其欢迎医学和护理专业的学生踊跃报名。他一直迫切希望能冲到抗疫前线,但当愿望可能实现时,还有很多现实问题需要解决。以前是“他想回去”,现在变成“他怎么回去”。为了安全起见,他还需要和女友探讨是否继续住在一起。
塔迪夫第一时间通知了酋长队,完成报备。起初他们很吃惊,后来又为这一决定感到骄傲,并全力支持。主教练安迪-里德对塔迪夫的钦佩之情由此又加深一层,方式也非常独特,这和他的成长经历有关。里德的母亲是一名放射科医生,有幸结识NFL巨星丹-福特曼。在1936年NFL选秀会上,福特曼在第78顺位被芝加哥熊队选中。当时他还拿不定主意,到底应该去打橄榄球,还是上医学院。球队老板乔治·哈拉斯相信他完全可以两者兼得,还提前给福特曼交了学费。
福特曼为熊队效力8个赛季,三夺NFL总冠军,最终入选橄榄球名人堂。他在1943年退役,加入美国海军,并在二战末期被分配到一条医疗船上工作。之后,福特曼回到美国洛杉矶行医,主刀外科手术,堪称是打球行医两不误的典范。小时候,里德经常听福特曼讲述那些往事,所以觉得塔迪夫现在做的事情非常有意义。
塔迪夫报名参加了一个速成班,学习穿防护服的基础知识和安全消毒的所有步骤。随后,他被分配到一家护理院,那里距蒙特利尔仅有一个小时的车程,收治病人的平均年龄接近80岁。
4月24日是塔迪夫到护理院上班的第一天。前一天晚上,他感到非常紧张。就像准备比赛一样,他把每件东西都收拾得整整齐齐:工作服、白大褂、几支笔,甚至还有一双干净的鞋子。
早上7点半,塔迪夫正式上岗,随时仔细检查每一个可能疏漏的环节:有人口罩没戴好,有人忘记洗手,还有人偷偷扔掉了手套。他还推着送药车,监督正确给药。
尽管塔迪夫做的都是一些辅助性工作,但他仍是这里的名人。有一次,一位医生在救治完一名危重新冠病人后,转过身来对他说:“你是一名橄榄球运动员,对吧?”他回答说:“是的。”那位医生接着说:“兄弟,你刚刚赢得了超级碗。”但塔迪夫告诉那名医生,现在自己只是一名普通的医护人员。
塔迪夫不是没有害怕过。他现在所做的事情,等于把自己的生命和职业生涯置于高度危险之中。但慢慢地,塔迪夫学会了如何保护自己不被病毒感染。每天下班后,他通常会先来到一所闲置的公寓,把所有的衣物都扔进洗衣机,用特制的肥皂清洗,再冲个澡,进行彻底的病毒消杀,然后再回家。
他正迎来另—场战斗,其残酷性远超超级碗。正因为如此,他从医生视觉诠释的英雄主义更令人信服:“戴好口罩,每天勤洗手,不要乱摸东西,这听起来不酷,但可以拯救生命。”
尊重生命,才是真正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