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泱泱湖南》：发现生命灵性之水

文 常野

定价：68元

作者：黄菲 宾丝丝 郭探微

李玲 梁学明 陈燕

出版社：湖南大学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9年10月

湖南当得起这“泱泱”二字。“泱泱”一词，语出《诗经·小雅》，“瞻彼洛矣，维水泱泱”，本义是讲水。由《时代邮刊》编辑部编著的这本《泱泱湖南》，用“泱泱”来作为“湖南”的定语，既有表达这本书的本意是写湖南之水，又把背后隐喻的湖南文化的浩瀚景象呈现于我们心中。

无论世界各地，河流都是值得敬畏的自然景观。它们所形成的流域，是人类文明的肇始。如果我们仔细观察湖南地图，就会发现几乎所有的城镇都分布在河流两岸。城市的规模与河流的级别基本同步。甚至湖南的简称“三湘”，也是因湘江流域的划分而形成的。湖南与水，何其亲密。《泱泱湖南》的字里行间，充满了对“水”的敬意。副主编刘绍权在序中写道：“上善若水。我不知道，世界上有哪一条河流能配称蓝墨水的上游，有哪一条河流会因为一首歌而沉醉，更有哪一条河流禁得住伟人骇世的天问，似乎唯一的答案是：湘水。因为‘洞庭天下水’，因为‘大江东去’，不过是‘湘水余波’！”

一本书之所以好看，在于它在宏大的主题下，还有细密悠长的叙事。湘、资、沅、澧四条干流的故事我们已经听过太多，而这本书的美好之处在于，它把目光更多地投向了那些非主流的“支流”：捞刀河、攸水、洣水、舂陵江、耒水、便江、夫夷江等等，甚至还有我们很少听过的漼水、淝江……对这些并不“著名”河流的描述，构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细节写作”。关于河流的叙事，因此变得丰满起来，而对于地理阅读而言，这种深入到支流的写作，为我们打开了一片新鲜而广阔的天地。

其实这种对“支流”的忽略，是习惯性认知造成的失误。很多时候，人们只关注那些看起来最主要的事物，而忘记了这些干流，正是由无数的支流汇集而成的。就河流而言，其实那些发生在支流上的故事，往往更加动人。

水能够成为文化的载体，是因为它的自然灵性。这种水性的文化，不仅仅属于河流。湖泊、溪流，甚至是一眼水井，都拥有这种属性。所以写“水”，归根究底，写的是“水性”的文化。

水是有灵性的东西，这与文学艺术的特性相同。《泱泱湖南》开篇，便是《蓝墨水的上游》，蓝墨水指的是汨罗江，把汨罗江形容成“文化之河”的是著名作家余光中，文中对于中国第一位真正意义上的诗人屈原的崇敬，延伸为一种对于河流文化地理的热爱，虽然屈原并不是湖南人，但他在当时的楚南之地留下的作品，足以影响湖南乃至中国文学，独流入洞庭的小河汨罗江，因此成为中国文学的精神源流。自然与人文，在此间到达完美融洽状态。而文化显然也已经成为了一条河流最为重要的属性。

又如，湘潭的碧泉潭，旁边有碧泉书堂，书中称其为“源头活水”，引用的是朱熹的“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的诗句。对这一段文化史的描述，让我们知道了在岳麓书院成为湖湘学派活动中心之前，碧泉潭旁边的碧泉书堂是更早的文化地理中心。这种考据让水的意义从单纯的自然属性走向了文化属性。这种意义的提升在书中比比皆是，从屈原的沅江和洞庭到柳宗元的潇水，再到沈从文的沅水，河流承载着文化的漂泊浪迹，也把永恒的诗意留给了湖南，凝萃出“潇湘”的独立美学精神。

河流里有关于文化的叹息，也有对历史的深刻哲思。汉代历史的大事件——刘秀起兵反对王莽篡权，号称“舂陵军”。因他的高祖父刘买就是舂陵侯，而刘买则是著名的汉长沙国定王刘发的儿子，刘秀最终建立了东汉，成为光武帝。舂陵江这条看似远离了政治中心的河流，因此王气激荡。舂陵只是冰山一角，与湖南水系有关的历史实在太多，有过新石器时期辉煌文明的澧水、书写了“贬官史”的便江、唱响“血与火之歌”的新墙河、孕育了湘军诸多将领的夫夷江……四水流域的历史，从史前到近现代，湖南的河流与历史，从不曾分隔。河流的故事也因此染上了历史的沧桑。

水既是“天下之至柔”，也“驰骋天下之至坚”。这种双重特性，在湖南的历史中尤为突出。

湖南的历史，也曾是静水流深的碧波，自秦汉至元明，湖南人在历史上一直保持着相对低调的姿态，这与中国历史的地理中心长期偏北有关。直到近代，中国处于内忧外患、沧海横流的时节，湖南的历史水势忽然变得湍急奔涌，人才爆发式增长，纷纷走上历史舞台，激荡出一幅近代史中波澜壮阔的画卷。湖南的河流因此声名远播，“独立寒秋，湘江北去”，成为几乎人人皆知的苍茫意象。从四水流域走出的仁人志士们，成为从清末到新中国成立这段大历史的舞台主角。如今遍布湖南的近代名人故居，正是这段历史的最好记录。

河流中，有仁人志士的理想，但更多的是普通人的记忆。书中大量的篇幅描写的是关于河流的“旧事”。那些水边的故事，有着传统生活场景中温情的回忆。水，在此承载的是“情感”。江河万古流，河边的故事却岁岁不同，作为“故事场景”的河流，因此成为人们记忆中不可缺少的事物。书中不断再现的那些情感记忆，就是以河流为中心而展开的。曾经回荡在沅水上的“沅水号子”，重新再现时令人动容；茶峒河边的边城，保存着没有被商业化的原味水边生活；巫水与沅江交汇处的洪江古商城，惊世的繁华已如云烟过眼。我们常念：人生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看似无情东流的河水，其实承载了人们无尽的思绪。

水是生命之源，不仅仅是指人们在生理层面对水的需求，在精神上，水赋予了人们以“灵性”的滋养。白沙井的孤独，赧水边号子的回响，攸水边少女的情怀，诸多的“小河故事”连缀成一首关于岁月的“遗音曲”。往昔岁月存在的意义，在于让我们始终保持一种对生命本身的反思：生命不能干涸，它应该像水一样，灵动、广阔且充满力量，在我们迷失于世界的复杂混乱之时，保持这样的灵性是我们无需质疑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