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普遍交往中的人类命运共同体
2020-07-21
“交往”是马克思世界历史理论发展过程中的一个重要概念,从“交往”到“交往的扩大”,再到“世界普遍交往”,标志着“历史”突破狭隘的、孤立的“地域历史”向“世界历史”转变的轨迹。历史向世界历史转变,是马克思《德意志意识形态》《共产党宣言》等著作理论叙事的基本历史语境。交往发展为普遍交往的实践逻辑,与历史向世界历史转变的理论逻辑之间,具有高度的映射与耦合关系,“各民族的原始闭关状态则由于日益完善的生产方式、交往以及因交往而自然形成的不同民族之间的分工消灭得越是彻底,历史就越是成为世界历史。”通过世界普遍交往的开展,各民族国家之间在物质交往、精神交往方面的互相往来和互相依赖性不断加强,逐步形成一个“共同体”。马克思站在世界历史的高度,用逻辑与历史相统一的方法,揭示了资本主义世界普遍交往的历史进步性。马克思充分肯定了资本主义现代性生产方式造就的巨大生产力。马克思肯定了资本主义世界交往带来的社会进步。世界普遍交往带来的资本增殖与民族国家维护其文明现状之间存在着对抗性或矛盾性,主要表现有三:其一,世界普遍交往摧毁民族国家的传统产业,不断把落后国家吸纳到资本主义全球生产分工体系中去,变成原材料供应地与商品倾销基地,成为整个现代资本主义链条中的重要环节。其二,使得生产、销售、消费等活动都变得越来越全球化、同质化,逐步消灭了民族文化的区域性与民族性特征。其三,破坏原有社会结构,造成贫富分化加剧,加剧着社会的分裂和对抗。总之,世界普遍交往加强了民族、国家之间的相互依赖性,为形成整个人类的“命运共同体”创造了条件。
世界普遍交往彻底改变了各民族国家之间的交往方式与交往原则,推进了资本主义的全球化进程,形成了全球产业分工体系,建立“世界市场”并在世界范围内配置资源来容纳生产力的扩张,但引发诸多现代性危机。第一,世界普遍交往造成人与自然之间的失衡,最终导致环境与生态危机。第二,资本逻辑主导的世界普遍交往造成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疏离与“异化”,加剧阶级矛盾。第三,资本逻辑主导的世界普遍交往造成全球范围贫富分化加剧,助推区域发展的不平衡。第四,资本逻辑主导的世界普遍交往造成精神文化的同质化与殖民化后果。在资本逻辑的规制下,世界普遍交往服从于资本利益最大化的规则。马克思晚年曾深刻指出了资本主义世界普遍交往对于后发国家的“双刃剑”作用:“一旦倒进资本主义制度的怀抱,它就会和尘世间的其他民族一样地受那些铁面无情的规律的支配。”今天,我们依然面临一个选择悖论:不接受资本主义主导的世界普遍交往,就不能吸收它的“文明成果”;而一旦纳入资本主义主导的世界普遍交往轨道,又难以克服其弊端。
世界普遍交往范式主要有两类:一类是和平的交往范式,包括商品交往、技术交往、文化交往等;另一类是非和平的交往范式,包括战争交往、核威胁与核讹诈、贸易制裁、技术封锁、关税壁垒与非关税壁垒等。在自由资本主义阶段,基本按照市场规律开展经济交往,商品贸易是最主要的交往形式,期间也夹杂着侵略战争、征服殖民地、抢劫财富、贩卖奴隶等暴力交往形式。在垄断主义阶段,资本输出是最常用的交往方式。19世纪末20世纪初以来,主要资本主义国家进入帝国主义阶段,世界交往方式发生很大改变,特别是“二战”后,战争等暴力交往范式普遍遭到各国人民的反对与抵触,迫使资本逻辑改变交往途径与方式。战后欧美国家在凯恩斯主义的刺激下,金融资本发展为最重要的世界交往力量,以资本输出为表征的经济交往成为世界主要交往方式。
资本逻辑主导的西方现代性从一开始就隐藏着深刻的内在矛盾:世界普遍交往与科技进步推动生产力不断增长,而资本主义的生产资料私有制决定了既有生产关系难以容纳生产力的发展,换言之,现有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已经容纳不了日益发达的生产力,不可避免地导致矛盾冲突。而且,在既有的资本主义制度框架内,根本看不到消除这种矛盾与危机的解药,从康德等早期启蒙思想家,到韦伯、吉登斯、哈贝马斯、亨廷顿、戴维·哈维等,都没有找到超越资本现代性困境的可靠路径与救治良方。
为克服经济危机和走出世界普遍交往的困境,资本逻辑创新的脚步从未停止过。作为科技进步驱动下资本全球霸权主导的资本交往新范式,“弹性生产”(flexible production)是在科技进步支撑下,资本家通过跨国公司“灵活地”在世界范围内转移生产地点,形成新的全球分工体系,“灵活地”榨取别国工人阶级的最大剩余价值,获得了更大的“弹性空间”,提升了资本全球交往系统的自我调控能力和全球资源整合(含劳动力资源)的能力,拓展了资本逻辑攫取全球利润的空间,使得全球财富集中程度得到前所未有的加剧,严重抑制、削弱了后发国家参与世界普遍交往的能力。因此,资本逻辑主导的世界普遍交往范式创新,圉于其价值立场导致对全球发展正义的忽略,并不能引领人类走出当前世界普遍交往困境,因此迫切需要找到走出全球治理困境的智慧与方案。
“人类命运共同体”是一个“五位一体”的“共同体”系统。首先,人类命运共同体是一个尊崇自然、清洁美丽的生态共同体。第二,它是一个互利共赢、共同繁荣的经济共同体。第三,它是一个和而不同、开放包容的文明共同体。第四,它是一个普遍安全、持久和平的安全共同体。第五,它是一个守望相助、同舟共济的责任共同体。生态共同体是整个共同体系统的基础与前提,没有这个生态共同体,其他共同体就缺乏根基,人类命运共同体根本就无从谈起;经济共同体是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基本属性和主要内容,整个共同体系统主要围绕经济运行和经济交往而展开;安全共同体是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保障,为共同体系统的构建和维护保驾护航;责任共同体要求人类具有共同的担当精神,一起克服影响人类共同安全的各种威胁;文明共同体是共同体系统的理想目标,为人类交往实践提供价值理想与发展方向。这五个方面,构成一个“五位一体”的共同体系统,立体、多维地诠释了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深刻内涵。
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是一个内涵深刻的思想体系,为构建世界普遍交往新范式提供价值准则与方向引领。首先,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为世界普遍交往提供新的格局观。第二,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为世界普遍交往提供新的价值观。第三,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为世界普遍交往提供新的方法论。
世界人民的普遍交往,促进了人类文明的交流互鉴与共同进步,把人类凝聚成一个相互依存的“命运共同体”。2020年初突如其来的“新冠病毒”,对人类生命健康造成极大威胁。在疫情面前,整个人类的命运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紧紧连在一起,抗击疫情成为当前各国共同的责任。抗击疫情,既要摒弃畏惧心理、侥幸心理、麻痹心理、拖延心理,又要反对不讲科学的刚愎自用、隔岸观火的绥靖政策、自私自利的推诿责任和以邻为壑的疫情政治化等错误言行。这次抗疫斗争,一方面彰显了中国精神、中国力量与中国担当,另一方面也反映了各国人民团结互助、相互关爱的人类情怀,尤其突显了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必要性与紧迫性。作为超越资本逻辑的交往新理念,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赋予世界普遍交往以全新内涵,实现了人类交往范式的革命性变革,为破解当前世界普遍交往困境提供了一种全新的思路与方案,创造性地发展了马克思的世界历史理论,独辟蹊径地找到了一条超越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之间对立、对抗格局的新路径,开启了不同文明、不同制度和平共处、互利共赢、共同发展的新纪元,超越了“修昔底德陷阱”的形而上学思维,打破了“文明冲突论”与“历史终结论”等论调,从理论上为通向马克思“自由人联合体”的最高理想、兑现“为世界人民谋大同”的承诺提供了中国方案,既体现了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又反映了各国人民的共同意志,为各国人民当好世界和平的建设者、全球发展的贡献者、国际秩序的维护者和人类文明交流互鉴的推动者提供了中国智慧。
(原文发表于《中国社会科学》2020年第四期第4-26页,原文3 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