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竞争需要什么样的早期教育公平

褚宏启

社会充满竞争，对一个人的一生而言，主要有升学、求职、晋升三类竞争，升学竞争也是社会竞争的组成部分。竞争是为了获得好学校、好工作、好职位等重要利益，这些利益属于“竞争性利益”。竞争性利益的设立，以及人们对于此类利益的追求，形成了社会的激励机制，有利于鼓励人积极向上、激发社会充满活力。这个世界上确实有极少数人刻苦学习、努力工作、持续奋斗，主要不是为了这些“外在”的东西，而是出于兴趣爱好，或者为了理想志向，只是“顺带”在竞争中胜出并获得了这些利益，这些利益只是“附带产品”，利益的获得者虽然并不拒斥，但也不是特别在意。但如此清高者毕竟是少之又少，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竞争性利益构成其根本利益与长远利益，芸芸众生对此往往孜孜以求，有人甚至为此不择手段、违法乱纪。

竞争性利益属于稀缺资源，必须在公平的前提下进行分配和获取，亦即社会竞争必须是公平的竞争：其一是竞争机会要均等，不排斥不歧视任何人参与竞争；其二是政府为每个社会成员提供“公平的早期教育”，为所有学生将来参与激烈的社会竞争做好充分的准备，奠定坚实的能力基础，让他们能实质性地把握住竞争机会。我们只强调“竞争环节”的机会均等是不够的，更要强调竞争之前的“准备环节”的机会均等，准备环节就是早期教育，公平的早期教育是人一生参与各种利益竞争的基础，也是社会公平的基石。

社会竞争需要什么样的早期教育公平？對此，需要关注以下几个关键问题。

第一，此处的早期教育是指什么？学生首先遇到的社会竞争是淘汰性的中考，初中毕业之前的幼升小、小升初没有淘汰性考试，所以本文所说的“早期教育”指的是中考以前的教育，包括初中、小学、幼儿园三个阶段的教育，这三类教育都应该具有普惠性与平等性，不分城乡、贫富，质量要均衡相当。早期教育公平在人的升学、就业、晋升的竞争中，发挥基础性、决定性作用。早期教育属于普惠性利益，普惠性利益不是竞争性与淘汰性的，应该惠及人人。

我国教育界曾经讨论过一个问题：如果要把九年义务教育延长为十二年，那么是把三年学前教育还是把三年高中阶段教育纳入进来？从社会正义与教育公平的视角看，无疑应该把学前教育纳入义务教育，因为对于推进教育公平和社会公平，学前教育比高中教育更有价值。早期教育的均等化提供要越早越好，是否受过学前教育对于其后学生的学业成绩有很大影响。国际学生评估项目（PISA）2012年针对15岁学生所作的调研表明，没接受过学前教育的学生与接受过学前教育的学生相比，其学业表现更差，在低水平学业表现方面前者是后者的1.84倍。以至于有的学者认为推进社会公平，学前教育比中小学教育更重要，如瑞典著名学者胡森认为，“学校可以成为实现平等的主要角色的说法，也显得不够真实。应该把这一作用让学前教育机构来发挥”。

第二，早期教育公平是什么样的公平？竞争性利益分配的主导原则是差异原则，强调基于能力的自由竞争，利益分配的结果是不平等的；普惠性利益分配的主导原则是平等原则，强调对弱势群体的平等关切，强调的是同样、一样。早期教育属于普惠性利益。在早期教育公平中，平等原则首先强调的是教育机会平等，是指儿童平等地享有接受早期教育的机会，包括教育的起点平等和过程平等。起点平等，即入学机会平等，儿童都有机会进入同样质量的教育机构；过程平等是指在教育过程中儿童都受到同样的对待。平等原则并不要求儿童发展水平的“结果平等”，并不要求都能得到一样的分数，这是不可能的也没必要的。但是，从国际上看，平等原则越来越对教育结果和教育质量提出更高的要求，要求要满足提高教育结果、教育质量的基本标准，并要求所有的学生都达到这一基准。因此，机会均等包含有“教育基准平等”的含义，即尽管学生的学习结果有差别，但所有学生都要达到基准，这样才能真正为其将来在升学、就业、晋升等方面提供参与竞争的实质机会。

需要注意的是，除平等性公平外，早期教育公平还包括补偿性公平和差异性公平。补偿性公平要求对社会经济地位处境不利儿童予以补偿，补偿的本意，是为了更好地促进“教育平等”。差异性公平关注儿童自然条件的差异如先天禀赋或缺陷，进行差别化的普惠性利益分配，比如特殊学校的生均拨款高于普通中小学，这种分配是不平等的，但却是公平合理的，体现的是“平等关切”（equal concern）或“同等重视”。总之，在早期教育公平中，平等原则是主导性原则，补偿原则与差异原则是辅助性的，是为平等原则服务的。

第三，早期教育培养什么素质才能有利于学生一生的社会竞争？当前，升学、就业、晋升三类主要社会竞争所需要的素质有严重的“割裂”甚至“断裂”现象，在素质要求上三者并不一致，例如中考高考侧重知识点的记诵，求职面试看毕业院校和口头表达能力，职场晋升看工作绩效、创新能力、合作能力等，类似铁路警察各管一段，实际上应该前后贯通。

早期教育要立足长远，即立足个体未来的职场晋升、职业发展、向上流动、自我实现最需要什么素养，去确定具体的培养目标。在职场中，任何一个单位都喜欢聪明（工作中善于创新）、温暖（善于团结合作）、有实绩的员工，这样的员工最容易获得晋升，这些品质与能力是最重要的素养。当前我们的教育过于急功近利，太注重纸上谈兵的知识记诵与考试分数，包括早期教育在内的整个中国教育，都需要脱虚向实，注重学习者关键能力的培养。从幼儿园开始，我们就应该立足社会竞争与时代需要，改进培养目标和教育内容；也应该大力改革考试评价，从考知识向考能力转变，改变唯分数、唯升学之顽瘴痼疾。

（编辑 孙金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