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安歌声永流传
2020-07-17褚振江
褚振江
前不久,我赴延安参观见学。一周的日子里,当年抗战时期的延安歌声不时萦绕耳际。
在红色旧址,讲解员声情并茂地表演唱;在教室,中国延安干部学院老师认真地教唱;集会时,大伙儿扯开喉咙拉歌赛;就连往返途中乘坐的大巴车也不停地播放音响……直到我回到北京的一段时间内,还哼唱着这澎湃不息的旋律。
歌声从耳边断了,却在心头连着。延安的歌声,那是怎样的一种歌唱啊!她是革命的歌声,战斗的歌声,劳动的歌声,极为广泛的群众的歌声。从旭日东升的清晨到夕阳西下的黄昏,甚至月朗星稀的夜晚,皱折横亘的黄土高原都有歌声飞扬。当年的延安,真可谓“歌咏之城”。他们把唱歌变成了一种思想、一种语言、甚至一种号令。千人万人能被歌声团结起来,组织起来,众志成城,同仇敌忾,以一往无前的坚定决心与无畏气概,同敌人血战到底,直至取得最后胜利。曾任陕甘宁边区文化界救亡协会秘书长的吴伯箫,对延安时期的歌声如是描述——
“延安唱歌,成为一种风气。部队里唱歌,学校里唱歌,工厂、农村、机关里也唱歌。每逢开会,各路队伍都是踏着歌走来,踏着歌回去。往往开会以前唱歌,休息的时候还是唱歌。没有歌声的集会几乎是没有的。每次唱歌,都有唱有合,互相鼓舞着唱,互相竞赛着唱。有时简直形成歌的河流,歌的海洋,歌聲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接唱,联唱,轮唱,使你辨不清头尾,摸不到边际。那才叫尽情的歌唱哩!”
歌声承载记忆,也刻录历史;彰显精神气韵,也抒发战斗豪情。日本侵略者的铁蹄踏进巍巍中华,在那个国难当头、民族危亡的年代,延安的歌声唱出了抗日救亡的最强音。哪里有抗战的军民,哪里就有抗战的歌声。歌声与行动同步,歌声和刀枪共鸣,有的歌曲直接形成战斗力。如《到敌人后方去》,把战略思想、战术动作、战斗任务、战斗目的,一一唱得清楚,一边歌唱一边实施,发挥了鼓士气、壮军威、无往而不胜的功效。再如《游击队歌》,唱出了抗日游击队员的机警、灵敏、英勇善战,来无影、去无踪,神不知、鬼不觉,把鬼子打得晕头转向,怎不让人淬砺奋发?
其他紧密配合战斗任务的抗日战歌、进行曲,如《反法西斯进行曲》、《团结就是力量》、《说打就打》等,大都是蘸着炮火烽烟而写、迎着枪林弹雨而唱。歌声宣泄情感,也提振军心士气。面对日本帝国主义的疯狂侵略,延安的歌声唱出了中华民族优秀子孙的勇敢担承。一曲曲救亡图存的不屈战歌,在抗日根据地凝聚起团结人民、教育人民、打击敌人、消灭敌人的磅礴伟力。像节日的焰火灿烂着天地,像声声炸雷翻滚在山坡。那其实是家国河山的宏大律动。
作为抗大传人,当我在抗日军政大学旧址前,动情领唱“黄河之滨,集合着一群中华民族优秀的子孙”,当我和战友们在壶口瀑布前引吭高歌“保卫家乡、保卫黄河、保卫华北、保卫全中国”的那一刻,泪花闪烁,思绪翻飞。
对有过抗大经历的人来说,黄河之滨是他们生命记忆中的永恒。当年,抗大除留下部分师生组成三分校在延安继续办学,总校连同陕北公学等合编为八路军第五纵队,由抗日军政大学总校副校长罗瑞卿率领,深入敌后办学。离开延安,学员们背着背包,一边唱着《延安颂》,一边倒退着走……为的是再望望难舍的延安,再望望巍巍宝塔山。
那时的延安,是抗日的中心、革命的灯塔,吸引无数进步青年来寻找救国的真理和人生的光明。军歌之父郑律成、《延安颂》的词作者莫耶,一个来自朝鲜全罗南道,一个来自富裕的归侨家庭,历尽千辛万苦来到延安,谱写了这首激昂的红色经典,成为激励千百万抗日志士杀敌立功、效命疆场的精神武器。这悠远而炽烈的歌声,闪耀的是革命精神光芒,锤炼的是百折不挠的英雄品格,砥砺的是坚定的精神信仰。
《黄河大合唱》是20世纪华人音乐经典之作。1939年2月26日,时任鲁迅艺术学院音乐系主任的冼星海到边区医院看望光未然。这次见面表达了再度合作的愿望。于是光未然放弃了创作长篇朗诵诗《黄河吟》的想法,仅用5天就创作了歌词《黄河大合唱》。3月26日至31日,冼星海在鲁迅艺术学院的一个小窑洞里完成了这部旷世之作——《黄河大合唱》的谱曲。从此,那铿锵的旋律,响彻黄河两岸、长城内外、大江南北,以至名扬海内外、声震寰宇。
抗战歌曲,是抗战精神的旗帜。其间,在血与火的斗争中,产出了一批“标识性”歌曲,如由公木作词、郑律成作曲,创作于1939年底的《八路军进行曲》(即《中国人民解放军军歌》的前身),还有陈毅作词、何士德作曲的《新四军军歌》,由凯丰作词、吕骥作曲的《抗日军政大学校歌》等。这些歌曲雄豪、苍劲,如催征的鼙鼓,似进军的号角,永远激励人民军队丹心如磐,阔步前进。
延安歌声也有传统,那就是陕北民歌。“信天游”唱起来粗粝、快意,“蓝花花”唱起来绵软、哀怨。那多半是歌唱爱情,诉说别离,控诉旧社会剥削压迫的,如同一种精神的高蹈和心灵的寄托,在演唱里闪着异彩。
时代变了,延安的歌就增加了新的曲调,换上了新的内容。日本投降以后,哪里听到延安的歌声,哪里就快要解放了。延安的歌声直接变成了解放的先声。《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从苏区唱起,一直就是红军、八路军、新四军和人民解放军的先遣部队。哪个地方的人民最痛苦,哪个战场上的战斗最艰巨,这首歌就先到哪里。延安音乐最大的成就是推出了史诗歌曲《东方红》。它唱出了一轮升起在世界东方的红太阳,唱响了一个新中国的领袖毛泽东。这首歌曲很快从陕北传遍了华北东北解放区、传遍全国,成为20世纪的一首伟大的颂歌。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歌曲创作迎来了新的春天,产生了大量脍炙人口的优秀作品。但也存在着有数量缺质量、有“高原”缺“高峰”的现象,存在着机械化生产、快餐式消费的问题。有的搜奇猎艳、一味媚俗、低级趣味,把作品当作追逐利益的“摇钱树”,当作感官刺激的“摇头丸”;有的胡编乱写、粗制滥造、牵强附会,制造了一些文化“垃圾”;有的追求奢华、过度包装、炫富摆阔,形式大于内容;还有的热衷于所谓“为艺术而艺术”,只顾一己悲欢、杯水风波,疏远大众、脱离现实。
“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 每到重大历史关头,歌曲都能感国运之变化、立时代之潮头、发时代之先声,为亿万人民、为伟大祖国鼓与呼。现在,文艺工作的对象、方式、手段、机制出现了许多新情况、新特点,文艺创作生产的格局、人民群众的审美要求发生了很大变化,文艺产品传播方式和群众接受欣赏习惯发生了很大变化。拥有家国情怀的作品,最能感召中华儿女团结奋斗。新时代呼唤新经典。不辜负时代召唤、不辜负人民期待,就要深入生活、扎根人民、潜心创作,为时代画像、为时代立传、为时代明德,惟如此,才能谱写出情感饱满、恢宏壮阔的史诗浩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