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后深漂回乡被打脸:“躺不赢”的攀比酿疯狂
2020-07-17滇剑
滇剑
“北上广深”是无数70后80后的圆梦地,他们不惜住地下室,吃泡面,也不愿意放弃这片充满希望的热土。然而,90后大学毕业生郭伟却不这么想。为了追求“躺平”的姿态,他放弃深圳的工作,说服女友回到云南省昭通市镇雄县老家。他本以为作为一个优秀青年,回到这个“所有人认识所有人”的小地方能换来满满的优越感,却不想被现实无情地“啪啪啪”打脸。
为了挽回面子,他开始了荒唐的职场站队,结果“翻车”了……
弃深回乡求“躺平”,90后小情侣打道回府
“在深圳这样拼命,完全是浪费时间。与其这样,不如回老家,家里有房子有车子,哪里需要我们在外面遭这个罪!”深夜12点,郭伟加班回到出租屋,看见女朋友林莉正吃着泡面,坐在电脑前赶做第二天开会用的PPT,他决定不干了!
时年26岁的郭伟,出生于云南省昭通市镇雄县,是家中的独子,父母在当地开小超市为生。虽然镇雄是个很小的地方,但郭伟的父母却没有让他吃过半点苦。2010年,郭伟考上了深圳大学信息管理专业,郭伟的父母怕儿子被大城市的同学瞧不起,整个大学期间,每个月给他2000元的生活费。
大三那年,郭伟谈恋爱了,女朋友是他同班同学,叫林莉,来自云南省临沧市郊区。恋爱初期,两人相约毕业后留在深圳打拼。
2014年,郭伟和林莉转眼就到了大学毕业离校的日子,两人在深圳市罗湖区建设路租了一间胶囊房,开始了自己的“深漂”生活。郭伟进入了一家电子科技公司做业务员,林莉进入一家文化传播公司工作,负责方案策划。深圳是个工作节奏快强度高的城市。郭伟白天在外面跑客户,下班后还要回公司开会,经常加班到晚上10点以后;而林莉则整天在做各种工作计划和PPT。两人干了几天就叫苦连连,苦撑一个月下来,每人只拿到了4000元工资。
房租每月1500元,两人经常因为睡过头,只好打车上班,交通费高达1500元,一日三餐点外卖,晚上还要加一顿奶茶和烧烤,伙食费不少于3000元,再加上买衣服和化妆品、周末去酒吧玩玩,第一个月下来,两人结余300元。
“这样不行!一年攒三千,十年攒三万,在深圳买不到一平方米的房子!以后我们不点外卖了,自己在家做饭。”林莉一时兴起,表示要节约。当晚,他们就去超市买了一堆锅碗瓢盆和菜,花了500多元。两人从晚上7点一直忙活到了10点,才把饭菜做好。做了三天,他们就又投降了,还是觉得点外卖爽。
2015年12月,郭伟所在的部门冲年底业绩,他手里一位跟了半年的客户,被别的业务员撬走了,业绩没达标,底薪减半,郭伟最后一点点意志力被摧毁。这天晚上,他一回到出租屋就跟女友提出回老家。没想到,林莉想都没想就表示了支持:“我也受够了!我跟你回昭通!”
2015年12月底,郭伟带着女友回到家乡云南省昭通市镇雄县。想着马上过年,两个小年轻也没有急着找工作,先领证结了婚。看着父母为自己准备的150平方米的婚房,还有一辆轿车,郭伟觉得自己放弃深圳的决定无比正确。两人在家好吃好喝玩了两个月,长胖了10多斤。2016年3月,林莉怀孕。郭伟决定让林莉在家安心待产,他一个人去找工作。
郭伟应聘进入当地一家国企,分配在工艺设计科工作。他原本觉得自己学历硬,又是从深圳回来的,应该很快能得到重用。然而,他这样的想法很快被现实击得粉碎。
郭伟工作了三个月,他感觉自己还没有得到科长的重视。2016年6月,科室又来了一位新同事,徐俊凯,他中专毕业,是从基层生产车间调上来的。一开始,他业务不精通,领导每次交代的工作,他都会毕恭毕敬拿着图纸来找郭伟请教。郭伟指点迷津之余,颇有满足感,在徐俊凯面前以老大自居。
很快,徐俊凯业务能力快速提升,独立出面解决了一起大的客户修改方案,为企业挽回了300多万元的损失,得到了工艺科的科长王树清的认可。三个月后,工艺科的科长王树清退休,他竟然力推徐俊凯。这下可好,原本做小弟的徐俊凯竟然一跃成了新科长,做了郭伟的顶头上司。
徐俊凯上任后,请部门的人吃饭。饭后,喝醉了的同事陈云华有些神秘地对郭伟说:“我们单位的副总也姓徐,听说跟徐俊凯还沾亲带故呢。”郭伟把同事喝醉后的这句闲话听进去了,他认定徐俊凱就是因为跟副总有连带关系才上的位。因此在工作中,他总觉得自己受到了不公平对待。
徐俊凯在管理上要求很严格,一次,郭伟的一个设计方案,修改了三次,客户仍然不满意。徐俊凯一气之下,当着所有人的面将方案丢入垃圾桶中。
这事让郭伟郁闷极了,他中午在食堂吃饭时,对着同事发牢骚说:“他一个凭关系爬上来的车间工人,有什么了不起,当初看图纸还是我教的呢!”同事们吐吐舌头,都不接他的话。
职场受挫各种不服,歪招站队弯道“翻车”
2016年底,林莉生下儿子,取名阳阳。儿子办满月酒那天,林莉娘家来了5桌亲戚,还包括自己的发小。可郭伟却一个同事和领导都没请,让林莉觉得特别没面子,散席后,林莉忍不住嘲讽郭伟说:“当初你不是说凭你的能力,回老家分分钟能捞个一官半职的吗?怎么现在连人气都混丢了?”郭伟听出妻子语气里的讥讽,有些生气地说:“我是不屑跟这些人为伍。”
此后,郭伟觉得业务上的进步没有意义,他把注意力转移到跟公司领导的关系上。
2018年5月初,公司老总何锐及副总程刚要到省城昆明出差,因要与对方商谈合作事宜,需要带一名酒量好点的业务员同行,于是程刚带上了郭伟前往。
郭伟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一路上,郭伟表现得特别活跃,在车上不断找话题,跟何总聊国际政治,跟程刚聊经济形势,一直聊到何锐和程刚都闭目养神,不答话了,他才意犹未尽地停了下来,自顾自地刷起了网剧。
在昆明办完事后,程刚有些神秘地跟何锐耳语了几句,然后回头对郭伟说:“今天辛苦了,你早点回宾馆休息吧,我陪何总在周围转一转再回去。”郭伟一听立刻毛遂自荐道:“程总,我小时候在昆明姨妈家住过三年,我可以给你们做向导啊。”程刚明显面露尴尬推托道:“不用了,我陪何总去唱唱歌,怕你们年轻人不感兴趣。”郭伟这下更来劲了:“唱歌我喜欢呀,什么曲子我都会,人称‘昭通王力宏。”程刚看了一眼何锐,何锐挥挥手:“小伙子这么有兴致,就带上他吧。”郭伟高兴坏了,马上跟了上去。
等到了地方,郭伟才知道,这是昆明一家很著名的KTV,进了包房后,经理很快安排了三位漂亮的小姐来陪唱。郭伟这才明白了程刚想把他支走的原因。唱完歌之后趁着酒意,程刚暗示已经安排好,可以将各自作陪的小姐带到宾馆。郭伟脑袋里立刻蹦出在网上看过的一句话:最铁莫过于一起扛过枪的、同过窗的和嫖过娼的。虽然他从来没有干过这事,但此时的他想都没想,很默契地和领导保持了行动一致。
让郭伟暗自兴奋的是,这次出差回来,程刚对他仿佛就像变了个人,跟以前大不一样。有时候,程刚参加饭局,还特意喊上他。他明白,程刚已经将他看成“自己人”。更让郭伟激动的是,老总何锐对他不再是高高在上,有几次,两人在路上相遇,何总还主动与他聊了几句家常。
就在郭伟觉得自己机会快来了的时候,他的身体开始有点不对劲了。
从昆明回来没多长时间,郭伟就感到下身奇痒难受,还长出红色的小点点。刚开始,他以为是皮肤过敏,就勤换洗衣服,悄悄到药店买来皮炎平软膏涂抹下身。毕竟羞于启齿,他隐忍着,期待尽快好起来。然而,不但没有好转,反而症状越来越重,开始出现发热、皮疹、淋巴结肿大、肌肉酸痛,还会发生乏力、盗汗等症状。
郭伟不敢去医院,自己在网上查询,这一查不打紧,他发现这些症状竟跟艾滋病的症状一样。这下他吓得半死,巨大的恐惧让他窒息。他忍不住查询艾滋病的百度图片,看到图片上艾滋病人的惨状,他惊恐得瞪大眼睛,身体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此后几天,郭伟被巨大的心理压力击垮,他觉得自己肯定活不了多久,每天神色紧张,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一到晚上,他就抢在妻子前面上床,然后假装睡着。林莉十分敏感,看郭伟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一下子火了,低声质问道:“郭伟,你这几天中邪了?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外面有‘狐狸精了?”
“你别乱想!”郭伟此时已经脆弱得不堪一击,被妻子这么一问,立马绷不住了,他扑通一声跪在林莉面前交代了自己的所作所为,以及自己身上出现的变化。最后,他抱着林莉的腿,哭着说:“老婆,你说我该怎么办啊,我会不会死啊,我不想死,你想想办法救救我……”林莉一听也蒙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她歇斯底里地哭起来,不停地用手捶打他:“我被你给毁了!我要是被你传染,死了也不放过你!”当晚,这对被死亡的恐惧笼罩的夫妻一晚上都没合眼。
人生崩塌举刀甩锅,“躺不赢”的攀比酿疯狂
第二天,夫妻俩一起到医院做了艾滋病排查,结果显示为阴性。但医生告诉他们,艾滋病有三个月的空窗期,只有满三个月后再来排查,如果血检仍为阴性,才能排除患艾滋的可能。
回家后,林莉跟他大吵大闹,提出:三个月后,如果复查是阴性,就离婚。如果是阳性,就跟他同归于尽!郭伟也被折磨得快疯了,他吼道:“可以,到时候我们两个一起去跳楼!都不活了!”
郭伟想着自己可能活不长了,他没什么好顾忌的,就找到程刚,开门见山就问:“那次我们出差回来后,你身体有没有出现不舒服的症状?”程刚被这么一问,感到很吃惊,他立马说:“我身体好得很,你问这做什么?”郭伟一听,心里更不平衡了,干同样的事,为什么程刚就好好的,他就这么倒霉?他把自己的症状说了出来,并理直气壮提出让程刚给他权限内最大程度的休假和报销,毕竟这件事也是因他而起。
程刚一听,答应尽量帮他并为他保密。谁知郭伟此后就基本不去上班了,人事部给他打电话,他就直接让人事部找程刚。程刚只好硬着头皮帮他应付人事部,给他补公休条。
郭伟还时不时找程刚签字,报销一堆伪造的出差单据。财务处报销时觉得单据有问题,多次給程刚打电话,程刚只好帮他周旋。这样的次数多了,连老总都找程刚过问郭伟报销的事,还当场批评程刚:“再被我发现,一定严查到底!”这下,程刚慌了。他害怕影响自己的前程,不肯再给郭伟签字,让郭伟走正常程序办理。
“你这是落井下石!你别忘了,如果不是你带我去那种地方,我也不会落到如今的地步!”郭伟见程刚这态度,心中的怨气瞬间爆发了。
“关我什么事!那天是你自己非要去的,大家都是成年人,没有谁逼你。”程刚变了脸,郭伟还想争辩几句,但无力反驳。
就这样,郭伟在家里苦苦熬过了3个月。2018年8月,忐忑不安的郭伟经医院检查,排除患艾滋的可能,患的是淋病,需要持续治疗。林莉气不打一处来,坚持跟郭伟办了离婚。儿子判给了林莉,郭伟每月支付2000元生活费,直到儿子18岁。
更让他难堪的是,回到公司后,他发现同事们早就开始流传他得了艾滋病,大家都远远地躲着他。甚至连他坐过的板凳,同事都会悄悄喷酒精消毒。很快,科长徐俊凯找他谈话,细数了这三个月来,他请假,旷工,业绩为零,并暗示他说:“你名校毕业,这个地方的发展环境制约了你,不如办个停薪留职,回家修养好身体再找个更适合的工作。”
郭伟一听就怒了:“我回不回家不是你说了算的,你算老几?”说完,郭伟摔门而出。回家路上,郭伟给程刚打了个电话,直截了当地问:“你准备以后在单位怎么安排我?”程刚听完说:“我没有本事安排得了你,你自己看着办!”说完便挂了电话。这一刻,郭伟意识到,自己在单位的前途算是彻底废了。罪魁祸首就是程刚,是程刚让他妻离子散,最后连工作都保不住!“既然如此,我也不会让你好过!”他在心里狠狠地说。他决定报复。
他准备了斧头、刀,藏在公司自己的办公室内,还买了一瓶敌敌畏随身带着。之后,他给林莉写了一封信,发到林莉的QQ邮箱。信中,他将程刚骂了个狗血淋头,说自己是无辜的,现在他反正也一无所有了,他只求一个公道!请林莉照顾好儿子。信一发出,他感到自己也了无牵挂,打算将程刚杀害后服毒自杀。
2019年1月28日上午,郭伟打电话给程刚,称有几张报账单需要签批,然后带上准备好的斧头、刀来到副总办公室,进入办公室后将门关闭。程刚这次竟然没有为难他,简单看了看报账单后就给他签字。趁程刚低头签字之际,郭伟悄悄拿出斧头,用斧背从程刚身后连续击打其后脑部两下,程刚本能地推了一下郭伟,将其手中斧头夺下欲开门往外跑,郭伟又拿出刀捅向程刚,程刚一声大叫栽倒在地。
见程刚倒在血泊之中,郭伟报警自首,民警迅速赶到后将郭伟抓获,并将程刚送往医院。程刚抢救无效死亡。经鉴定,郭伟因长期精神压力大,患有心理障碍。
2019年8月,昭通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以犯故意伤害罪判处郭伟有期徒刑二十年,剥夺政治权利五年。宣判后,郭伟以量刑过重提起上诉。2020年1月,云南省高院审理后,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因涉及隐私,文中除罪犯外,其余为化名,相关信息做了技术性处理。)
[编后] 郭伟是一部分90后小城青年的典型代表,他们虽然在小地方长大,但是从小没有吃过苦。踏入社会后,他们不再像70后和80后那样,为了梦想愿意去吃苦打拼,而是追求一种“躺平”的姿势,哪里舒服就在哪里“躺下”。然而,单纯“躺平”又无法泯灭他们的野心与攀比,于是,他们习惯性地把生活的不如意甩锅给四周的人。这样的人生态度,势必会危机重重,酿成悲剧也就不足为奇了。
编辑/李明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