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千年战疫简史
2020-07-14郑归初
郑归初
位于捷克和奥地利交界边境上捷克小镇KutnaHora的人骨教堂。这些人骨大半来自14和17世纪欧洲黑死病死亡者。
美国著名人类学家贾雷德·戴蒙德认为,改变人类命运的三个主要因素是枪炮、病菌与钢铁。历史学家威廉·麦克尼尔进一步指出,疾病是影响人类历史的基本参数和决定因素之一。今年伊始,新冠肺炎疫情这只“黑天鹅”挥动翅膀,掀起了全球性“海啸”。这场百年一遇的疫情何时才能平息?回顾历史上大瘟疫是如何横扫千军而又息兵罢战的,对当下不无参考意义。
人类历史上的几大瘟疫
鼠疫
多少英俊的男子、美丽的姑娘,早晨还同亲友们一起吃点心,夜里已去陪他们的祖先吃晚饭了。
——《十日谈》第一日:瘟疫
鼠疫是人类历史上最严重的瘟疫之一,曾经以三次惨烈的大流行席卷全球,共造成全球7500万人死亡,欧洲死亡人数占到总人口的30%~50%。
鼠疫横扫欧洲时,中世纪的帷幕渐渐落下。游荡在欧洲大陆上空的死神对神父和平民一视同仁,动摇了信徒对教会的无条件信任,并引发宗教危机,成为人文主义和启蒙运动的开端。如“人文主义之父”彼特拉克所言:“我不想变成上帝,或者居在永恒之中……我只要凡人的幸福。”
天花
“街上到处都是死人和病人,我们的人都是踏着尸体走过去的。”
——《瘟疫、饥荒和战争》
天花是人类历史上造成死亡人数最多的传染病,感染致死的总人数超过3亿。天花在传播中流行性逐渐增强,18世纪以后其杀伤力超过鼠疫和肺结核,成为全球最严重瘟疫。
天花蹂躏清朝皇室近300年,清朝12位皇帝中有1/3都感染了天花,其中两位因天花去世。15世纪末16世纪初,西班牙殖民者登陆新大陆后,天花无意间成为殖民者征服印第安人的致命武器,殖民者则被认为是对瘟疫有免疫力的“超自然力量”化身,轻松征服了美洲大陆。
霍乱
瘟疫实质上是寄生于人类关系网络上的存在。18世纪中期后更先进的汽船和铁路运输所取得的成就之一,就是加快了霍乱从所有重要的世界中心向全球传播的步伐。
——《瘟疫与人》
19世纪被称为霍乱的世纪,与全球化相伴随的殖民、战争与商贸,为其快速传播、流布世界铺平了道路。
霍乱历经七次大流行,范围一次广过一次。19世纪,欧洲恰逢城市化早期,人口密集,公共卫生条件差,霍乱便迅速安家落户,“挥霍之间,便致缭乱。”始于1961年的霍乱第七次大流行至今仍在持续。
西班牙大流感
如果俄狄浦斯在追查真相和自我保护之间选择后者,瘟疫就将继续存在,人民還要不断遭受大难。
——《<俄狄浦斯王>与瘟疫的道德意义》
暴发于1918年的西班牙大流感虽以“西班牙”冠名,但多数研究表明其发源于美国,是历史上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全球化疫情。流感暴发期间,第一次世界大战尚未结束,战争利益被置于公共卫生安全之上。参战国政府不仅拒绝实施隔离,甚至还举行了几十万人规模的游行;战时医护人员被大量征调;对流感缺乏有效的疫苗及治疗药物;参战各国为了战争利益封锁疫情消息……所有这些大意、傲慢和无知,共同促成流感的大暴发。此次流感最终感染了当时全世界1/3的人口,死亡人数超过5000万,远超一战。
回顾人类与瘟疫的斗争史发现,每种瘟疫持续的时间或长或短。有的瘟疫延宕千百年,如天花,从公元前1157年出现到1977年消亡,肆虐人类3000余年。鼠疫于6世纪传入欧洲,间续至上世纪50年代,持续长达1500年。
多数瘟疫为害一时,间续传播数十年。古罗马的安东尼瘟疫、西普里安瘟疫分别持续了26年、15年,我国“千里无鸡鸣”的东汉末年大瘟疫和明末京师大瘟疫,也都持续了几十年。
集中暴发几年的瘟疫最为常见。历史上的雅典大瘟疫、查士丁尼瘟疫、米兰大瘟疫、西班牙大流感等持续时间多为1至5年。近年影响较大的几次疾病大流行,持续时间基本在1年左右,而甲型H1N1流感、西非埃博拉病毒、中东呼吸综合症等持续时间在5年以上。
人类应对瘟疫的能力逐渐增强
人类早期尚无现代医学护佑,面对瘟疫束手无策,只能任其来去,“适者生存”。16世纪的美洲瘟疫、欧洲中世纪的黑死病、20世纪初的西班牙大流感等均是在横行肆虐造成重大伤亡后“自行离场”。
放弃“信仰疗法”之后,人们从蒙昧走向理性,开始以焚烧、隔离等物理防疫手段平息疫情。为应对黑死病,意大利威尼斯对进港船只实行40天的隔离,英文“隔离” “quarantine”即源于意大利语,意为“40”;阿拉伯帝国为阻止麻风病传播建立了先进的“隔离医院”;我国也曾修建类似的“疠迁所”“养疾坊”来阻隔流行病的传播。
近代以来,现代公共卫生制度逐渐成型,扭转了霍乱、血吸虫病等传染病的流行态势。1854年,英国医生斯诺通过流行病学和统计分析制作了“霍乱地图”,判定水是霍乱的真正传染源。确定传播媒介后,各国政府开始加强公共卫生管理,改善用水卫生条件,从根本上削弱了霍乱的传播能力。
进入近现代,特别是20世纪以来,现代医学成为与瘟疫斗争的最有效武器。抗生素的发明与推广最终打败了鼠疫、结核病、麻风病等瘟疫。链霉素投入使用后,鼠疫的致死率从60%下降到10%,在史上三次大流行后偃旗息鼓。
疫苗的发明使人类与瘟疫的斗争方式发生了革命性变化。牛痘疫苗的发明使人类数千年来第一次看到战胜天花的曙光。20世纪下半叶,以疫苗接种为手段的“天花消灭计划”加快推进,1977年,在牛痘疫苗发明170年后,人类彻底消灭了天花。
全球化打破了“地方病”与“世界病”间的藩篱,无人可以独善其身。近年来,为了应对疾病的传播,国际社会加强了合作,关口前置,力争“就地灭火”,把大规模传染病掐灭在萌芽。世卫组织为各国间协调合作防治疾病提供了平台,通过检测并预警亚洲流感,为全世界赢得了研制疫苗的宝贵时机。通过国际合作,发展中国家卫生公共产品供给获得较大提升,非洲、拉美等地区的热带病预防救治部门直接对标世界先进国家,使得埃博拉、寨卡等突发疫情得到控制。在全球免疫计划的推动下,麻疹和新生儿破伤风死亡率均大幅下降。
瘟疫通常突如其来,虽然其发展传播有迹可循,但消亡和撤退并无一定之规。来如山倒、去无踪迹的西班牙大流感在肆虐全球18个月后神秘消失;非典于2002年12月发现第一例患者,到2003年7月最后一例治愈,至今均未见复发。
人类的发展一直在改变着微生物的生存条件,商贸、战争以及全球化,为那些匿迹但并非消亡的病毒卷土重来提供了契机。埃博拉疫情在消失几年后重现江湖,几乎绝迹的小儿麻痹症于近年在南亚和非洲又再次出现。
人类始终致力于战胜和预防瘟疫,但“以变异求共存”也是病毒赖以生存的终极哲学。2009年暴发的甲型H1N1流感已逐渐变身为季节性流感,每年“定时光顾”;艾滋病传播手法隐匿,已感染数千万人,成为全球因病致死的第四大杀手。疟疾、登革热等一些借助蚊虫传播的疾病也难以完全根除。
人类历史就是一部与瘟疫斗争的历史。人类与瘟疫的斗争是一场以遭遇战呈现的持久战,不会一蹴而就,更不会一劳永逸。随着文明的进步和科技的发展,很多瘟疫都能得到控制。大乱之后必有大治。面对新冠肺炎疫情,我们既要做好打持久战的万全准备,又要对最终战胜疫情充满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