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巴西关系“风波”与巴美接近

周志伟

自新冠肺炎疫情全球暴发以来，巴西极右翼政府成员多次对中国进行污名化攻击，中巴关系出现了自两国建交以来最严重的外交“风波”。巴西总统博索纳罗之子、联邦众议员、众议院对外关系及国防委员会主席爱德华多·博索纳罗、巴西教育部长温特劳布和巴西外长阿劳若等巴西政府高官先后发表言论攻击中国。针对相关言论，中国驻巴西大使馆予以严厉谴责。巴西政、商、学、媒体界很多人向中方表达了声援，一定程度上起到了“刹车”作用。

新冠肺炎疫情的暴发使巴西博索纳罗政府陷入了更加困难的局面。图为2020年5月1日，劳动节当天，巴西最大城市圣保罗街上商店紧闭、行人稀少。

中巴关系遭遇严重“风波”

当前巴西决策团队的极右翼意识形态是中巴关系遭遇“风波”的重要背景。自博索纳罗于2019年元旦执政以来，巴西外交政策转向极右保守主义立场。目前，巴西外交决策的核心成员包括外长阿劳若、众议院外交和国防委员会主席爱德华多、总统国际事务特别助理费利佩·马丁斯，这几位以及博索纳罗本人都极其推崇巴西极右翼哲学家奥拉沃·卡瓦略的思想理论。奥拉沃长居美国，与特朗普和白宫前首席战略师班农关系密切。他们共同致力于推进全球保守主义联盟，排斥左翼和社会主义理念。

这次中巴关系“风波”受到了当前巴西国内形势的驱动。博索纳罗政府执政首年成绩差强人意，支持率仅略高于30%。新冠疫情暴发后，博索纳罗的消极防疫态度遭到朝野多党、地方政府、议会、法院的强烈抨击，使他陷入基本被孤立的尴尬处境。目前，巴西各项改革因疫情陷于停滞，经济陷入衰退，失业率攀升。就在此时，博索纳罗政府遭遇了严重的内阁危机：主张强力抗疫的卫生部长曼代塔被解职，司法部长莫罗因不满总统干涉司法主动辞职。这也是一场信任危机，博索纳罗面临司法调查和不断发起的议会弹劾动议。多重危机之下，巴西当局目前关注的重点实际是维持国内政局稳定。为此，以博索纳罗为首的保守派必然试图转移国内矛盾，而抓住疫情攻击中国不仅符合其意识形态，也能迎合部分民众的情绪。

本轮中巴关系“风波”也是巴美外交联动的新例证，是巴美两国就疫情攻击中国的“双簧戏”。事实上在2月初，美国、巴西两国与中国之间围绕疫情进行沟通的渠道尚比较顺畅。3月7～10日，博索纳罗访问美国佛罗里达州府迈阿密。此访之后，3月8～16日，美国和巴西股市都发生多次熔断，让这两位“全球最质疑新冠病毒”的总统都承受了巨大的舆论压力。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美巴两国在防疫抗疫问题上的对华态度几乎同时发生大转弯。博索纳罗政府也追随美国发起了对世界卫生组织的攻击。

巴美关系快速接近

事实上，巴美两国当前在很多外交政策领域都存在紧密的配合。在委内瑞拉问题等地区事务上，巴美两国政策步调几乎完全吻合。尽管使用武力干涉遭到了巴西军方的强力阻挠，但在制裁和压制马杜罗政府上，巴西的态度可以算是拉美地区最强硬的。在全球治理和其他区域国际事务方面，巴美政策配合同样显著：美国承诺优先考虑巴西加入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的申请，巴西则表示放弃在世界贸易组织（WTO）中的发展中国家特殊和差别待遇;在气候治理方面，巴美都采取“回避”态度，而美国出资设立“亚马孙基金”以回应巴西的配合;针对巴勒斯坦—以色列冲突，博索纳罗“一边倒”地支持以色列;在伊朗核问题上，巴西公开表示支持对伊朗进行军事打击。

巴美双边关系方面。2019年3月，博索纳罗对美国进行国事访问，两国签署《技术保护协定》，巴西同意美国使用位于巴境内“全球地理位置最佳”的火箭发射基地，美国则授予巴西“非北约主要盟国”身份;2020年3月，两国针对边境安全和信息共享签署协议;9月，美巴启动“战略伙伴对话”机制;等等。值得关注的是，安全和防务合作是当前美巴关系的核心议题。博索纳罗3月初访问佛罗里达，实为其就任15个月来的第四次访美，元首如此高频访美在巴西历史上极为罕见。博索纳罗此行专门访问了美军南方司令部。访问期间，巴西还与美国签署旨在强化军事合作的《研究、发展、测试和评估协议》（RDT&E），巴西是全球第15個、拉美地区第一个与美国签署该协议的国家。RDT&E主要着眼于在新防务技术研发方面深化信息共享，为两国防务贸易提供便利化。

总体来看，当前巴西当局的外交政策调整幅度很大，与美国联动配合迹象明显，快速接近的巴美关系所带来的潜在影响值得高度关注：

第一，巴西成为美国在拉美的“支点”国家。美国一贯视巴西为拉美最重要国家，20世纪90年代中期开始的美洲自由贸易区（FTAA）“南进”战略便主要因为巴西的抵制而告破产。当前，巴西当局在意识形态上靠拢美国，这为美国强化在拉美的存在扫除了重要障碍。在博索纳罗政府基本抛弃之前巴西推进的“南美洲联合自强”的地区战略的背景下，美国具备足够的资源和政策工具实现该地区各国与美国的利益捆绑。巴美军事合作将直接有利于美国强化在南美洲的军事存在。巴西还能扮演美国在拉美地区“代理人”的角色，降低美国对拉美政策的成本。

第二，有可能冲击中巴“一带一路”合作。过去20年，中巴关系取得了很多突破，中国升级为巴西第一大贸易伙伴、第一大投资来源国，中巴两国在二十国集团（G20）、金砖国家合作（BRICS）等多边机制中的合作顺畅且高效。推进“一带一路”倡议与巴西国家发展战略的对接是过去几年中巴合作的重要内容。针对中国“一带一路”倡议在拉美的开展，美国于2019年12月17日正式推出“美洲增长”计划，该计划也是FTAA流产后美国针对整个拉美地区的首个系统性政策规划，其重要考虑之一便是对冲“一带一路”倡议在拉美的落地。目前来看，巴西有可能很快接受“美洲增长”计划，这或将使中巴两国“一带一路”合作在当地面临更复杂的局面。另外，在博索纳罗不断远离多边主义的同时，美国也在争取巴西“入群”，比如试图促成巴西加入北约和经合组织（OECD）等。这些都可能使中国在世界上推动全球贸易治理和气候治理合作、金砖合作等努力面临更大压力。

尽管面临不利局面，在近中期内，中国对巴外交仍可借鉴以下两点思路：第一，争取巴西国内对华务实派。巴农业、矿业行业是支持中巴合作的主要力量，也是巴西与美国存在竞争关系的经济部门，与他们开展互利合作将促进中巴关系友好。第二，加强与巴西地方政府的抗疫及经贸合作，防疫合作也是改善巴西对华舆论最重要、有效的渠道。中国可加大与巴西州、市政府之间的沟通，向有需求的地方政府提供物资支援，分享抗疫和治疗经验。此外，强化与地方政府务实合作也是巩固中巴关系需要始终坚持的重要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