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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女性主义视角谈电影《李清照》

2020-07-14肖胜云

青年文学家 2020年18期
关键词:女性形象电影李清照

基金项目:湖南省2016年度哲学社会科学基金项目(16YBG019)。

摘  要:81版电影《李清照》是一部女性电影,力图展现宋代男权统治下李清照的成长、生活背景,塑造其敢于挑战男权社会中男性的权威,敢于展现主体自由精神与思想,敢于反抗男性霸权欺压的豪士形象。其所呈现的李清照荧幕形象及其反抗历程,展现了女性凝视的叙事视角,投射出我国早期女性主义电影的叙事风格与实践路径。

关键词:女性主义;《李清照》;电影;女性形象

作者简介:肖胜云(1972-),女,汉族,湖南新邵人,湖南师范大学硕士研究生毕业,湖南科技职业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为中国文学。

[中图分类号]:J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20)-18--03

由西安电影制片厂于1981年摄制并公开放映的电影《李清照》以北宋著名女词人李清照的生平为叙事主线,记述并展现了其由欢快渐转凄凉的悲欢离合的人生。从该影片的创作角度和叙事方式看,其创作“用来揭示女性的生存现状”,体现出了“女权意识觉醒”,[1]是我国较早的一部不折不扣的女性主义电影。基于女性主义理论视角谈论电影《李清照》,其所构建并呈现的李清照的荧幕形象,对于我们系统、深入地研究李清照,合理、真实地塑造李清照的媒介形象,梳理女性主义电影的发展历程具有一定的理论与现实意义。

一、李清照的成长背景

李清照生活在北宋时期,虽出身书香门第,后被世人称颂为“千古第一才女”,是当时闻名遐迩的著名女词人,但观其成长历程,难以摆脱封建时期男权至上的社会大背景。波伏娃在其经典著作《第二性》中指出,“人类社会是以男性为中心的,男人/男性是第一性,代表着人/人类,是社会主体”,这也就是说“人类社会的组织和书写方式围绕着男性/主体来展开。在这样的原则下,女性成了男性的附属品,男性统治着女性,女性是社会主体的客体或者对象物。”[2]电影《李清照》也正是这一理论、原则的现实例证。

李清照生活的宋代是男權凝视下的封建社会,相较于至高无上的男性权利,女性是第二性,是被剥夺了自主与自由的男性的附属物,是男性的“客体”。所不同的是,生活在传统道德约束与男权统治下的李清照,凭借自身出众的才能与难得的自由思想,事实上成为了当时文学成就可与男性比肩的著名词人。这在男性控制几乎所有社会资源的传统社会,是极为罕见的。

电影《李清照》通过塑造反面人物、封建男权代表张汝舟来加深对这一时期社会文化背景的刻画。影片中,张汝舟一开始对李清照的态度是不屑一顾,认为“想她乃是女流之辈,能有多少惊人之才”,他是影片中所设置的男权社会代表。他所代表的这类人认为女性生来就应当是“养在深闺”的,应当恪守“三从四德”的礼制,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即使是李清照的父亲也难于摆脱这种偏见,甚至发出“可惜我儿误为红颜啊”的感叹。这是男权思想的典型映照,完美地呈现了对女性话语权的无情剥夺。赵明诚则是根据影片主旨所需而刻画的维护女权的正面人物,他自始至终都与李清照站在同一立场。在大晟乐府的文人名士聚会上,当张汝舟用“才道自古以来就非女子之事”抨击李清照时,赵明诚挺身而出,为其辩护说:“谁说自古才道非女子之事……我就不信,男子可以三房四妾,女子就非得恪守‘三从四德,写一句抒怀之词,就是大逆不道,这太不公平了吧!”由此即可说明,赵明诚是一个视“男女平等”的开明文士。这也成为影片中李清照与赵明诚情投意合,最终结为知己伉俪的重要原因。赵明诚一生都未将李清照视作站在男性对立面的女性,未将其当作男性主体的客体,而是以平等的眼光视之,并邀李清照同他一起参与《金石录》的研究和编撰甚至将未完成的大计完全托付给她,这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是难以想象的。

李清照能有后来之成就,与其所依附的家庭背景紧密相关。影片中李清照的父亲李格非是一个思想开明的文士,有多个镜头呈现了其妻在书房看书的情景,培养了其思维水准与话语表达能力,赋予了女性以话语权。在这样一个宽松自由的家庭环境下成长,锻炼并培育了李清照的女性主体意识和文化功底。影片中的李清照“妄议”当世众多男性词家,并写作《词论》以展开批判,进而力图维护女性在词作方面的话语权。

然而,仅凭李父、赵明诚二人的势单力薄是难以改变当时社会主流思想的。女性主义的崛起依仗的是整个女性群体的思想解放,而且,这种思想解放必然要立足于思想自由的时代与社会背景。尽管张汝舟也对李清照爱慕不已,但这并非其对李清照思想与才华的仰慕,不过是看上了她的美貌,只是想消费其身体罢了。正如片头所呈现出的游园精致一般,在当时绝大多数男性眼里,女性不过是园中各展其姿、互争春色的各类花朵,只是男性视角下的“客体”,无论作为“主体”的男性是驻足欣赏还是凑近把玩,甚至是吟诗作词赞美歌颂,在他们的固有思维中,花的本质依然是花。当李父和赵明诚相继离世后,李清照如同失去枝干和绿叶的光秃秃的花,在男权的凝视下,在国破家亡的摧残打击下,逐渐走向凋亡。影片所展现的李清照的成长背景,恰恰切合了我国20世纪80年代初期的女性电影喜欢在社会大背景下塑造人物形象的风格。

二、男权凝视下的李清照形象塑造

在传统的父权、夫权社会文化视域中,女性长期在男性凝视下生活,“男性的凝视是一把标尺,不仅丈量着女性的身体,也制约着女性生活的方方面面”[3]。电影《李清照》所做的主题呈现也是基于此视角,综观全片,不难从中看出其所塑造的李清照形象的两个特点,即在家国情怀上,她敢于坚持己见、敢于理性爱国;在个人婚姻、爱情上,她敢言爱、敢追爱。

(一)大义凛然的家国情怀

孟子曰:“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在中国人的精神谱系里,国家命运、家庭命运与个人命运是紧密不可分割的,是三位一体的整体。而在男权凝视下的封建社会,“家国情怀”的标签似乎只在男性身上才能找见,女性往往被视为无知者、无畏者,故而有“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的诗句流传。而电影《李清照》中,李清照的人物形象因其敢于反抗张汝舟和宋高宗为代表的“卖国求荣”黑暗势力的压迫而显得高大,体现出一种不屈不挠的文人骨气与大气凛然的爱国主义文士气节。

赵明诚去世之后,李清照的保护伞逐渐被撕破,被迫置身于男权社会压力之中。在影片中,她不仅受着张汝舟的无端欺辱,而且被宋高宗逼迫写作歌功颂德的词作。但作为一个满腔热血的爱国词人,李清照本就痛恨以宋高宗为首的卖国求荣、苟且偷生的软弱无能的政权团体,她坚决不向宋高宗低头,在关乎家国存亡等大是大非面前,她绝不妥协。其“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的铿锵不仅是对赵明诚民族气节与傲骨雄风的赞颂,更是对与张汝舟同流合污的反派集团的有力讽刺,同时也彰显其爱国主义情怀。这一形象虽然可以视作李清照女性意识的觉醒,但实际上仍是基于男性凝视、以男性的价值观来衡量和刻画的。中国传统思想文化一直宣扬爱国主义价值观,李清照自小学习、背诵儒家经典,深受儒家文化影响,培养了自己的家国情怀,成为了与男性爱国之士同样伟大的女性爱国词人。在精神上,她体现出了与当时男性爱国文人同等的精神意志,表现在影片中,她宁愿进监狱受酷刑也不愿为投降派宋高宗歌颂功德。影片所刻画的赵明诚也是一个忠心耿耿、心怀天下的爱国志士,李清照与赵明诚情投意合的一个重要表征即为爱国精神。影片为展现浓烈的国家意志而塑造了坚贞、刚强的李清照形象,强化了女性的力量并试图型塑女性地位,但始终未能摆脱男权凝视的通用视角,女性主义电影的特色也由此凸显。

(二)敢爱敢恨的爱情观

李清照是在宋代社会中的男权凝视下成长起来的,遵从着男权文化给予女性的种种要求和限定,这其中包括她的穿着打扮,性格爱好,为人处世的方式,甚至她的文学才情的培养等等,都深刻烙印着男权凝视的影子。在历史记载中,李清照的性格是复杂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及其所处环境的转换,其性格随之变化。在她的少女时代,体现出单纯、清新、活泼、灵动、典雅、含蓄的性格特征,充满才情,也充满着美好的梦想。电影里塑造的少女时代的李清照聪明可人,才气纵横,名满京华。但正因为受过良好的教育,其作为女性的主体意识逐渐增强,不甘被男权凝视所约束,所以在与赵明诚结婚后,她敢于大胆地作词向丈夫表露自己的相思、爱慕、忧愁和痛苦。电影《李清照》中,用《一剪梅·红藕香残玉簟秋》《醉花阴·薄雾浓云愁永昼》和《声声慢·寻寻觅觅》三首词来渲染这种感情。她不仅敢表达爱,更敢公开表达,这是其女性意识凸显的重要标志。历史上表现爱情、相思的词作众多,多为男性词家所作,多是描写男性对女性的感情或是爱情体验。这种情感表达与切身体验是处在男权凝视下的,是男性主观意识强烈的“主体”表达。而作为弱势的李清照,敢于“以我笔写我心”,大胆道出女性的情感需要与渴望,是女性视角凝视下的情感流露。当然,这种表达仍然是建立在当时社会背景下男性对女性行为和感情的社会规约与行事准则之上的。

在影片中,李清照不仅敢于言说“爱”,还敢于主动追求爱。对于古代的婚姻观,从其社会背景与文化传统看,婚姻是“社會赋予女人的命运”[4]。李清照的归宿也是嫁人,但她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是自由恋爱,忠于自己的喜好与选择。影片一开始便从李清照的视角观察了赵明诚狭义出手夺回街边摊贩老伯被张汝舟掠夺的玉壶并对困难中的老伯伸以援手的全过程,以此作为铺垫,显现其对赵明诚萌生好感。她本意拒绝大晟乐府的盛情邀约,但当听说赵明诚在被邀之列时,立即飞奔赴会,爱慕之意进一步彰显。在应邀即兴赋词时,她拒绝张汝舟给她“掌墨”,而在赵明诚提出为她“掌墨”时,她支开贴身丫鬟,默认了这一提请,爱意更为明显,这都为后来追求爱情与婚姻自由埋下了伏笔。当她与赵明诚的婚事被父母坚决否定时,她义无反顾地和赵明诚一起隐居到了的青州的归来堂。此处虽存在“大秀恩爱,远离真相”的不真实处理,但基于影片摄制的年代背景——大力宣扬“解放思想”的改革开放初期,也是有意为女性主体意识崛起、大胆追爱而做的艺术处理,更能体现其作为女性主义电影的特性。当然,历史题材电影在根据影片主题进行艺术处理时,必须要基于历史事实,不能偏离真相,女性主义电影亦该如此。

三、男权压迫下的女性命运抗争

电影《李清照》塑造的是一个勇于追求爱情自由、反抗强权压迫且有着崇高爱国主义气节的女词人形象,“抗争”贯穿全片始终。这与中国早期女性主义电影的普遍特征有关,早期的女性主义电影受政治、经济和文化的影响很大,时常“与国家意识形态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浸润在主流意识形态的影响中,主要塑造的女性形象有两类:一是翻身获救的女性和由她们成长而来的男性化的女革命者;二是母亲、地母形象。[4]电影《李清照》中所展现的李清照形象,透射着女性革命者的身影。笔者将从如下两方面展开论述。

(一)反抗“父母之命”的婚姻制度

电影《李清照》不仅讲述了李清照自己追求自由恋爱、自主婚姻的“抗争”过程,还有意加入了与李清照情同姐妹的侍女菱湘在她的引导下努力追求自由的叙事。菱湘十五岁时因为违反父母将她许给当地财主做妾的命令而离家出走,机缘巧合下来到了李清照家,得以与李清照相识。李清照教她读书识字,主仆感情日渐深厚。当她得知菱湘遭际时,愤然感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怎样?可怜多少薄命红颜,就丧身于此。”这不仅是在那个社会文化大背景下菱湘难以逃脱的命运,也是李清照自己也无法改变的事实,但她清楚地意识到了这种压迫并萌发了反抗的种子。女性主义电影力图通过女性视角揭露其背后的父权制的这一目的,在《李清照》中,在其所展现的李清照反抗并支持鼓励菱湘反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情节中得以体现。在那个男权压迫下的社会里,菱湘也只有在李清照这里才能感受到女性解放的希望,所以她宁愿终生不嫁,一直追随、照顾李清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并不能给菱湘带来幸福,而只有知书达理、思想进步、敢于反抗的李清照才能为菱湘撑起一片有限的追求自由的天。仅从这一点而言,李清照是当时女性对抗传统婚姻制度的典范。

(二)反抗传统男权社会的欺压

影片中,除了赵明诚对李清照一见倾心之外,张汝舟也是她的爱慕者之一。但张汝舟的爱慕是基于男权凝视的,其视点聚焦于女性的身体,带有很强的男性霸权色彩。在赵明诚病危之时,张汝舟将李清照挟持至家,施以软禁,企图强占李清照,其张牙舞爪的面孔尽展男性霸权的威风。虽李清照在得到了作为仰慕者的张汝舟的小妾的同情与帮助得以逃脱,但她坚贞反抗的形象得以树立。随后的欺压体现在张汝舟将他的小妾逼疯并往李清照的声誉上扣了一盆“顺服”的脏水。李清照不堪清誉被毁,尽管势单力孤,仍毅然将张汝舟告到了衙门。在那种深重的男权压力之下,她的反抗犹如累卵,因而张汝舟轻而易举地将她送进了监狱。在这里,李清照的反抗是坚决的,但她错误地把反抗的希望寄托在代表了男权社会的封建衙门,最后的结果必然是悲剧收场。

另一方面,李清照不愿给最高统治者唱赞歌的这种气节一直贯穿影片始末。李清照被害入狱后,菱湘找周大人搭救,周大人无奈在宋高宗面前许诺将得到李清照为他写的治国功绩赞歌,为李清照寻得一条出路。然而李清照坚决不从,她骨子里痛恨着他卖国求荣的懦夫行为。李清照在收到丈夫战死疆场的噩耗时,用鲜血写下了“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的铿锵诗句,表达了她对最高统治者的蔑视、痛恨和绝望,也表达了她对抗金志士的肯定和赞扬。《李清照》中塑造的是宋代男权压迫下的一个具有反抗精神的女战士的形象,她的抗争带着女性主义的光辉,虽然具有一定的时代局限性,但仍是给男权社会及其思想禁锢提出的一个有力挑战。

综上,电影《李清照》以女性视角关注了宋代女性的生存环境及其所面临的各种问题,揭示了男权统治和压迫下李清照追求自由、敢于抗争的人生命运,塑造了一个敢于展现家国情怀,追求爱情与婚姻自由,反抗封建权威的一个革命性的大女子形象。这一形象的塑造符合女性主义电影揭露父权制社会、标榜女性独特个性和自有追求的叙事风格。当然,影片所呈现的各种情节以及部分人物形象与历史事实之间存在着或多或少的差距,但其作为我国早期的一部女性主义电影,是具有一定价值与地位的。

参考文献:

[1]李嘉宁.中国当下女性电影的审美解读[J].艺术评鉴,2018(18):175.

[2]陈晓云.电影理论基础[M].北京: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6:175.

[3]孙峰.“凝视”理论与女性主义电影研究[J].电影文学,2018(24):22.

[4]张涵.电影《无穷动》里的女性意识探讨[J].西部广播电视,2019(1):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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