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代农民工子女随迁决策的家庭影响与路径优化研究

虞新胜 刘洋

(东华理工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江西 南昌 330013)

一、问题的提出

国家统计局《2018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显示，2018年全国农民工总数为28836万人，其中1980年及以后出生的新生代农民工逐渐成为农民工主体，占全国农民工总数的50.5%[1]。在流动人口规模不断扩大的同时，其结构也发生了深刻的变化，农民工流动由以前的“单身外出”到“夫妻同行”，到现在的“举家迁移”，呈现出“家庭化”趋势。随着“家庭化”的增长，新生代农民工子女的随迁问题也成为迁入地政府必须面对的大问题。然而，随着城市就业压力的增大和乡村振兴战略的实施，有些新生代农民工返乡创业，他们的子女是否随迁就读，成为他们必须面对的问题。

随着户籍制度的改革和2001年“两为主”政策的出台，即“以流入地区政府管理为主,以全日制公办中小学为主”，随迁子女也越来越多，其教育状况也越来越引起学者的关注和迁入地政府的重视，这种趋势随着城镇化建设的发展而更加增强。对随迁子女的教育问题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教育政策、学校布局[2]33-36、社会适应融入[3]1-11、身份认同[4]1050-1053[5]44-51、学业成绩[6]59-67、心理健康[7]97-101等方面。胡玉萍、张亚鹏、于珍珍[8]47-48从流动人口随迁子女接受教育的家庭影响因素进行分析，指出学校认同、师生关系、学业适应和学校总适应等五个因素是影响的关键。梁静、赵玉芳、谭力[9]631-633等学者认为，家庭影响是随迁子女学业成绩、心理健康、社会融入、认知能力等方面的重要因素。

然而，学者们很少分析新生代农民工子女是随迁还是留守的家庭决策的影响问题。本文拟通过对新生代农民工抽样调查，在获得第一手资料的基础上，从新生代农民工子女随迁还是留守的影响因素方面进行探析，以更好地了解当前农民工子女就读的趋势。

二、研究设计

(一)研究样本与资料

影响家庭决策的因素必然涉及随迁与留守两大群体的分析，因此，本调研资料分为两组，一组为留守子女的问卷调查，一组为随迁子女的问卷调查。通过实地调研和网络调查相结合，主要调研80后、90后农民工。本次调研共发放问卷320份，收回279份，有效回收率87.2%，其中留守子女问卷调查发放160份，收回129份，有效回收率80.6 %，随迁子女问卷调查发放160份，收回150份，有效回收率93.8%。

(二)研究假设

1.经济收入假设

经济基础是决定子女随迁与否的关键。毫无疑问，农民工随迁子女进入城市后，显然要消费，没有一定的经济收入和稳定的生活来源，是不可能随迁的。因此，本项研究提出：

假设1：经济基础较好、工作稳定性较好的农民工，子女随迁的可能性越高。

2.社会职业声望假设

社会地位，有时也被称为社会声望，指的是社会上绝大多数人对某个人或某个群体的综合性价值评价，换言之，是指个人或群体所受到的社会尊敬程度[10]74-102。可以把社会职业声望看作社会成员对职业社会经济地位高低所达成的共识，是职业社会经济地位具有合法性的表征[11]133-156。本文采用社会职业声望来表达农民工社会经济地位的变化。一般认为，父母的职业声望往往与教育程度以及从事的行业相关。父母教育水平高，会更重视子女教育，也能教好自己的子女，其子女更愿意被带出来。因此，本项研究提出：

假设2：父母受教育程度越高，随迁子女就越多。

3.对城市教育政策和教育服务情况的认知假设

近年来，国家和迁入地政府制定了保护农民工随迁子女的政策，而对这些政策的认知程度和对城市教育质量的认知程度是影响子女随迁的重要因素。因此，本项研究提出：

假设3：对迁入地政府相关政策的认知度、认同度越高，农民工越愿意带出子女读书。

4.对教育理念的认知假设

随着新生代农民工成为农民工的主体，对子女教育的观念也发生了一些变化。以往存在一些传统的所谓“面子”心理，认为考上大学能“光宗耀祖”。新生代农民工认为，带孩子到城市读书有利于孩子开阔眼界，增长知识，更有利于孩子的成长，等等。父母的职责、对传统观念的意识等，都是影响带与不带孩子的重要因素。因此，本项研究提出：

假设4：越是重视孩子未来的能力培养，越是重视父母的职责的农民工，其女子带出来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三)变量测量

1.决策态度

行为的做出与自身的理念和外在的环境因素有关。因此，本项研究也就从理念和环境两大方面进行问卷设计，共设计出四大类29项指标。有些指标采取赋值方式进行测量，得分越低，说明认同度越低。

2.自变量及测量

经济收入的测量：由于调查中，大多数人不愿意透露自己的收入情况，因此本项研究以住房情况、单位提供“三险一金”情况、工作稳定性等进行分析。一般认为，有商品房和租房的农民工，收入应该不低。

社会职业声望的测量：主要以父母的教育程度作为指标，包括把爷爷奶奶接到城市带孩子等这一指标。在社会职业声望中，越有声望的人越喜欢把自己的父母带在身边，享受天伦之乐，也是成功的一个表现。

对城市教育政策和教育服务情况的认知测量：包括对小孩入学需要的证明、学校收费情况、能不能参加高考情况等的了解，对城市学校硬件和软件的认同、学校教育质量的认可、中介机构等的布设了解等。

对教育理念的测量：主要测量对子女教育的看法，包括对小孩能力培养的看法、对大学的看法、小孩的教育责任等看法。

三、分析与结论

(一)调查问卷的效度与信度检验

1.随迁调查样本调查问卷中的D31—D38题的信度分析

表1 主观认知部分信度分析

一般来说，Cronbach α系数大于0.8，就说明信度较好。从以上数据看出，总体Cronbach α系数大于0.8，结果信度较好。

2.随迁调查样本调查问卷中的D31-D38题的效度分析

表2 主观认知部分效度分析

从表2可知：所有研究项对应的共同度值均高于0.4，说明研究项信息可以被有效地提取。另外，KMO值为0.922，大于0.6，意味着数据具有效度；两个因子的方差解释率值分别是38.697%、29.061%，旋转后累积方差解释率为67.758%>50%；意味着研究项的信息量可以有效地提取出来；因子载荷系数绝对值大于0.4时，即说明选项和因子有对应关系。从以上综合数据看出，结果效度较高。

(二)调查分析

1.经济收入的影响分析

由于人们对经济收入比较保守，认为这是隐私，因此难以准确获得有效资料，本文从住房情况、工作稳定性等方面来分析。

一般认为，有自己的商品房或单独租房的农民工，其收入应该较好。根据调查得知：(1)有商品房的新生代农民工，96.67%的父母把自己的孩子全部带了出来，2.38%的父母把自己的孩子带了其中的1个或者几个。(2)单位提供住房的新生代农民工，72.73%的父母把自己的孩子全部带了出来，9.09%的父母把自己的孩子带了其中的1个或者几个。(3)单独租房的新生代农民工，94.29%的父母把自己的孩子全部带了出来，4.76%的父母把自己的孩子带了其中的1个或者几个。

当然，此调查数据由于单独租房的新生代农民工占的比例比较大，多于拥有商品房的新生代农民工，因此，拥有较为独立空间是带孩子出来读书的一个重要条件。从调查数据中发现，单位提供住房的新生代农民工，也有72.73%的父母愿意把子女带出来，说明父母克服困难，重视小孩教育，住房问题不是影响它的决定因素。

从工作的稳定性来看，工作持续时间为一年的父母，有7位把自己的孩子全部带了出来；工作持续时间为两年的父母，有40位把自己的孩子全部带了出来；工作持续时间为三年及以上的父母，有63位把自己的孩子全部带了出来。这说明，工作持续性越久，父母把孩子带出来的概率越大。因此，可以得出结论：工作稳定性较好的农民工，子女随迁的可能性越高。

2.社会职业声望的影响分析

职业与教育程度存在正相关，一般来说，教育程度越高，所从事的脑力劳动就越多，工作声望度也就越好，相反工作声望度越低。因此，本部分从父母受教育程度作为因素进行分析。

由表3得知：(1)未上学的父母由于调查样本只有1位，所以不具有代表性，研究意义不大。(2)受过小学或初中教育程度,样本总量59份，有46位把自己的孩子全部带了出来，占的比例是77.97%。有8位带了其中的1个或者几个,占的比例是13.56。(3)受过高中及中专教育程度的，样本总量45份，有36位把自己的孩子全部带了出来，占的比例是80%。有6位带了其中的1个或者几个,占的比例是13.33%。(4)受过大学本专科教育程度的父母，样本总量44份，有43位把自己的孩子全部带了出来，占的比例为97.73%。

从表3数据明显看出，教育程度越高的父母，把自己的孩子全部带了出来的比例越高。因此，可以得出结论：父母受教育程度越高，子女带出来的可能性越高。

表3 随迁子女调查样本数据(教育程度—交叉分析报告)

3.对城市教育政策和教育服务认知的影响分析

随迁与否必然需要对迁入地的教育情况有所了解，也就是说，对迁入地政府的教育政策与教育服务情况的了解也是影响农民工子女随迁与否的一个因素。本文从小孩入学需要的证明或学校收费情况、能不能参加高考情况、对迁入地学校教育质量的认可等方面进行分析比较。

在随迁子女入学需要提供的证件调查中发现：(1)需要交证明(如社保等)的调查样本有47份，占的比例是21.4%。(2)需要交赞助费的调查样本有26份,占的比例是11.9%。(3)需要通过入学考试的调查样本有53份，占的比例是24.2%。(4)需要托人找关系的调查样本有43份，占的比例是19.6%。(5)什么都不需要，直接报名就行的调查样本有50份，占的比例是22.8%。从数据中看出,没有一个占比超过50%，说明各个迁入地政府对入学资格的要求存在差异。在调查比较中发现，通过入学考试的比例是最多的，其次是需要交证明的比例。

在随迁子女能不能在迁入地参加高考的调查中，在北上广等特大城市就业的农民工，由于没有放开户籍制度限制，其子女仍然不能在本地参加高考，而许多中小城市放开了户籍限制，因此，随迁子女在随迁地可以参加中考，也可以参加高考，这意味着在特大城市或较大城市就业的农民工，户籍制度对他们的随迁决策影响较大，而中小型城市放开户籍制度，对随迁决策影响不大。

在对迁入地学校教育质量的认可方面，被调查的父母对于目前小孩教育状况的满意度总体程度比较高。这也是新生代农民工带子女随迁读书的动力。

4.对教育理念认知的影响分析

家庭决策离不开父母对教育的认知，对孩子未来的期望，因此，从主观方面测量父母的认知成为必要。本部分从父母的教育理念、对小孩未来的期盼等方面进行分析。

从新生代农民工对教育的理解、对孩子未来的期望方面来看(见表4)：(1)孩子读到书，比什么都重要，一辈子就是盼望孩子有出息。56.67%的父母对此观点表示非常认同。(2)投资孩子教育比投资什么都重要。57.33%的父母对此观点表示非常认同。(3)把孩子带在身边，宁愿少赚一点钱，也不要影响他的发展这观点。46.67%的父母对此观点表示非常认同。(4)子女应该由父母带，这是父母的责任。68%的父母对此观点表示非常认同。(5)带孩子到城镇读书，能让孩子开开眼界，未来有个好的发展环境这一观点，47.33%的父母表示比较认同。(6)孩子接受好的教育，将来能考上一个好的大学这一观点，56%的父母表示比较认同。以上六类观点，父母认同度高。

城乡教育差异也导致新生代父母对城市教育的认同度普遍较高，多数人认为，城市教育就是比农村教育要好。城里赚钱，迟早还是要在城镇落户发展。这也促使他们千方百计带孩子到城镇读书。同时，在私人访谈中，新生代农民工也较认可子女教育是父母的职责，而不是爷爷奶奶的责任，这也符合客观实际。调查组发现，新生代农民工普遍缺少与子女相处的时间。一般来说，父母每天能有1—2个小时陪伴在小孩身边的占42%，最多是吃饭的时间交流一下。但是，他们普遍反映，不知道如何培养小孩，对于小孩的教育，多数是被动的，应付性的。

表4 对教育的理解和小孩未来期盼的调查数据

(三)相关结论

结合相关资料发现，影响子女随迁的因素中，家庭收入、职业的稳定性、社会职业声望、家长对小孩的期望值以及对迁入地政府的教育情况的认知，存在较大关联。随迁地学校的教育质量(主要是民办学校)，学校的远近等客观实际也是影响家庭决策的因素，但不是主要影响因素。而作为户籍制度对随迁子女读书的影响已经越来越小，特别是在中小城市几乎没有什么影响[12]。这一结论与影响子女留守的调查分析结论几乎一致。

如果用吸引力和排斥力来表示新生代农民工父母对子女是否随迁进行家庭决策，那么吸引他们把子女随迁的因素是职业的稳定性与家庭收入的状况、父母的社会职业声望、城市教育质量和教育条件以及对小孩的期望值，排斥力为就业的不稳定与收入状况、教育成本、陪伴时间、就读学校的便利条件等。新生代农民工父母在权衡吸引力和排斥力综合判断的基础上，作出相应的选择。

四、新生代农民工子女随迁决策的路径提升研究

根据分析可以发现，在随迁与否的影响因素中，父母收入与职业的稳定性、父母教育水平与家长对小孩的期望值、对迁入地政府的教育情况的认知以及迁入地教育服务状况等有较大影响。为此，从呵护孩子健康成长，为社会主义事业提供合格的建设者出发，迁入地政府应创造条件，让农民工随迁子女能享受到更好的教育。

(一)稳定就业，逐步提高农民工收入

随迁与否与生活成本直接相关，如果没有一定的经济收入，父母很难把子女带出来。因此，稳定好就业，使农民工有可预期的收入来源，是影响随迁决策的主要因素。随迁与否与生活成本高低直接相关，如果没有一定的经济收入，父母一般把子女留在老家，以减少生活开支。因此，稳定好就业，使农民工有可预期的收入来源，是决定随迁与否的重要因素。当然，人力资本的投入成本与预期收益也是农民工考虑的内容。一些农民工父母认为，读书没有太大的用处，而带出去花费的成本很高，不如就留在家里，能够读多少书就读多少书，长大了就跟着父母打工。当然，也有一些农民工父母认为，读书是光宗耀祖的事情，不管多少成本，都要投入到子女身上，说明传统文化的影响也是很大的。

(二)提高民办义务教育办学质量和条件，使学生从“有学上”向“上好学”转变

随迁子女在流入地公办学校就读，与其说是“就近入学”，不如说是“就近安置”，因为这里所说的公办学校也就是城乡接合部，教学质量并不好，一些随迁子女只能安排在民办学校。随着“钱随人走”的财政政策，民办学校能享受到公共财政带来的阳光沐浴，但其办学时间、办学条件远远不如公办学校，这也带来一个问题。“有学上”问题得到了解决，“上好学”的教育诉求日益高涨。随迁子女的民工子弟学校能否达到与公办学校同等的办学条件和师资水平？民办学校在教育投入、班级规模、设施条件、文体活动的开展等方面能否与公办学校一致？这都需要随迁地政府给予一定的财政帮助。

(三)以社区为平台，为新生代农民工父母提供更多便利条件

对于农民工来说，他们的工作时间并不固定，“二班倒”或“三班倒”的工作时间使他们没有办法照顾小孩。也有的企业工作时间季节性很强，淡季没有什么活干，能空出时间来照顾小孩，但旺季就无法照顾小孩，他们加班加点，一天工作甚至超过12个小时。在访谈中发现，他们呼吁社区能否安排一些接送小孩的服务，以便让小孩放学后能有人看护或留下来写作业。目前只有2%的工厂设有托儿所[13]，帮助新生代农民工照顾小孩。高年级的小孩放学后，经常迷恋手机或上网。一些父母担心子女的安全，买手机给小孩，但又不知道如何管教小孩玩手机。而他们的子女没有娱乐项目，手机成为他们唯一娱乐的工具，这也是影响他们的学业、视力甚至性格、身体健康的重要原因。“相比于老一代农民工，新生代农民工举家迁移或定居的增多，社区成为他们交往和服务的平台，他们生活在社区、交流在社区、公共服务也应多在社区分享。”[14]17-22因此，随迁地政府应以社区为平台，将新生代农民工纳入城市公共服务和社会管理中，加快新生代农民工融入城市中。

(四)提高城市公共服务质量，为家长提供更多的教育方法培训活动

新生代农民工在享受城市公共服务方面得到了很大的改善，但在质量方面仍然存在差距。46%的参与调研的农民工父母不了解自己的孩子的情感心理，他们知道自己的孩子胆小，不爱跟他人接触，不知道如何教育小孩处理与他人的关系。在与他们的子女交流中，他们的子女普遍反映，一般不喜欢与自己的父母打电话，因为打电话就是询问学习情况，学习不好就骂人[14]。还有一些父母认为，只要不让子女缺钱花就是对他们好，因此，父母对子女在物质上有求必应。

调研中发现，这些农民工父母普遍希望社区多举办家长培训活动，指导他们如何做合格的父母，如何与子女进行良好的沟通等。希望社区能多举办亲子沟通活动，开展家校合作活动，填补父母上班不能陪伴孩子而造成的孩子心理上的空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