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容宛在四海归来
——我心中的李奇茂先生
2020-07-13孔维克
◇ 孔维克
李奇茂(1925—2019),生于安徽涡阳县。曾为复兴岗大学、台湾艺术学院教授,中国艺术研究院、南京大学及韩国檀国大学客座教授,美国波特兰檀国大学中国研究院董事长,中国国家画院院委,中国画学会顾问,台北中华画院院长等。出版有《李奇茂画集》《李奇茂水墨画集》等。
李奇茂 八仙上寿图 70cm×138cm 纸本墨笔 1990年
李奇茂先生离开我们一年了。2019年5月24日那一天,他走得那么突然。到现在我还是不相信他真的走了。
昨天高唐李奇茂美术馆的娄玉东馆长来电话,拟在奇茂先生逝世一周年之际举办一个追思会。正在繁杂工作中忙碌的我一下子动作凝固了,脑子突然炸开,李奇茂先生在我的心中又活了,眼前浮现出他慈祥的笑容、魁梧的身影。他最后一次来高唐,我前去拜访时还约定,来年我俩牵头一起做一个山东画院与台湾画家联袂的海峡两岸书画作品展,他把台湾的画家及作品带过来,让我组织山东的画家,一起前往进行学术交流,没想到这竟成了遗愿。2019年9月21日“中华魂 翰墨情——海峡两岸画院名家作品交流展”如期举行。由其夫人张光正和女儿李安荣代表他来到了高唐,我带着山东画家一行六人也来到高唐他的美术馆,那是对他的第一次追忆,展览的如期举办也完成了老人的夙愿。在那次见面时,师母说先生走了以后,她不愿意见任何人,一直走不出先生的影子,她这次是第一次出家门,又是跨过了海峡两岸走这么远,飞到了山东。她是为了完成老人的心愿而来的,也是想替李奇茂先生再看一看这个第二故乡,看一看这儿的故乡人。
一个传统文化的捍卫者
在20年前香港举办的一次书画作品展上,我第一次见到了李奇茂先生。他身材伟岸、四方大脸,留着撮小胡子,头戴礼帽,身着长衫,脖子上搭一长条围巾,手上拄着一个文明棍儿,很像港台片中的大佬。他上来讲话时首先拱手作揖,这和我们大陆艺术家上台讲话的做派非常不同。他说“兄弟我从台湾来,在这儿给大家有礼了”。他一口一个“兄弟我”,又使我们想到民国时期电影中人物的口气,感到既亲切又遥远,不过一下子把我们之间的距离拉进了。开幕式后参观展览,我拉着先生走到我画的《至圣先师孔子像》前照相,他说:“你画的孔子像非常像我心中的孔子,你知道吗?我是台湾孔子学会的终生会长,我这一生啊,最喜欢儒家文化,最佩服的是孔老夫子。你是孔夫子的后人,我一定要跟你照张相,咱们交个朋友。”
于是我们成了忘年交。从此之后,我们每年都通通电话,并时有信件往来。2014年9月,我在台湾举办个人画展,那次活动使我与先生加深了感情。我的那次展览开幕也创了一个先例,当时台湾画坛的“三巨头”李奇茂、欧豪年、刘国松先生都到了现场,据说在台湾画坛,三个人同时出现的场合几乎没有。除了艺术上的因素外,这也可看出他们对来自孔子家乡画家的重视程度。随后李奇茂先生说,他还要赶到大陆出席几个活动,一定要在我展览没结束前再赶回台湾,为我主持一次学术研讨会。后来才得知他在大陆的活动日程是在我的研讨会之后返台,他为了我的这个活动而专门调整了时间提前返台,2014年10月1日,李奇茂先生如期赶回,在台北中山纪念馆为我主持了由台湾师大、台北美术学院等几家高校联合举办的学术研讨会,有不少专家教授、当地的名流都是他亲自打电话邀请的,并且在研讨会上他做了一个《万物过眼,皆为我有》的主旨发言,评价我的作品艺术特点及艺术成就。老先生的出面和这次研讨会的成功举办,为我的作品在台湾美术界得到认同、展览在社会各界取得巨大影响,起到了很大的推动作用。同时李奇茂先生还在台湾设宴招待我,介绍不少朋友见面。这使我感觉到这位老先生不仅是德高望重的长者,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老人。他对我艺术的评价也让我引为知音。我没有像他说的那么好,但他所说的那些也确实是我努力的方向,是一个学术标杆。
我们都是人物画家,他与我的感情除了在艺术上的共同追求外,也因为在文化上的共同认知,亦即对传统文化的尊重和捍卫。在这个领域里,我们有很多说不完的话。在台湾、在大陆,我们都经常就这个话题展开讨论。他来到大陆也总是第一时间通知我,我则排出日程争取尽快前往与先生见面。这也是我们成为忘年交的一个原因吧。
一个天才的艺术家
早在20世纪90年代,我们就在刊物上经常看到奇茂先生的水墨人物画作品,感觉他的画在台湾画家中很有特点,尤其人物画水平是最高的。因为台湾画坛是山水、花鸟画家居多,人物画家相对较少,画得好的人就更少了,所以先生有鹤立鸡群之感。台湾的山水、花鸟画受欧豪年、黄君璧等影响比较大,刘国松将西方的抽象艺术与中国水墨相结合,一枝独秀。而人物画家则以李奇茂先生为代表,木秀于林,在台湾画坛独树一帜,声播岛内外。他的画磅礴大气、写意性很强,能画大画也能画小画。多数作品取材于他的经历和台湾的百姓生活,让人看了感到非常亲切。他的作品经常见诸各种杂志、报纸及画册等主流传媒,也被制作成邮票,成为台湾的文化符号,所以流传甚广,影响巨大。先生的美术馆落成后约我题字,我题了一个嵌名联“艺林奇茂,墨海怪杰”,表达了我对先生的评价。
奇茂先生在军校当过教官,有机会接触大量的大陆画报、学术资讯,大陆的绘画对他的影响很大,但他又画出了自己的特色。他长的样子非常像黄胄,据说他跟黄胄见了面,两个人像弟兄俩,黄胄亲切地称他为兄弟。黄胄也是军旅画家,同是爱好速写,黄胄对他也有一定的影响。他跟黄胄先生的作品虽然风格不同,但是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来源于速写,来源于生活,都是放笔直取,画得非常生动,都有着那种率真的天性和笔墨的雅趣。他评价我的画时说我的画“万物过眼,皆为我有”,就是指的画速写对绘画的作用。他说我的速写能够找到适当的方法,把眼前的大千世界万物中的气象都能捕捉下来,成为自己笔下的符号。从这一点上看,这种评价也可以放在他自己身上,他的画也是这个样子。我与他在这一点上也有共同之处,所以他见到我的画,有弦之共鸣,见到我的人,遂引为知音。这也是我与老先生成为相见恨晚的忘年之交的又一原因。
我们两人还相约,他再回到高唐时,我们一起下乡用毛笔去写生,画画高唐当地的父老乡亲,画画他们的田园生活,既切磋交流也会成为一段佳话,留下终生难忘的记忆。可惜我们晚了一步,时不我待,老先生先我而去了。世上没有后悔药,要知道先生这么早先行一步,我会挤时间完成我们之间的艺术之约的。我总以为先生那健康的身体、可亲的音容会永远地和我们在一起,不会这么快就分开。这也使本来工作非常繁忙的我懈怠下来,没有抓住机会,留下一大遗憾。
李奇茂 花非花 136cm×69cm 纸本设色 2001年
一个重乡情的山东汉子
李奇茂先生身材魁梧,典型的山东汉子形象。他祖籍山东,生于安徽,1949年去了台湾。但他非常重乡情,到哪儿都说自己是山东人。山东高唐是中国书画艺术之乡,李先生受高唐县领导的诚挚邀请,毅然决定把自己的美术馆建在高唐,并把高唐当作自己的第二故乡!高唐县以博大的文化情怀,敞开怀抱迎接了这位游子回归故乡。
奇茂先生亲自为美术馆设计的造型是一个船的模样,象征着他这艘生命之船、艺术之舟走遍了全世界,最后停泊靠岸在高唐。他的好多题画诗,还有他在高唐现场画的画,都表达了这种情感。2010年在他参加高唐书画博览会开幕式时,他心情振奋,在一张八尺的大纸上放笔画了一幅正在写字的自画像,画中的先生的题词既是落款也是画面的一部分,更是先生的心声:“人居四海,心在高唐。”另外,他还在山东省博物馆、聊城文化园区都建了他的艺术研究中心和艺术馆。
先生还特别对山东画院情有独钟,大概是因为我在这儿执掌这个画院,有这种缘分。他欣然同意作为我们山东画院的艺术顾问,并到我们画院来题字作画,进行学术交流,给我们画院的各位同仁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后来他觉得作为顾问不能徒有虚名,也就想着依托高唐李奇茂美术馆策划一系列的活动。我们共同做过两次海峡两岸作品联展,同时进行了笔会交流,还策划下一步到台湾去做展览,去看望老人家并与台湾同行一起画宝岛写生,没想到这一切都成为一个美好的夙愿。
先生虽然走了,但我们把先生开拓的事业,海峡两岸的学术交流、两岸艺术家之间的友好交往继续进行下去,要把中华民族的传统文化不断发扬光大。要利用李李奇茂美术馆这个平台请进来走出去,这是对先生最好的纪念,也应该是先生最希望看到的。先生您没走啊,您云游四海、魂兮归来。我们每一次海峡两岸活动的举办,每一步中华文化的弘扬,都有您的注目,都是您给的力量。
李奇茂 春荷 118cm×118cm 纸本墨笔 201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