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岔口_参考网

三岔口

2020-07-12赵文台

戏友 2020年1期

关键词：老奶奶媳妇婆婆

赵文台

时间：农历三月三十后。

地点：晋南某村，山峦起伏的三岔口。

人物：奶奶

大妈——儿媳。

赵大刚——孙子。

常红贤——大刚未婚妻。

〔幕启：一个瘦骨嶙峋白发苍苍的大娘在山坡上拾柴。

奶奶（边拾柴边叹气）唉，老来难！老来难！

（一不慎让柴划破了手指，用袄襟沾了沾血，又继续拾起来。拾好一捆要往肩上扛，可是，扛一次扛不起，又扛一次仍扛不起。无奈，只好用绳子拉着柴捆往回走）

（幕后歌起）无奈打柴来半山，

打下柴火运回难。

年老体衰扛不动，

只好用绳拉回还。

拉呀拉，只拉得两腿发酸直

流汗；

拉呀拉，只拉得我伤心泪成串。

（擦眼泪不慎一下跌倒滚入险坑，因树根阻挡未能跌下深沟）

奶奶（急喊）救命—— 救人——

〔常红贤上。

常红贤（唱）我在那边正观景，

忽闻这里喊救人。

不顾荆棘和坑洼，

急急迈步这里奔。

（到坑边速将新红袄脱下当绳）

常红贤大娘，你把袖子抓紧，我拉你。

奶奶噢！

常红贤（费尽力气将老人从草坑里救出）多悬啊！

奶奶多亏你搭救，你要不来，我要挣扎不起滚下深沟，这条老命可就完了。谢谢你这救命的姑娘！

常红贤谢啥哩，救死扶伤是天理，你身子没有碰伤吧？

奶奶（活动了活动）没事没事。

常红贤（发现老人手上的血迹）哎呀，手上有血！

奶奶是刚才拾柴划破的，只是一点皮皮，不妨事，不妨事。

常红贤来，我身上有创可贴，给你贴上。（贴罢）

奶奶（更感谢地）姑娘，你真是个好人呀！

常红贤老奶奶，你多大年纪了？

奶奶八十四了。

常红贤（惊讶地）哎呀，你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来山上打柴？

奶奶唉，一个人没人管，不拾柴咋做饭？唉，难呀难！

常红贤大娘，你没儿没女？

奶奶没有闺女，倒有两个儿子。

常红贤既然有两个儿子，那你八十四了，还来山坡坡打柴？

奶奶（唱）大儿出国且落籍，

不幸患病离人间。

我的命运真不好，

放出的风筝偏断线。

常红贤那二儿子呢？

奶奶（心有余悸地向四方瞅了一番）我给你说了，你可不敢给别人说。

常红贤（不解地）咋哩？

奶奶叫我儿媳妇知道了，说我扒她的灰，非得狠狠收拾我，我看你是个好人才敢给你说。

常红贤不怕，我不给别人说，你就跟我说吧！

奶奶（唱）二儿打工在外地，

家中就我和他妻。

他妻混账不讲理，

把我当做毛驴骑。

一天到晚只管使，

不管你劳累饥不饥。

扒玉米，嫌我不该留胡须；

摘花生，嫌我带土又留泥；

煮红薯，嫌我没有剥尽皮；

炒个菜，嫌我少油缺盐没有味。

不管干啥都挑剔，

处处把我来辱欺。

不是摔锅就响碗，

不是打狗就骂鸡。

有次叫我把衣洗，

偏偏坏了洗衣机。

儿媳顿时怒火起，

这下我算倒了霉。

把我狠狠按在地，

咚咚咚，把我当做破鼓擂。

有委屈不敢对人语，

夜夜泪水流被里。

最终还是嫌我累，

把我赶到寒窑里。

常红贤（感慨地）老奶奶啊，你太委屈了！

奶奶是啊，我这命真不好！你看咱国家现在多么好，种地有直补，穷汉有低保，看病有补贴，老年有养老金，一个厕所，国家都关心。家家过得都美好，就我一个住寒窑，缺米少柴，买盐都没一分钱。

常红贤老奶奶，你没有养老金？

奶奶咋没有？小本本儿媳妇拿了，领多领少咱连知道也不知道。

常红贤你怎么不上告？

奶奶（摇头摆手）不能呀！不能呀！

（唱）我曾前想又后思，

不能顾眼不顾眉。

常言讲好事难能传千里，

丑事一出满天飞。

一告媳妇判了罪，

却给家门抹上黑。

孙子还没说媳妇，

家风一倒必连累。

是凤不栖鸡窝内，

好花不插臭粪堆。

告不得，告不得，

不能为碗砸了盔。

我行善行了大半辈，

怎忍心给儿孙脸上来抹灰。

常红贤（感慨地垂泪）老奶奶啊，老奶奶！

（唱）听老人将委屈诉说一番，

倒叫我心难过眼泪涟涟。

咱国家正强盛长足发展，

老百姓家兴旺日月香甜。

唯独你受恓惶命运坎坷，

叫儿媳当驴骑独遇雾霾。

你虽然有俩儿却无人管，

如寒窑王宝钏忍饥受寒。

有剪难把愁剪断，

有巾难把泪擦干。

老父教我存善念，

暂且助你一千元。（递钱）

奶奶（坚决不接受）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唱）刚才救我未跌崖，

现在又给一千元。

素不相识陌生人，

这般帮助堪如仙。

如此大恩与大德，

叫我怎么能报还？

常红贤（唱）咱们都是中国人，

自该休戚都相关。

今日你不收我款，

叫我吃不香来睡不安。

非收不行，非收不行。

（硬把钱塞进老人衣袋里，老人热泪盈眶）

奶奶看我糊涂的，就没先问你姓啥唤啥是哪里人？

常红贤（有意不说）你别管这些。（见大娘头发蓬乱）老奶奶，来！我有梳子给你梳梳头。

奶奶走遍天下也找不下你这么好心肠的人！

（红贤叫老人坐在一块石头上，给梳头发。）

〔大妈提个竹篮篮拿个铁铲铲洋洋得意地唱着民歌小调上。

大妈三月茵陈四月蒿，五月割回当柴烧。今天三月三，来把白蒿剜。整天吃香的喝辣的有点腻味，剜点白蒿吃顿谷连菜换换口味解解馋。更称心的是，总算把婆婆这条老驴给赶出去了。这下没负担，没麻烦，你看我过得多清闲，又舒坦，又潇洒，心里甜成糖瓜瓜。（不禁放声大笑）

（唱）男人打工到云南，

婆婆赶到门外边。

家有钱，罐罐满，

玉茭麦子堆成山。

任我喝，任我吃，

饺子烙饼不稀罕。

任我穿，任我戴，

衣服时髦三金闪。

任我东邻西舍把门串，

任我赶会上集观逛玩。

看我过得自在潇洒多舒坦，

真好比糖蛋蛋掉进蜜罐罐。

只要自己生活能美满，

管他别人说长又道短。

（奶奶忽然瞅见儿媳走上山坡，提心吊胆地赶快往柴捆后躲藏，可柴捆又遮不住，又赶快躲于常红贤身后。）

常红贤（不解地）老奶奶，你这是咋了？

奶奶你眊，那就是我儿媳妇。她要过来见我和你在一起，定会认为我和你说她的不是，非狠狠收拾我不行。

常红贤不要怕，她过来我正好劝劝她。

奶奶不行，她不让人说。

〔大妈一打瞅，果然看清是婆婆和人交头接耳，又东躲西藏的。

大妈（勃然起怒）啊，就是我家这老东西！她只要和人在一起，就要揭我黑锅巴底。你瞧她，又东躲又西藏，不是底虚能这样？不行，今日非得狠狠把她收拾收拾。不然，她以后还要由嘴乱冒沫。（挽起袖子愤愤过来，如狼似虎一般，呵斥道）老东西，你在这里胡说啥哩？

奶奶（怯而嗫嚅地）我……没……

大妈没说？你不是揭我黑锅巴，东躲西藏怕的啥？你这老驴不挨鞭子不听话。（吐了两口，踢了一脚，又拾起一柴棍上前就要打）。

常红贤（忙上前阻挡）你别这样动干戈，哪能媳妇来打婆？

大妈管她婆不婆，不狠狠收拾她，她就胡说，非打不行。七十三、八十四，不死还往哪里去。

常红贤你就不能打！

〔大妈和红贤一阵激烈推拉阻挡。大妈终力不敌红贤，被推坐在柴捆上。

常红贤大婶！

（唱）大婶别发雷霆火，

我一片好心对你说。

草留根根人留子，

留根留子为什么。

就为年老干不动，

依靠儿女来养活。

大妈去去去！

（唱）你别多嘴来干涉，

我不愿听你这广播。

常红贤大婶！

（唱）千古百善孝为先，

怎能缺德失人格。

大妈（唱）这些都是古董货，

不要闲把嘴皮磨。

道德买不下一个山楂果，

人格买不下一碗稀饭喝。

常红贤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大妈狗屁！

（唱）你是不吃黄连不知苦，

不喝姜汤不知辣。

她只能吃来不能干，

只能给人添麻达。

养个猫儿能捉鼠，

养个狗儿能看家。

养个她如同大山背上压，

一见她真是像刺把眼扎。

常红贤大婶呀！

（唱）上梁不正下梁歪，

播种草籽难收花。

你不怕将来年老干不动，

媳妇接你车儿拉。

照样把你当驴骑，

叫你哑巴吃苦瓜。

大妈（愤怒地）

（唱）到啥时候说啥话，

老娘不是次疙瘩。

你别狗咬老鼠多管闲，

驴嘴往那马槽里插。

常红贤（唱）道路不平要靠众人踩，

我岂能见理不顺当哑巴。

大妈我问你，你是哪家哪户哪村哪乡的小媳妇，来干涉我家的事？

常红贤我不是你当地人，也不是小媳妇！

大妈你是哪里人？

常红贤大婶，我是陕西省西安的姑娘。

大妈（惊讶地）啊？陕西人来管我山西的事，你咋把手伸得这么长，管得这么宽，你这小姑娘倒能得尿醋哩！

常红贤大婶！

（唱）做善事，操好心，

不分哪省哪城哪个村。

因为我是当今中国人，

就应该天下处处视比邻。

大妈（唱）说你能，你越能，

简直能得要成精。

去去去，上天去，

也管住日头月亮和星星。

常红贤（唱）反正是，不文明的歪风我不忍，

犯法的事儿更不容。

大妈（唱）反正是，我家长短或竖横，

用不着你咸吃萝卜淡操心。

常红贤（唱）反正是，你家这事我管定。

大妈（唱）反正是，叫你要管管不成。

常红贤（唱）要管要管非要管。

大妈（唱）不能不能偏不能。

你给我滚！（推搡红贤）

滚，滚，滚！

奶奶（无奈地拉红贤）我说不叫你劝，你偏要劝，看看看，何苦碰这钉子。

大妈（更火上加油，狠狠地啐了婆婆两口）呸呸呸！（又踹了一脚）你还咣叽哩，不是你嘴长能惹下这麻烦。你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滚，滚，滚！统统给我滚，滚得远远的！（三人拉扯成一堆）

（正在这时，幕后有人喊道：红贤……红贤……）

（三人闻声推搡而止，赵大刚欢喜奔上）

赵大刚（一见妈和奶奶）妈！奶奶！（二老立即上前争着要抱他）

大妈我娃找下工作了没？

赵大刚妈，找下了，在司法局。

奶奶你谈下媳妇了没？

赵大刚（指常红贤）找下啦，就是她，叫常红贤。

大妈啊！（忽然满面羞愧，无地自容，双手捂住脸，蹲坐在一块石头上）

奶奶好，我刚儿真有眼力！找了这么好的一个媳妇！（热泪盈眶）

常红贤（早已腹中翻浪，把身子扭向一边，跺着脚叹气）唉！

赵大刚（见状，不解地瞠目结舌）这……这是咋了？

大妈（唱）一半儿担忧一半儿羞。

奶奶（唱）一半儿欢喜一半儿愁。

常红贤（唱）一半儿红日一半儿雨。

赵大刚（唱）满肚儿不解是何由。

常红贤（走到柴捆前）你看这是什么？

赵大刚一捆柴火。

常红贤你扛一下，看重不重。

赵大刚（仍不解地试扛，努红了脸未扛起，又怕扎手）很重，这扎扎蓬蓬的咋扛呢？

常红贤这就是你八十四岁老奶奶拾的柴。

赵大刚（越迷惑不解）咱家不是早就用煤气灶了吗，为啥现在又拾柴烧？

奶奶（又不禁眼泪盈眶）有煤气我用不上。我住在别人闲窑洞里，没钱买煤买炭，不拾柴咋做饭？（欲说又止，摆手）不说啦，不说啦。

赵大刚奶奶，你为啥要住在别人窑洞里？

奶奶（仍摆手不语）……

常红贤你奶奶是被你妈赶出了家门。

赵大刚啊！（如雷轰顶）这……

常红贤你奶奶不愿说，可是木不钻不透，话不说理不明，来来来，我给你说：你妈妈把你奶奶当驴骑，受尽苦累受尽气。现在驴老无力气，你妈越看越中气，就一脚把你奶奶踢到别家寒窑里。

赵大刚你……怎么知道？

常红贤刚才，你把车停在那边。要到山沟旺泉边留个影，说你童年时到泉里摸鱼，又不慎掉到深水里。是正在这里洗衣的你奶奶连衣下水把你救了出来。为报奶奶救命之恩，你要到那里留个影。当时，我想跟你去，你说沟深路险，不能闹悬。你下沟后，我就上到这个小坡上。来欣赏三岔口的好风光。这时，忽然听见这边有人喊救命，我赶忙奔了过来，从草坑里把老奶奶救了出来。她便把媳妇如何把她当驴骑，如何又把她赶出家的整个过程给我说了一遍。我正给她梳理蓬乱的头发。不想，她的媳妇割白蒿走来，一见老人和我说话，认为是揭她锅巴，过来就直接打。我就赶快上前劝说。谁料，她不但不听，还说我和老奶奶都不是好东西，叫我俩统统都滚，就在推搡时你就来了。大刚，这就是你的“好”家风！

赵大刚这成什么体统？

（唱）听后心田如雷炸，

满脸羞愧红而麻。

本带对象回故里，

目的叫她来相家。

满为家和光景发，

叫她一相乐开花。

怎料来到三岔口，

就露了家中黑锅巴。

劝妈妈又怕固执劝不下，

怕只怕，红贤见此要翻茬，

痛奶奶，八十四岁该享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