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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灯

2020-07-07曹铁山

小小说月刊 2020年6期
关键词:矿灯灯管屋子里

曹铁山

二蛮轻轻推一下村长办公室的门,似乎没人,再轻轻推一下,门开了一道缝。他把自己挤进去,脚踩着海绵飘移到村长面前。村长正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脑,不时轻点着鼠标。

村长,我找你有事。二蛮不高不低的声音像在村长耳朵边打了一声响雷,村长移动鼠标的手哆嗦一下,斜着叼在嘴里的半截香烟险些掉落在地下。

村长扭头见是二蛮,不客气地呲他:鬼一样进来也不弄出个动静,找我啥事?

按庄亲,二蛮是村长的大舅子,村長却总把二蛮当小舅子对待。他高兴了,会给二蛮来个脖儿搂;他不高兴了,随时会给二蛮一顿呲哒。

二蛮说,小桥那个路灯的灯管憋了,得换。村长愣怔着瞅二蛮,一时想不起是哪座小桥。二蛮说,咱村还有几个小桥,就是村口那个,我家斜对过的小桥。

那座桥呀,那里的路灯不归咱村管。村长忽然轻松了。

二蛮疑惑,在咱村地盘上,咋不归咱村管?

那是公路的地界,路灯是公路安的,你得找公路。村长心想二蛮真是管闲事,他一瞪眼,说,路灯的灯管憋了你也管,关你屁事!

二蛮不乐意了,咋不关我事?你忘了,前年小桥那儿就是因为没安路灯,一辆三马子栽下去,摔死人了。

村长眨了眨眼,终于记起来了。村口小桥那段断崖路,下面是条河,公路和小桥就形成一个胳膊肘子弯。上次出了事故后,还是他到公路管理部门建议在这儿安个路灯的。

路灯是安好了,可村长没料想到换灯管的事儿。他没好气地对二蛮说,这灯谁安的,灯管就该是谁来换。这事儿,我管不了,你更管不了。说完村长便挥挥手,意思是送客。

话音儿在空气中弥散,屋子里只剩滴滴答答的敲击键盘声和两个人忽重忽轻的喘气声。二蛮颤抖着点了点村长,没说出话来,他把脚下踩出地震大的动静,“咣当”一摔门出去了。

第二天,二蛮去了公路管理部门。一男一女面对面坐着摆弄电脑,二蛮开门见山地说,同志,小桥那个路灯的灯管憋了,你们得给换上。

两个人一齐抬起头看二蛮。男同志不解地问,哪个小桥?二蛮说,就是前年黑夜摔死人的那个小桥。没有路灯,夜里不熟悉路况的司机没准儿还得掉下去,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儿。男同志拿笔在台历上记了几笔,说:我记下了,你回吧。二蛮站着不动,说,你们啥时换,可不能耽搁。男同志说,我们得走程序。先要向领导汇报,还要实地勘查。勘查回来还得做计划,交给领导审批,之后还要购料,购了料才能去安装。

那得多长时间?二蛮有点焦虑。

男同志说,也快,一个月吧。

安个灯管这么啰嗦?我家灯泡憋了,买个灯泡回来就换上。

男同志撇了撇嘴,那是你家。

话音儿又在空气中弥散,屋子里只剩噼里啪啦的敲击键盘声和三个人忽重忽轻的喘气声。二蛮想举起手,可颤抖了两下,没说出话来。

村里不管,公路管理部门也没个准时候,二蛮着急,就在自家院子里走柳。

二蛮想,小桥那里可不能再出祸事了。

二蛮一拍脑门儿,还真拍出了办法。他想起下煤窑时头上戴过矿灯帽。矿灯帽还在,就在门房的空屋子里。矿灯帽蒙着一层厚厚的尘土,二蛮拿湿布擦干净,充好了电,还能用。

夜幕降临,二蛮戴上矿灯帽站在了小桥旁。每当车灯的光柱晃过来,二蛮就打出禁止前行的手势,另一条胳膊伸直指向小桥。远远望去,小桥和以往一样亮着路灯,只是路灯比原来的那盏路灯矮,光亮也小也黯淡,却像无垠天空中的一颗启明星,也能让赶夜路的人看清前方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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