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计师知识资本、进入权激励与审计质量

唐衍军 蒋煦涵

(1.华东交通大学 经济管理学院，江西 南昌 330013； 2.江西财经大学 会计学院，江西 南昌 330013)

一、引言

会计师事务所是一类典型的以知识型员工为主要构成，提供基于复杂知识的无形服务的专业性企业(Greenwood et al.,2014)，审计师的个人知识和专业技能对会计师事务所的运营与发展有着重要影响。高质量审计服务的提供不仅依赖于审计师所拥有的知识和经验，而且还与审计师在执业过程中能否有效运用自身的知识资本密切相关。公司治理领域的相关研究指出，优化薪酬激励机制有助于促进管理者发挥主观能动性，充分运用个人知识和经验更好地服务于组织目标(盛明泉 等，2017)。尽管当前国内大中型会计师事务所业已完成以特殊普通合伙转制为主要内容的组织形式变革，但是对于会计师事务所的组织形式变迁及其内部治理机制的优化，会对审计师的知识运用行为及审计质量产生何种影响，尚有待实证考察。

现有文献着重分析了会计师事务所转制所引发的外部风险及其对审计质量的影响(张胜 等，2015；Wang et al.,2015；黄敬昌 等，2017)，而较少涉及事务所内部治理机制优化的审计质量提高效应。会计师事务所完成特殊普通合伙制转制后会面临一系列新的治理问题(蒋尧明，2010)，其中公司产权制度与事务所“人合”和“智合”特征不相符合的问题最为突出(吴溪 等，2012)。相关研究表明，进入权对知识资本密集型合伙企业有很强的适用性(陈和 等，2011)，构建剩余索取权契约可以实现对知识型员工的“进入权激励”(雷宏振 等，2011)，基于进入权的治理机制能够对审计师专用性投资形成有效激励并提高审计质量(蒋尧明 等，2016a)。因此，基于进入权激励作用的视角，探讨审计师知识资本对审计质量的提高作用，是审计质量研究领域的一个新探索。

相比已有研究，本文的预期贡献主要包括三个方面：

第一，本文通过深入考察进入权激励下的审计师知识运用行为，更加系统地揭示了审计师知识资本影响审计质量的内在机理，拓展了审计质量的研究视角。

第二，已有研究通常以高阶梯队理论作为分析基础(张兆国 等，2014)，直接检验审计师特征与审计质量之间关系(黄宏斌 等，2019)，但该理论下的研究往往忽视了激励、组织流程等中间变量(Carpenter et al.,2004)。为此，本文基于会计师事务所治理结构变革的背景，引入进入权激励变量，考察其对知识资本与审计质量之间关系的调节作用，既深化了个人层面的审计质量研究，同时也拓宽了高阶梯队理论的应用。

第三，本研究为完善会计师事务所治理及知识型员工激励机制提供了理论支撑，并将合伙治理及其治理效果(陈和 等，2011)的研究推向深入，有助于丰富现代企业理论。

二、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设

(一)理论模型：高阶梯队理论的一项拓展应用

Hambrick et al.(1984)提出的高阶梯队理论认为，高层管理者的个人背景特征会影响其行为与决策，并最终对组织绩效产生影响。然而，早期基于高阶梯队理论开展的实证研究结果备受质疑，原因在于，高阶梯队理论强调利用管理者的静态人口学特征作为衡量其管理偏好的指标，忽视了管理者个人特质与组织绩效之间可能存在的中间变量。Carpenter et al.(2004)构建了高阶梯队理论修正模型，即在原理论模型的基础上做了如下改进：其一，纳入影响高管团队构成的外部环境、组织环境等前因变量；其二，不再仅强调管理者性别、年龄等单纯人口学特征变量，同时还引入知识、技能、学习能力、认知结构、行为倾向、资源获取等与组织产出联系更紧密的变量；其三，加入影响管理者个人特质与组织绩效关系的调节变量，比如权力、激励、动机等；其四，考虑商业竞争、战略交互、国际化等因素，从更加广泛的视角衡量组织绩效。高阶梯队理论修正模型如图1所示。

图1 高阶梯队理论修正模型

审计质量是审计市场供给方最为重要的绩效输出，其高低不仅取决于会计师事务所整体质量控制程序，更与审计师的个人特质息息相关，因此高阶梯队理论可作为个人层面审计质量研究的理论依据。本文以高阶梯队理论修正模型为基础建立逻辑框架：首先，考虑到审计师的个人知识、学习能力等与其职业技能的获得和保持更为相关，而性别、年龄等单纯人口学特征与职业技能之间的关系较为间接，因此本文从知识资本的获取路径着手，选取代表知识水平与学习能力的指标对审计师知识资本变量进行度量；其次，审计师个人特质与审计质量之间的关系，可能受权力、激励、组织环境等变量的影响，因此本文预期进入权激励在审计师知识资本与审计质量之间起调节作用。图2是对本文逻辑框架的归纳。

图2 逻辑框架

(二)审计师知识资本获取路径及其对审计质量的影响

审计师在开启职业生涯之前一般需接受系统性专业教育，进行基础性专业训练。通过系统性专业教育所获得的知识一般易于编码，能够被程序化和书面化，也便于学习和传授。根据Polanyi(2015)对个人知识的界定，此类知识应归于显性知识。审计师在从正规教育途径获得显性知识的同时，还可以通过能力培养不断提升知识获取与运用的能力，而个人经验则是一种难以用语言来表述的隐性知识(Nelson，2009)。审计师在业务实践的过程中，可以不断收获和习得适应工作需要的各类知识，这种历经长期积累而形成的经验类隐性知识是审计师进行职业判断所必备的核心能力(刘桂良 等，2017)。因此，审计执业过程也是知识融合与再创造的过程，审计师可以通过不断融合个人经验与现有知识进而获得更具价值创造力的知识，促使审计职业能力持续提升。

较高的学历水平不仅代表审计师拥有较多的显性知识资本，还表明其具有较强的知识获取能力。首先，在同等条件下能够通过学历教育获得较高水平的显性知识，意味着该审计师的学习能力和信息处理能力较强，能够在复杂多变的执业环境中保持清晰思路，做出正确的判断与决策；其次，接受过较高水平专业教育的审计师在风险识别与评估方面表现得更加专业，其更可能通过设计和实施实质性程序获取适当的审计证据以支持审计结论，即学历水平越高的审计师，职业胜任能力越强，进而越可能发现被审计单位财务报表中的重大错报漏报；再者，通过正规教育途径获得较高水平显性知识的审计师大多拥有较为完备的知识结构，他们对于审计环境等外在事物的洞察力更强，对审计风险的分析更加系统且深入，因此更有助于推动分析性程序的有效运用；最后，审计师在接受专业教育的过程中，一般要学习职业道德方面的课程并接受职业道德教育训练，这有助于促使其在执业过程中严守职业道德准则并保持独立性，从而间接推动审计质量进一步提升。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

H1：限定其他条件，审计师的学历水平越高，审计质量越高。

以个人经验为主要构成的隐性知识对审计质量的提高同样具有重要的促进作用。首先，审计师个人经验丰富与否决定了其职业判断能力的高低。丰富的执业经验赋予审计师更加专业的捕捉错误信息的能力，有助于提高审计职业判断的准确性(Li et al.,2017)。也就是说，执业经验丰富的审计师，对财务报告中存在的问题更敏感，更容易发现被审计单位存在的虚假事项，因此职业判断更可靠。其次，丰富的个人经验有助于审计师保持职业独立性。如果审计师因自身知识或能力欠缺而无法有效获取或利用审计证据，进而做出准确的职业判断，一定程度上也就丧失了独立性。经验丰富的审计师职业判断能力更强，更可能发现被审计客户财务报告中存在的错误或遗漏信息，由此可降低自身知识或能力不足而引致的独立性风险。再者，个人经验中所包含的审计谈判知识，可以帮助审计师采用妥协较少的策略达到使客户公司会计处理更加稳健的效果，进而提高审计执业的公允性。最后，丰富的个人经验能够提升审计师的执业效率(刘笑霞 等，2016)，缓解审计报告披露的时间压力。过高的时间压力不仅会降低审计判断的绩效(张继勋 等，2008)，还可能对审计师独立性的保持造成负面影响(余玉苗 等，2016)，最终导致审计质量降低。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

H2：限定其他条件，审计师的经验越丰富，审计质量越高。

(三)进入权激励对审计师知识资本与审计质量关系的影响

审计师主要通过两条路径获取和积累知识资本：一是通过正规学历教育获得能够被程序化和书面化的显性知识；二是在执业过程中获得和积累的经验类隐性知识。个体知识获取能力的高低不仅取决于先天的学习能力，还与其在“干中学”中获取和积累知识的积极性密切相关(Cohen et al.，1990)。审计师在“干中学”中获取知识的过程，也是知识运用与再创造的过程。高知识资本的审计师能够在知识运用的过程中对现有知识进行能动性创造，在实现自身知识资本增值的同时提高审计质量。Teece(2000)进一步指出，知识资本价值增殖效应的实现不仅取决于知识生产者的学习效应，还需要他们在特定企业进行持续的专用性投资。知识型员工对自己专业领域的忠诚度要远远高于对企业的忠诚度(Seabrook，2014)。激励审计师进行持续的专用性投资，使其在特定事务所内长期执业并积极发挥知识资本的创造性作用，是反映事务所治理机制有效性的一个重要方面。公司制事务所原有的产权制度安排重点关注资金提供者能否获得投资回报(吴溪 等，2012)，难以对审计师形成有效激励。进入权理论为知识型企业的治理实践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发展方向(廖飞 等，2006)。进入权被定义为代理人运用或控制关键资源的能力(Rajan et al.,1998)，其对知识型员工的专用性投资具有内在诱导作用(缪荣 等，2005)，基于进入权的事务所治理机制可实现对审计师专用性投资的有效激励(蒋尧明 等，2016b)。

由于利润分享是合伙组织形式治理优势的主要来源(Levin et al.,2005)，会计师事务所特殊普通合伙制度的功能实现首要在于落实合伙人参与利润分享的资格安排(肖小凤 等，2012)。然而，公司制下的晋升主要起工作配置作用，并不能彻底改变以雇佣制为基础的薪资结构。相比较而言，以进入权为基础的合伙人资格安排，却能赋予高知识资本的审计师参与事务所利润分享的权力。第一，审计师获得合伙人资格并参与利润分享，所能获取的收益将大大超出投资的成本，这有助于激励他们在特定事务所长期执业，不断增加知识专用性投资，进而促进审计质量持续提高。第二，审计师需要进行前置性知识专用性投资以满足合伙人职业能力条件，高知识资本审计师专用性投资的溢出效应更强，对审计质量的提升作用更大。第三，以进入权为基础的合伙人资格安排不仅能够为审计师开辟晋升通道，帮助其获得分享利润、共担风险的机会，还有助于新晋合伙人保持职业审慎性，进而促进审计质量不断提升。第四，赋予高知识资本审计师合伙人资格，满足他们的工作成就感与自我实现需求，有利于维持事务所核心团队的稳定性。第五，合伙人资格安排中的推荐制，能够对专业人员的企业专用性投资形成有效激励(Garicano et al.,2004)。执业年限长、知识资本高的审计师，更易得到合伙人的推荐，这有助于激发他们工作的积极性，提高他们对组织的忠诚度，最终促使审计质量进一步提升。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

H3：基于进入权的合伙人资格安排能够对高知识资本审计师产生有效激励，强化知识资本对审计质量的正向影响。

三、研究设计

(一)样本选择与数据来源

本文选取2007—2015年沪深A股上市公司作为研究样本，并对初始样本进行了如下筛选：剔除金融类上市公司；剔除会计年度内进行IPO、增发和配股的上市公司；剔除财务数据缺失的上市公司；剔除样本期间由部分失去证券从业资格的会计师事务所审计的上市公司(1)筛选原则是：其一，对于样本期内少数放弃证券从业资格的会计师事务所或被吊销证券从业资格的会计师事务所，由于难以对其审计质量进行前后比较且其审计报告数量在总样本中的占比低于0.2%，因而将其样本期间内所审上市公司的相关数据予以剔除；其二，对于因合并、更名等变更主体资格的会计师事务所，将其在变更主体资格前所审计上市公司的样本数据予以保留，并在变更主体后将之与合并或更名后的审计主体相对应。；剔除签字审计师个人信息缺失的上市公司。经过上述处理，本文最终得到10639个有效样本。为避免极端值对研究结果可能造成的影响，我们对所有非自然对数连续变量进行了上下1%的Winsorize缩尾处理。样本公司财务数据主要来自Wind数据库和CSMAR数据库；会计师事务所转制信息主要来自各省份财政厅网站以及相关事务所网站的公告，并对相关信息进行了汇总与整理；审计师个人信息主要来自中国注册会计师行业管理信息系统以及百度百科等网站，并对照上市公司年度财务报表中披露的签字审计师信息进行了手工收集与整理。

(二)实证模型设定

考虑到审计师从两条不同路径获取和积累的知识资本之间存在线性相关的可能，本文分别构建模型1和模型2对假设1和假设2进行检验：

|DA|=β0+β1Edu+∑βi+1controls+ε

(模型1)

|DA|=β0+β1Exp+∑βi+1controls+ε

(模型2)

其中：|DA|表示可操控性应计的绝对值，用以衡量审计质量；Edu表示审计师学历水平，用以衡量从正规教育途径获得的显性知识资本；Exp表示审计师经验水平，用以衡量在执业实践中获得和积累的隐性知识资本；controls表示控制变量组合。

为检验假设3，即进入权激励对知识资本与审计质量关系的调节效应，本文分别构建了模型3和模型4：

|DA|=β0+β1Edu+β2Edu×Acc+∑βi+2controls+ε

(模型3)

|DA|=β0+β1Exp+β2Exp×Acc+∑βi+2controls+ε

(模型4)

其中：|DA|表示可操控性应计的绝对值，用以衡量审计质量；Acc为进入权激励虚拟变量；Edu×Acc和Exp×Acc分别为审计师学历水平和经验水平与进入权激励的交乘项；controls表示控制变量组合。

(三)主要变量说明

1.被解释变量

Francis(2011)通过例证和逻辑推演提出将被审计客户公司财务报表盈余质量作为审计质量表征的观点，为使用连续变量替代审计质量“好”还是“坏”的二分法观点提供了理论依据。据此，本文采用以客户公司财务报表盈余质量为基础的连续变量指标度量审计质量。张宏亮等(2016)也认为，财务报表的操控性应计值指标对审计质量具有较好的替代性。参照Kothari et al.(2005)的研究，本文在修正的Jones模型基础上加入截距项和公司资产收益率(ROA)计算出可操控性应计值，以此对审计质量进行度量。DA的具体计算步骤说明如下：

第一步，计算出本期的总应计利润额(TAit)。

TAit=NIit-CFOit

(1)

其中，TAit为公司i第t年的总应计利润额，NIit为公司i第t年的净利润，CFOit为公司i第t年经营活动产生的现金净流量。

第二步，通过回归方程计算出下式中的系数α1、α2、α3、α4。

TAit/Ait-1=α1(1/Ait-1)+α2(ΔREVit/Ait-1)+α3(PPEit/Ait-1)+α4ROAit+εt

(2)

其中，Ait-1为公司i第t-1期的期末总资产，△REVit为公司i第t年的销售收入变动额，PPEit为公司i的厂房、设备等固定资产在第t年末的价值，ROAit为公司i在第t年的资产收益率。其余变量的定义同式(1)。

第三步，将所得系数α1、α2、α3、α4代入下式，计算出本期财务报表的非可操控性应计值(NDAit)。

NDAit=α0+α1(1/Ait-1)+α2(ΔREVit/Ait-1-ΔRECit/Ait-1)+α3(PPEit/Ait-1)+α4ROAit

(3)

其中，△RECit为公司i在第t年的应收款项净额的变动额。其余变量的定义同式(2)。

第四步，用本期的总应计利润额(TAit)除以上一期的期末总资产(Ait-1)，得到本期的总应计值(TDAit)。

TDAit=TAit/Ait-1

(4)

第五步，用本期的总应计值(TDAit)减去非可操控性应计值(NDAit)，得到代表本期公司盈余管理程度的可操控性应计值(DAit)：

DAit=TDAit-NDAit

(5)

其中，DA∈[-1,1]。当DA值为负时，表示公司存在负向盈余操纵行为，即调低利润；当DA值为正时，表示公司存在正向盈余操纵行为，即利润虚高的现象。

2.解释变量

根据前文所述，审计师知识资本包括两种类型，即显性知识资本与隐性知识资本，它们分别从正规学历教育途径以及执业“干中学”途径获取和积累。本文以学历水平(Edu)来衡量审计师的显性知识资本水平，并借鉴张兆国等(2014)的做法，由低到高进行赋值：高中或中专及以下学历赋值为1，大专学历赋值为2，本科、硕士和博士学历依次赋值为3、4和5。同时，我们将Edu≥3视为高学历(Edu_h)，Edu<3视为低学历(Edu_l)。另外，本文以经验水平(Exp)作为审计师隐性知识资本水平的替代变量，以审计师的累计执业年限值进行度量。同时，我们将Exp≥5视为高经验水平(Exp_h)，Exp<5视为低经验水平(Exp_l)。

3.调节变量

根据前文分析，进入权被定义为审计师运用或控制自身知识资本的能力，其是获得合伙人资格、参与事务所利润分享的权力来源。本文将进入权激励(Acc)设置为二分变量，审计师获得合伙人资格的当年及前后各两年取值为1，否则取值为0。将进入权激励效果的考察前后各延伸两年，原因主要在于：一是审计师为获得合伙人资格需要进行前置性的专用性投资；二是专用性投资效果的显现具有滞后性；三是兼顾样本期间的长度。

4.控制变量

根据本文研究主题，我们将可能对审计质量产生影响的控制变量(controls)纳入计量模型。在审计客体财务特征方面，选取的控制变量包括公司资产负债率(Lev)、净资产收益率(ROE)、每股净现金流量(NCF)、总资产周转率(TAT)、资产流动性(CR)、经营业绩(Loss)、托宾Q(TQ)、成长机会(Grow)；在上市公司治理特征方面，选取的控制变量包括管理费用率(MFR)、监事会规模(BSC)、公司规模(Size)、上市时间(Ln T)；在审计市场结构方面，主要控制了事务所规模(Big4)的影响；在审计主体与客体关系方面，控制了审计师任期(IT)，该变量以审计师对特定客户财务报告累计签字年数度量；在审计主体因素方面，主要控制了审计师年龄(Age)、性别(Gen)变量。此外，本文还控制了年度(Year)和行业(Ind)变量。

各变量说明见表1。

表1 变量说明

四、实证分析

(一)描述性统计

本研究各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列于表2。可操控性应计的绝对值(|DA|)最大值为0.631，最小值为0.0001，标准差为0.302，说明样本数据分布较为均衡；|DA|的均值为0.061，中位数为0.046，说明多数公司的盈余操控程度较小，盈余操控幅度较大的公司占比较少。审计师学历水平(Edu)的均值为3.824，中位数为3，标准差为1.417，说明本科学历以上的执业审计师在各会计师事务所中的占比较高，样本数据符合正态分布特征。审计师经验水平(Exp)的均值为4.725，中位数为5，标准差为3.123，表明样本数据分布较为均衡。

样本公司的审计报告由高学历水平(Edu≥3)审计师所签发的数量为7626个，其财务报表可操控性应计绝对值(|DA|)的均值为0.052，小于由低学历水平(Edu<3)审计师所审计的财务报表|DA|均值(0.071)，且两组数据的差异通过了均值T检验，初步说明高学历水平审计师对客户公司盈余操控行为的抑制能力与效果更强。审计报告由高经验水平(Exp≥5)审计师所签发的数量为6829个，其财务报表可操控性应计绝对值(|DA|)的均值为0.046，小于由低经验水平(Exp<5)审计师所审计的财务报表|DA|均值(0.078)，且两组数据的差异通过了均值T检验，初步说明经验丰富的审计师对于风险的识别与把控能力更强，能更加有效地抑制客户公司的盈余操控行为，审计执业质量更高。

表2 变量的描述性统计

(二)主要变量的相关性分析

表3为计量模型中主要变量之间的相关系数矩阵。审计师学历水平(Edu)与可操控性应计绝对值(|DA|)之间的相关系数显著为负，初步表明审计师学历水平越高，越能够抑制被审计单位管理层的盈余操控行为，审计质量越高。审计师经验水平(Exp)与可操控性应计绝对值(|DA|)之间的相关系数显著为负，初步表明审计师经验越丰富，越能够发现和报告被审计单位财务报表中存在的问题，发挥对客户公司财务报表盈余操纵现象的抑制作用，审计质量越高。审计师的学历水平(Edu)与经验水平(Exp)之间的相关系数在10%的水平上显著为正，意味着两者之间可能存在交互作用，说明分别设定模型1和模型2对假设1和假设2进行检验，以避免知识资本两个维度之间共线性的影响是必要的。

表3 主要变量的Pearson相关系数

注：限于篇幅，本表仅列示了主要变量之间的相关系数；***、**和*分别表示在0.01、0.05和0.1的水平(双侧)上显著相关。

(三)基本的回归结果

表4报告了对计量模型1到模型4进行回归分析的结果。模型1的检验结果显示，审计师学历水平(Edu)的回归系数在1%水平上显著为负。这表明审计师的学历水平越高，其所拥有的显性知识资本越多，对于财务报表盈余操控现象的抑制作用越强，相应地审计质量越高。由此，假设1得到证实。模型2的检验结果显示，审计师经验水平(Exp)的回归系数在1%水平上显著为负。这表明经验越丰富的审计师，风险识别能力与职业判断能力越强，其越能够有效确定被审计财务报表中可能存在的错报或漏报，通过设计并实施恰当的审计程序，保证财务报表信息的可信性，相应地审计质量越高。由此，假设2得到支持。

模型3的检验结果显示，审计师学历水平与进入权激励的交乘项(Edu×Acc)的回归系数在1%水平上显著为负。这表明，赋予高学历审计师合伙人资格，有助于激发他们围绕会计师事务所核心业务进行专用性投资的热情，发挥其较高水平的学习能力，更好地获取和积累新的审计知识与技能，进而在审计质量提高中发挥更大作用。模型4的检验结果显示，审计师经验水平与进入权激励的交乘项(Exp×Acc)的回归系数在1%水平上显著为负。这表明，将合伙人资格的进入权赋予执业年限较长、经验较丰富的审计师，有助于增强他们围绕会计师事务所核心业务进行专用性投资的动机，促使其在“干中学”中不断提高职业判断能力和业务质量控制能力，因此对财务报表盈余操纵现象表现出更强的抑制效果。以上结果综合说明，进入权激励能够强化审计师知识资本对审计质量的正向影响。由此，假设3得到数据分析结果的支持。

表4 基本的回归结果

(续表4)

模型1系数t值模型2系数t值模型3系数t值模型4系数t值CR-0.008∗∗∗-7.21-0.006∗∗∗-8.12-0.004∗∗∗-5.55-0.007∗∗∗-7.44Loss0.037∗∗∗7.110.035∗∗∗9.360.031∗∗∗7.120.027∗∗∗7.59TQ0.003∗∗∗4.640.004∗∗∗6.120.007∗∗∗4.960.011∗∗∗5.37Grow0.025∗∗∗9.340.048∗∗∗9.630.031∗∗∗9.630.042∗∗∗9.01LnT-0.012∗-1.63-0.006∗-1.39-0.003∗-1.26-0.005∗-1.61MFR0.011∗∗2.630.020∗∗3.150.008∗∗2.600.006∗∗2.71BSC-0.021∗∗∗-8.41-0.022∗∗∗-11.36-0.017∗∗∗-9.05-0.015∗∗∗-11.09Big4-0.014∗∗-4.16-0.008∗∗-3.82-0.015∗∗-3.08-0.012∗∗-2.65IT-0.034∗∗∗-8.31-0.035∗∗∗-9.91-0.031∗∗∗-8.76-0.024∗∗∗-9.11Age-0.006∗-2.08-0.009-0.72-0.015∗∗-2.92-0.012∗-1.83Gen-0.014∗∗-3.11-0.003∗∗∗-7.38-0.011∗∗∗-5.52-0.008∗∗∗-5.32Year控制控制控制控制Ind控制控制控制控制Adj.R20.1280.2460.3210.374F 值58.6556.7663.3393.58观测值10639106391063910639

注：***、**和*分别表示在0.01、0.05和0.1的水平(双侧)上显著相关。

五、进一步分析

(一)区分正向与负向的盈余操控

通常，证券市场上的投资者和监管机构对财务报表正向盈余管理的关注度要高于负向盈余管理(蔡吉甫，2015)。相较于负向盈余操控，上市公司正向盈余操控行为给审计师带来的诉讼风险更高，因此审计师对财务报表正向盈余操控的容忍度更低。接下来，本文在区分DA>0和DA<0的基础上，分别对计量模型进行回归分析，以检验审计师对正向和负向盈余操控行为容忍度的差异。相关检验结果列于表5。

表5 区分盈余操控方向的回归结果

注：限于篇幅，本表仅列示了各主要变量的回归结果；括号内为t值；***、**和*分别表示在0.01、0.05和0.1的水平(双侧)上显著相关。

由表5可见：当被解释变量DA>0时，审计师的学历水平(Edu)、经验水平(Exp)，以及它们与进入权激励的交乘项(Edu×Acc、Exp×Acc)的回归系数均在1%水平上显著为负；当DA<0时，审计师的学历水平(Edu)、经验水平(Exp)，以及它们与进入权激励的交乘项(Edu×Acc、Exp×Acc)的回归系数虽也为负但均不显著。上述结果表明：随着审计师学历水平和经验水平的增加，他们的学习能力和执业能力相应提高，对上市公司盈余操纵行为表现出较强的抑制作用，但这种抑制作用仅在正向盈余操纵情形下显著；实施以进入权为基础的合伙人资格安排，赋予高知识资本的审计师合伙人资格，更能激励他们发挥对财务报表正向盈余操控现象的抑制作用。

(二)基于事务所转制准自然实验分析

中国注册会计师协会发布的《会计师事务所内部治理指南》明确指出：“事务所内部治理应当以‘人合’为基础，尊重注册会计师的智力劳动和专业价值，充分发挥专业和知识在事务所内部决策和管理中的主导作用。”对于特殊普通合伙会计师事务所，一般不存在外部出资人身份的股东，重大合伙事务由全体合伙人共同决策，具体业务决策权则授予从事实际执业活动的审计师。基于进入权的治理机制主张在共同决策基础上对高知识资本审计师实施“权威激励”(蒋尧明 等，2016b)，与特殊普通合伙组织形式下会计师事务所的治理原则相吻合。进一步，本文以会计师事务所转制为准自然实验，将转制前后的样本分别作为对照组和实验组，设定双重差分模型5和模型6进行检验。

|DA|=β0+β1After+β2Edu×After+∑βi+2controls+ε

(模型5)

|DA|=β0+β1After+β2Exp×After+∑βi+2controls+ε

(模型6)

模型5和模型6中，After=1代表转制后的处理组，After=0代表转制前的对照组，其他变量的说明见表1。表6列示了对模型5和模型6进行回归的结果。表6的Panal A中，双重差分变量Edu×After的回归系数均在1%水平上显著为负，说明基于进入权的利润分享机制对高学历审计师具有较强的激励效果，有助于促使其充分发挥学习效应，显著抑制上市公司的盈余操控特别是正向操控行为。表6的Panal B中，双重差分变量Exp×After的回归系数均在1%水平上显著为负，表明基于进入权的利润分享机制能够激励经验丰富的审计师在“干中学”中不断获取和积累新的审计业务知识与技能，从而更加有效地抑制上市公司的盈余操控行为，促进审计质量进一步提升。综上表明，进入权激励作用下审计师知识资本动态增值的实现，是会计师事务所审计质量提高的源泉。

表6 基于事务所转制准自然实验的回归结果

注：限于篇幅，本表仅列示了各主要变量的回归系数和t值；***、**和*分别表示在0.01、0.05和0.1的水平(双侧)上显著相关。

六、稳健性检验

(一)替换审计质量的度量方式

本文参考Gul et al.(2013)的做法，以审计报告激进度(ARA)代表审计质量，重新对计量模型进行回归分析。表7的检验结果显示，审计师的学历水平(Edu)、经验水平(Exp)以及它们与进入权激励的交乘项(Edu×Acc、Exp×Acc)的回归系数均在1%水平上显著为负。由此可知，变更审计质量度量方式后的测试结果与前文结论基本一致。

表7 稳健性检验结果：替换审计质量的度量方式

注：限于篇幅，本表仅列示了各主要变量的回归系数和t值；***、**和*分别表示在0.01、0.05和0.1的水平(双侧)上显著相关。

(二)替换审计师知识资本的度量方式

重新度量审计师学历水平(Edu)，将本科及以上学历赋值为1，否则赋值为0；同时，对于经验水平(Exp)，以会计年度之前对上市公司客户累计签发审计报告数量进行替代度量。在此基础上，重新对基本计量模型进行回归分析。表8的检验结果显示，审计师的学历水平(Edu)、经验水平(Exp)以及它们与进入权激励的交乘项(Edu×Acc、Exp×Acc)的回归系数均在1%水平上显著为负。由此可知，替换审计师知识资本度量方式后的测试结果与前文结论基本一致。

表8 稳健性检验结果：替换审计师知识资本的度量方式

注：限于篇幅，本表仅列示了各主要变量的回归系数和t值；***、**和*分别表示在0.01、0.05和0.1的水平(双侧)上显著相关。

七、研究结论与政策建议

本文选取2007—2015年间沪深A股上市公司作为研究样本，系统考察审计师知识资本(学历水平、经验水平)对审计质量的影响，以及进入权激励对二者关系的调节效应。结果显示：审计师的学历水平越高，其拥有的显性知识资本越多，对于财务报表盈余操控现象的抑制效果越强，相应地审计质量越高；审计师的经验水平越丰富，其风险识别能力与职业判断能力越强，可以通过设计并实施恰当的审计程序，保证财务报表信息的可信性，相应地审计质量越高；进入权激励能够强化审计师知识资本对审计质量的正向影响。进一步研究发现：审计师知识资本对上市公司正向盈余操控行为的抑制作用显著，而对负向盈余操控行为的抑制作用不明显；进入权激励作用下审计师知识资本动态增值的实现，是会计师事务所审计质量提高的源泉。

为发挥高知识资本审计师的主观能动性，本文就会计师事务所治理提出如下建议：

其一，提高审计师知识资本要素在会计师事务所收益分配中所占的比重。在收益分配机制设计中，应将审计师知识资本及其业绩和贡献纳入分配指标，并逐步提高其比重。比如，将审计师的学历水平、执业年限、专业胜任能力、业务开拓能力、业务质量等因素作为收益分配指标制定的相应基准。

其二，通过授权与监督强化高知识资本审计师的作用。建立特殊普通合伙会计师事务所重大合伙事务的集体决策与共同监督机制，能够使从事执业活动的审计师拥有具体业务的决策权并参与审计业务质量监督。由于不同的审计师在知识、能力以及资源等方面存在较大差异，将决策权赋予高知识资本审计师有利于提高会计师事务所的治理和运营效率。

其三，发挥合伙人资格安排对高知识资本审计师的激励效果。将合伙人资格赋予知识资本水平高、品行端正、业务能力突出的审计师，激发其知识获取与创造的动力，有利于提高会计师事务所的运营效率与审计执业质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