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职业试药人:我把身体献给你

2020-07-04布呐呐

当代工人·精品C 2020年3期
关键词:试药临床试验受试者

布呐呐

据媒体报道,中国新冠疫苗一期临床试验开始人体注射实验。108名志愿者在接种后的半年内,医学团队会定期随访,看其是否有不良反应。在武汉大学保卫部工作的志愿者任超说:“虽然会有害怕的情绪,但希望借此报答大家援助武汉的恩情。”

很多人以为,药物的上市,是科研人员和医疗工作者的心血,忽略了这背后是依靠着一群特殊人群的奉献。他们,就是试药人。

不加引号的小白鼠

据统计,我国平均每天有370种新药问世,每一种新药在投放市场前,必须经过临床试验,目前参与试药的人群总数约有50万。

26岁的肖周就是其中之一。他使用过多个化名,从没告诉过家人试药的经历。和大多数试药人一样,他觉得做药物试验“不光彩”。从2011年至今,他参加了近20次药物试验,拿到的报酬有三四万元。

每一次药物临床试验,受试者都可以获得一笔补偿费用。据一家新药研发合同外包服务机构公司(CRO)的工作人员介绍,这笔费用包括误工费、采血费等费用,少则几千元,多则数万元。工作人员特别强调,这是一笔补偿金,不是工资。但是仍有不少人将试药作为职业,甚至以此为生。

肖周说,这是一门来钱快的生意,不需要什么技能和学历,只要有一副合格的身体。早在上大学期间,肖周就偷偷报名参加过临床试验,但是因为吸烟,没能通过试药的体检要求。“那时候是出于好奇,”肖周回忆道,“真正让我认识试药的,还是看过的一档探索发现的电视节目。”

通过这档节目,肖周了解到药品人体试验,通常分为4期:一期试验的目标人群是健康人群,二期、三期为适应症患者,第四期是药物批准上市之后更大面积的临床观察。

包括肖周在内的大多所谓“职业试药人”,主要参加的是一期药物试验。肖周称,在国内进行药物试验的大多都是仿制药,很多药物都在其他国家进行过人体试验,所以他比较放心。

在第一次参加药物临床试验之前,肖周在一家证券公司做了3年销售工作,月薪不足2000元。生活的拮据,让他又想起药物临床试验。他从论坛、贴吧里寻找试药相关的信息。不像大学时候的遭遇,这一次他通过了体检。

他在封闭的试验房里度过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大夫给受试者扎静脉留置针。过一会儿吃药,吃完之后大夫还让张开嘴、掀起舌头看看——是不是真地吃下去了。紧接着吃完药的5分钟、10分钟、15分钟、30分钟……就开始频繁地抽血。 如此在医院度过了4天时间,换来的是一笔4000多元的报酬。

“除了拿到不少的报酬,还像刚刚献完血,有种很崇高、很自豪的感觉。”肖周的自豪感溢于言表,“虽然自己没有趴在研究室挑灯夜战,也没有为医疗行业捐出一分钱,但是通过我和其他试药者的付出,为正在饱受疾病痛苦的人作出了一些贡献。”

第一次结束之后,肖周觉得“并不过瘾”,又参加了几次试药,包括胰岛素、狂犬疫苗等药物。然而,随着参加试验的次数越来越多,最初的那种轻松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各种痛苦。

让他产生动摇的是胰岛素试验。一开始对方通知他没有通过体检,过了一个周后又說,“不合格就凑合来吧”。

进行药物临床试验时弄虚作假,特别是体检时蒙混过关,在试药者群体中屡见不鲜。比如吸烟的人想通过尿检,可以在尿检的时候,滴一两滴白醋;用10倍药剂量的联苯双酯应对饮酒问题,这样转氨酶就会变成正常值;再比如,在胳膊的针眼上涂些粉底液,就可以在另外一家医院蒙混过去。有的受试者,在医生面前吞下药物,离开医生视线之后再吐掉。

各种试药经历,听起来更是可怕。

早上7点,肖周来到医院,护士给扎了两根静脉留置针。8点,护士又在肖周肚皮上打了一针胰岛素,接下来就是5分钟一次的抽血,持续了24个小时。

24个小时里,肖周一次也没下床。“医生不让吃饭,一直在输生理盐水。”肖周说:“如果渴了护士就会把盐水开大一点儿,饿了就忍着,连上厕所都在床上,大夫给弄个尿壶。”

“我们就是小白鼠,那感觉就像囚徒一样。”肖周回忆说。

一颗定时炸弹

事实上,这种做法并不符合规范。按照规定,受试者在参加药物试验之前应签署一份《知情同意书》,其中包括试验项目的内容、约定的各方责权利关系,以及药物试验的风险。

在现实中,违规操作并不少见。“作为受试者,你提出的任何意见都可能被忽略。”肖周说,“医生和中介喜欢不说话的试药人。”

不少受试者对《知情同意书》的内容并不在乎。对于大多数来自农村、文化水平不高的试药者群体来讲,很多人可能也看不懂《知情同意书》。“圈内流行一个公式,钱数÷天数=药物危险性,很多人就按这个来计算要不要来参加试药。”肖周坦言,“给钱多的,反而不敢来。”

一些中介抓住了受试者这种心理,本来风险性高的药物试验,补偿金应高不少,但是担心受试者不敢报名,就悄悄把试验报酬压低。

在哈佛大学博士后、无锡和邦生物医药公司董事长杨建良看来,国内药物临床试验不够开放、透明,很多是有违医学伦理的。更为严重的后果是,在试药流程中的违规操作,可能会埋下一颗“定时炸弹”,对整个药物临床试验乃至可能上市销售的药品带来安全隐患。

“试药者的付出和获得的金钱真的匹配吗?”这是让肖周一直困惑的问题。

一次试验中,他在医生电脑上无意看到一份文件,发现药厂准备给试药者的钱是3万元一个人,但是那次试验他只拿到了2500元钱。

在国家食药总局颁布的《药物临床试验质量管理规范》中,明确规定了受试者的权益保障。该规范还指出,应遵循《世界医学大会赫尔辛基宣言》,即公正、尊重人格、力求使受试者最大程度受益和尽可能避免伤害。

受试者在药物临床试验过程中遭受伤害的例子并不鲜见。一名先天性血友病患者,在参与一家医院的新药试验后身体产生抗体,只能使用价格更昂贵的药来治病。

“受试者进行权益维护的最大难点,在于一个人与药企或医院的对抗,”北京中医药大学教授卓小勤说,“他们明显属于弱势群体。”

当“为了金钱,出卖身体”“拿健康换明天”等字眼儿出现在这一群体的新闻报道中,肖周觉得“尊严受到了伤害”。

“大家都有这个观念,没有尊严,像那些卖血的似的,在出卖自己。”肖周也很矛盾,他认为参加药物试验跟献血相似,都是在作贡献,一方面又觉得试药者出卖自己;他一方面对媒体指出药物试验者为了钱出卖身体表示不满,一方面又对这种说法表示认可。

他也会像有的受试者一样,在体检中作弊,蒙混过关,并且不介意和别人侃侃而谈作弊的“招数”。

偶尔,他会觉得自豪。特别是一次陪朋友去药店买药,发现有一盒药正是自己第一次试的治疗过敏性鼻炎的药物。

去年4月份,肖周的母亲不幸去世,因为“她的病已经没有药能治了”。站在母亲的病床前,肖周想:“如果那时候自己多试一些药,没有拒绝那些感觉有些别扭的药,说不定妈妈就能用上儿子验证过的安全有效的药物,那么她就不会这么早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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