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教师每天暴走30公里专管“熊孩子”
2020-07-04江心
江心
每天清晨5点多,浙江省衢州市常山县辉埠镇的乡间小路上,都会准时出现一个人。他身形矫健,大步流星,肩上的粉红色背包在绿树草丛中格外醒目。
附近的乡亲都认识他,他叫王金良,教书育人已38载。2020年2月10日,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学生们开始上网课。爱操心的王金良不放心孩子们的学业,坚持每天到学生家收发作业本,监督学业,答疑解惑。
收一圈作业本,需步行15公里;发一圈作业本,又是15公里。虽然辛苦,但王金良乐在其中,因为他肩膀上扛的是35名留守儿童渴望走出大山、实现理想的美好心愿。
留守儿童“触电”网课
“济邦,出来拿作业本了,起床了吗?该锻炼身体了。”学生徐济邦家和王金良家都在辉埠镇双溪口村,两家距离3公里左右。这是王金良每天早晨的第一站,人还没到门口,他的大嗓门就把徐济邦从屋子里喊了出来。
徐济邦把王老师迎进屋,帮他卸下背包:“王老师,我自己找作业本就行了,您歇一歇。”说着,他麻利地从背包里翻出自己的本子。王金良指着上面红笔画着叉叉的地方,给徐济邦一一讲解:“你就是粗心,在家学习要和在学校里一样认真,这些题目本不该做错的。”徐济邦红着脸,朝王金良吐吐舌头。
徐济邦的奶奶给王金良端来一杯茶:“幸亏王老师天天来监督,不然我真拿这只‘小猴子没办法。”王金良来不及喝茶,拿起背包奔赴下一站,临走还不忘嘱咐:“等会好好听网课,下午我再来收作业。”
沿着乡间小路,王金良行色匆匆,沿途时不时遇到乡亲打招呼:“王老师,你这身板跟小伙子有得一拼啊。”“老王,你慢点,留神脚下。”王金良开心地回应:“没关系,这几条路,我闭着眼睛都能走。”说话间,人已走出老远。
对王金良来说,这些乡间小路早已烂熟于心。他今年58岁,是常山县宋畈中心小学东鲁完小的一名语文老师,站在三尺讲台上数十载,教出了一批又一批学生。王金良常说,自己从骨子里热爱教师这个职业,从一名代课老师到在编教师,他付出了很多努力。1994年7月,王金良通过刻苦学习,拿到大专文凭,2008年3月,他又取得了本科文凭。“活到老,学到老。”王金良这样要求自己,也这样教导学生。
执教38年,王金良当了28年班主任。每接手一个班级,他都会详细了解学生们的家庭情况,记录在厚厚的笔记本里。王金良有个“绝活”,学生的家庭住址、电话号码,即使不翻笔记本,他也能背出来。
乡村小学的学生们普遍是留守儿童,父母在外打工,他们跟着老人生活。王金良深知留守儿童的心理,他们常年和父母分开,缺乏安全感和归属感,有些孩子性格内向,有些很叛逆,他们需要更多關怀和爱护。
王金良对学生的关心有目共睹,节假日一有空就会去家访,看看他们在家的学习情况,生活上是否需要帮助。即使没什么事,他也会坐一会儿,和孩子聊天谈心。
2020年初,因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寒假被一再延长,王金良在家坐立不安,天天关注新闻,盼着疫情早点结束,孩子们能返校学习。
2月10日开始,常山县辖区小学开始上网课,全县4.3万师生都通过空中课堂进行线上互动学习。王金良尝试着线上教学,和学生同步观看空中课堂,在线批阅学生作业。但他发现教学效果并不理想,班里的35名学生,交上来的作业质量参差不齐,总会有10多个学生犯“拖延症”,不按时完成作业。王金良心里很着急:“我这个班是六年级毕业班,如果现在学习松懈了,孩子们上初中后跟不上进度怎么办?”
粉色背包里有35份“责任”
父母在外,不能时刻管着孩子,老人们只有老年手机,沟通不方便,王金良思索再三,做出决定:每天去学生家收发作业,监督学习。他把这个想法向学校领导汇报,得到校领导的支持,嘱咐他路上一定要做好防护工作。
2月28日开始,每天清晨5点多,王金良都会准时起床,把前一晚批改好的作业本装进背包就出门了。乡村之间的道路,大多是水泥路或沥青路,虽然蜿蜒但基本平整,王金良平日里就喜欢步行,迎着带泥土芳香的空气,听着鸟儿鸣叫,他步履轻快,精神爽朗。
出门前,王金良会规划好路线。学生们的家分布在8个自然村,分别隶属于双溪口村、黄坞岭村、东鲁村和才里村这4个行政村,在地图上呈现一个环形。这些村虽然都在辉埠镇,但村与村之间距离比较远,一圈走下来,至少15公里。
对于王金良来说,15公里路不在话下,两个小时就能走完。上午9点前,他一般都能回到家,稍作歇息,就要开始上网课了。
给学生们布置的作业,王金良都会先做一遍,这是他多年的习惯,在网课上布置的作业也不例外。正如他所说:“熟悉每道题,才能更好地给学生批改作业。从线下到线上,变化的只是教学方式,身为教师的责任和担当是不能变的。”
每天下午3点30分,王金良出门,再次步行15公里,挨家挨户收作业本。归来途中,已是傍晚。王金良到家匆匆吃完晚饭,在台灯下批改作业直到深夜。他喜欢这种感觉,看着一叠叠作业本,就像在学校里自己被孩子们簇拥着一样。翻开一本作业,他脑海里就会浮现出这个学生的模样。
“小张同学比较粗心,‘的‘地‘得的用法经常搞不清。”王金良边自言自语,边在小张的错误处用红笔圈出来,并在旁边写上纠正意见。“小云的作文水平一向不错,怎么最近几篇作文看上去少了很多文采,难道在家学习松懈了?我给她推荐的课外书有没有看?”王金良的眉头不由皱了起来,拿出笔记本,在里面记上:到小云家,了解课外书的阅读情况。
王金良每天按时收发作业本,风雨无阻。妻子魏金莲和女儿王巍的心一直悬着:“现在疫情这么严重,你就别出门了。每天要走30多公里,身体吃得消吗?”这样的话,魏金莲不知重复了多少遍,但王金良就像一头“倔驴”,拦也拦不住。
“孩子们见到我,可高兴了,只要他们保质保量完成作业,我辛苦点也值了。再说,他们看到我每天步行,很受鼓舞,都在家坚持锻炼身体呢。我要坚持下去,给孩子们树立一个好榜样。”王金良说这些话时,女儿看到父亲的脸上洋溢着自豪与满足,她渐渐读懂了父亲的心。
2020年3月初的一天傍晚,一场暴雨突然袭来,女儿看看时间,父亲应该在回家途中,但到了晚上7点多,父亲还没回家。女儿多次拨打父亲的电话,一直处于关机状态,她和母亲在家急得团团转,母亲不停抹眼泪:“这黑灯瞎火的,路上没什么人了,万一你爸出点事,连个帮忙的人也没有。”
直到晚上8点半,雨渐渐停了,王金良才出现在家门口,粉色背包被他紧紧抱在怀里。“快看看,作业本湿了没。”他跑进屋,迫不及待地打开背包,丝毫没注意到身边眼泪汪汪、心急如焚的妻子和女儿。
看到作业本没湿,王金良这才松了口气。妻子把毛巾塞到他怀里,心疼地责怪:“快擦擦,你只顾着本子,也不知道打个电话回家。”看着桌上干干净净的作业本和落汤鸡般的父亲,女儿忍不住又哭起起来。
暴走30公里专管“熊孩子”
王金良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赶紧道歉:“是我不对,让你们担心,我该自我批评。今天出门时天还好好的,谁知道半路会下雨啊,我怕作业本被淋湿,在路边的一个凉亭躲着,本想给你们打电话,但手机没电了…… ”
“在你心里,学生比我们重要多了。”其实,妻子和女儿的这种感受,早在多年前就有了。而在孩子们眼中,王金良是他们无所不能的“王老师”。
身为“全国优秀教师”的王金良,无论何时都是那么淳朴。休息日里,校园里经常会出现王金良的身影。他修理桌椅,维护屋顶,清除杂草,刮除厕所墙壁上发黄的污垢……
一个初夏的傍晚,突然下起大暴雨,学校门口一座横跨小溪的简易木桥被冲垮,这是学生们上下学的必经之路。王金良来不及多想,背起学生,一次次趟过水流湍急的小溪,足足两个多小时,把30多名学生安全背到对岸。
当天晚上,过度疲劳的王金良发起高烧,妻子和女儿很担心,想送他去医院,王金良说什么也不同意:“去了医院,我明天的课怎么办?”妻子有些生气:“身體重要还是上课重要啊?” 王金良回答:“我身体没事的,上课更重要。”果然,第二天,他还没完全退烧,又坚持到学校去了。
在王金良眼里,教书育人是神圣的职业,容不得半点马虎。即使寒暑假他也闲不住,三天两头往学生家里跑,看看假期作业完成情况。有时,遇到不是自己班上的学生来讨教,他也会不厌其烦,尽心尽力辅导。
孩子们对王老师心服口服。疫情上网课期间,一些顽皮的学生本想在家偷懒,但王老师每天两次上门监督,他们不得不打消了这个念头,做个认真学习的好学生。
而在外打工的家长们,得知王老师如此尽心尽力地督促孩子学习,都很放心。有家长笑着说:“王老师上门,专治各种‘熊孩子。”
学生汪露的家在才里村,距离最远,王金良要步行12公里才能到。汪露的妈妈吴丽芳每天都会掐着时间点,准备好水果和茶水,等王老师来。步行到汪露家,虽然已有些疲惫,但王金良顾不上休息,给汪露讲解一些重要的知识点后就继续赶路。
从汪露家出来,再走3公里,王金良就回到家了。每次看着王老师离开,吴丽芳都感慨万千:“在王老师的帮助下,女儿在家能自觉学习了。作为家长,我由衷地感激王老师。我女儿遇到了一位好老师,真的很幸运。乡村的孩子离不开他,他是孩子的引路人、家长的知心朋友。”
学生沈小明从小由奶奶抚养长大,人很聪明,但学习缺乏主动性。有一次,王金良送作业到沈小明家,屋里没人,他本可以把作业本放在窗台上后离开,但他惦记沈小明当天的学习情况,于是就在屋外等候。
正是春寒料峭时,沈小明回来后,见王老师冷得直跺脚,既感动又愧疚。从那以后,沈小明在学习上变得很主动,在外打工的父母打电话给王金良:“现在我们都不用怎么担心小明的学习了,真心感谢王老师的付出。”
在王金良的努力下,如今,35名学生都能按时完成作业,还会在家自觉学习,效率丝毫不输在学校。
王金良每天“暴走”30公里,用最“原始”的方式,坚守着自己的教学使命。他说:“还有两年我就要退休了,我会站好最后一班岗,再苦也不能亏待这些期待走出大山的孩子。”
梦想,可以天马行空;而理想,是一步一个脚印踩出来的坎坷道路。散发着胡柚花香味的乡间小路上,王金良用踏实而沉稳的每一步,守护着乡村留守儿童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