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虎出没

张国心

赵成虎属虎，也许天命注定，他从小就对虎“情有独钟”，一到动物园就趴在虎笼子外挪不动脚步。他搜集了很多老虎画和照片，一有时间就沉浸其中，恨不能弄只真老虎养在家里。

一天，他到县城去赶集，见到有人卖大张的山水动物画，其中有一张东北虎画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就买了一张打算回家贴在客厅里。赶集回来，走到红石砬子下，实在累了，他就坐在一棵百年老榆树下，一边休息一边展开那张画欣赏。这时他突发奇想，要是能在野外拍到老虎照片该有多好。他把那张画立在大树后的草丛里，只露半个虎身，之后用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因为手机的像素很低，照片模模糊糊，让人真假难辨。

后来赵成虎把这张照片打印出来，贴在了墙上，倒也没有别的想法，完全出于对虎的喜爱。

赵成虎家住在长白山歪头砬子林区，森林保护得不错，成了各种飞禽走兽的乐园，可是却一直没有发现东北虎踪迹。当地林业部门十分想要得到东北虎存在的证据，以此来说明林保工作有成效。这天，林业局胡科长进林区，中午在赵成虎家意外发现了那张模糊的照片，惊喜万分，拽过赵成虎问：“这张照片是你拍的？什么时候拍的？”

“当然是我拍的，就在半年前。”“在什么地方拍的？”

“歪头砬子下面老榆树跟前。”胡科长指着照片上的老榆树说：“对对对，这棵百年老榆树我认识，太好了，太好了！”

赵成虎想解释，可胡科长根本不容他说话，“兄弟，这张照片对我们很重要，送给我吧。”赵成虎说：“胡科长，我跟你说……”

“你什么也不用说，我什么都明白。你放心，林业局不会亏待你的！”

赵成虎最后也没找到机会解释清楚，照片便被胡科长当成宝贝拿走了。当然他也没有食言，支付给赵成虎一笔不菲的酬劳。

不久，各媒体铺天盖地报道“歪头砬子林区发现东北虎”的配图文章出现了，引起社会轰动，林区林保工作受到了上上下下一致褒奖。这期间不断有人来找赵成虎询问详情，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他也只能顺水推舟，还违心地编了一段故事，把拍摄老虎照片的过程说得神乎其神，他也因此成了拍摄虎照的传奇人物。

然而假的就是假的，这天胡科长领着一个梳小辫的男人来到赵成虎家，脸色像紫茄子一样难看，他质问赵成虎：“你说实话，那张照片你是不是用画冒充真虎拍摄的？”

赵成虎还想解释，“胡科长，你听我说……”

“你别的什么也别说，只回答我，是，还是不是？”

“那……就是吧。”

“你是公然造假，影响极坏，这就是画那张画的画家，人家实名举报你，你必须解释清楚。”“小辫画家”倒是很克制，没有过激的言辞，看到赵成虎家墙上到处都挂着老虎的照片和各种各样的虎画，反而很感兴趣地问赵成虎：“兄弟，你也喜欢虎？”赵成虎点了点头。

“那咱们是志同道合啊，我也喜欢虎，专门画虎，我的作品一笔一画都印在心里，谁也偷不去，看在你也喜欢老虎的份上，我就不追究你什么责任了。不过我告诉你们，我研究虎多年，歪头砬子林区根本就没有虎，你们都别白日做梦了！”

胡科长点头如同鸡啄米，“是的是的，我们的想法不切合实际。”

赵成虎如数把“酬劳费”退了回去，还作了检讨，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柄，人前人后抬不起来头。林业局为了息事宁人，给了“小辫画家”一笔赔偿费，声誉大损。

过了很多年，赵成虎虽然被虎“咬”了一口，但对虎仍然痴情不改，满屋子形形色色的虎照虎画有增无减。他养了一只土狗，晚上喜欢狂吠，可这天夜里却异常安静。第二天早上，赵成虎发现狗死在了狗窝里，一个牛犊子不见了踪影，一溜血迹从牛栏一直向山林里延伸。有人帮助他分析案情：一定是来了老虎，因为老虎是百兽之王，狗被活活吓死了，牛被叼走了。有人调侃道：“是你满屋子的假虎把真虎引来了。”

赵成虎心疼那头牛犊子，他追踪血迹上山找“虎剩”。穿过树林越过山沟，他来到了歪头砬子下，果然找到了血肉模糊的一条牛腿。他刚收拾起来要扛回家去，忽然刮起了一阵山风，从不远的地方传来“嗷”的一声虎叫。他抬头望去，发现就在那棵百年老榆树下面站着一只斑斓东北虎，正盯着他。赵成虎吓得后背冒冷汗，本能地躲到了一棵大树背后，但也没忘了掏出手機慌忙拍了几张照片。

老虎一步一步向他逼近，五十米、三十米……忽然身体抖了一下，“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正当赵成虎疑惑不解时，从树林里钻出了五六个人来，一个人大声说：“快，绑上，装笼子里，一会儿麻药就过劲了！”定睛一看，此人竟然是那个“小辫画家”，手里还提着一杆枪。

赵成虎从一棵大树后闪出来问：“你们要干什么？”“小辫画家”见是赵成虎，走过来说：“怎么是你？真是有缘分！咱们都是喜欢虎的人，有共同语言，可拍照也好，画虎也好，总是假的。我早就想打一只真老虎，做成标本，那可就发财了，你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见面有份……”

“你要把虎杀了？老虎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不能杀！”

“什么犯法不犯法的，在这荒郊野外有谁知道？谁和钱有仇？”

赵成虎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大声说：“你要是不把老虎放了，我就报警！”

“小辫画家”露出一脸凶相，用枪指在赵成虎说：“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能整死老虎也能整死你！”说着向他的人使了个眼色，赵成虎觉得身后有声音，刚要回头，就觉头顶“轰”的响了一下，之后什么也不知道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赵成虎醒了过来，树林里静悄悄的。他觉得脸上有黏糊糊的东西在流，用手一摸，全是鲜血。他吃力地回想着发生的事情，想起了老虎，想起了那个梳着小辫子的可恶画家，下意识地说了一声：“不好！”摸了一下，手机还在，他立刻拨通了胡科长的电话，“胡科长，我是赵成虎，我看到老虎了……”

“赵成虎！你是不是又在玩鬼把戏？你坑人换个方式行不行？”

“这次是真的，你不信的话我把照片发给你看。”赵成虎很快就把刚才拍摄的照片发给了胡科长。胡科长回复说：“这张照片P得倒是不错。不过，你造假换个地方好不好？那棵百年老榆树已经被你用过一回了。”

赵成虎知道现在是有嘴难辩，情况紧急，他挂断了胡科长的电话，又打了110。公安局立刻出警，很快截获了“小辫画家”的运输车，人赃俱获，好在老虎安然无恙，被成功营救出来。

原来这是一个盗猎国家珍稀动物的犯罪团伙，横行林区多年。“小辫画家”对老虎颇有研究，早就发现歪头砬子林区有虎出没，一直在绞尽脑汁进行偷猎。当年他检举赵成虎造假索赔是幌子，目的是散布歪头砬子林区无虎论，为他偷猎东北虎施放烟幕弹。

盗猎团伙落入法网，赵成虎功不可没。胡科长找到赵成虎做了诚恳的检讨，林业局按国家规定，对老虎给他家造成的损失给予了赔偿。这一回，赵成虎真正成了拍摄虎照的传奇人物，不过他最高兴的，还是歪头砬子林区真有老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