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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文学解读中的“度”

2020-06-29李宇恒

青年文学家 2020年17期
关键词:过度

李宇恒

摘  要:过度解读成为了人们批评语文课刻板化的理由之一,但如果除却这个问题,单单从文学的角度来看,解读是否存在“过度”现象?文学解读的“度”又是什么?本文从语文课中的“过度解读”问题出发,通过文学欣赏和网络现象的具体案例,来剖析文学解读是否合理,是否可取,以探讨关于解读是否存在过度的问题。

关键词:文学解读;过度;微型诗

有一个意思的段子,鲁迅无心说了一句“晚安”,语文老师就开始解读说:“晚”,夜晚,象征社会的黑暗,然而人们在这样黑暗的社会环境里却能“安”,讽刺了当时人们麻木不仁的心理状态。一句“晚安”就能被某些语文老师解读出如此丰富和深刻的内涵,这是当前存在的某些“过度解读”现象的真实写照。

什么叫“过度解读”呢?笔者在网上搜索了一下“过度解读”,稍稍翻阅了一下,发现虽然大家都有说到“过度解读”,但是没有一个学术性上的严格定义明确什么样的解读属于过度解读,也没有收录任何有关的此条,甚至有人直接抨击“过度解读”是一个伪概念。在文学概论里也有作者语境与读者语境之分,这两个语境又互相独立,联结它们的只有作品和世界,也就是说,读者怎样解读作者的意图,本身并不要求读者站在作者的创作语境下思考问题,解读的方式只取决于作品本身和读者自己对世界的认识,在两者的架构中就足以挖掘出一个读者眼中的“作者”的内心世界来。可见,无论是俗语家常中对文学艺术的理解,还是在学术专业领域内对文艺理论的剖析,都不存在所谓“过度解读”的说法,世界观的差异,自然会衍生出各种独特的解读。

有人总是喜欢将“过度解读”这顶不知所谓的帽子扣在当前语文课的头上,而微嘲这种“教科书式的过度解读”,笔者以为,可能是因为这种“解读”被扣上了应试的帽子,限制了大家自由解读的权利,从而触发了不满和批判意识。

那么,大家眼中的“教科书式的过度解读”真的就是不可取、不正当的“过度”解读吗?

首先,“教科书式的过度解读”这个概念太过泛化,而情况也比较庞杂,但总的来说,笔者姑且按照首段“晚安”的段子里所理解的“过度解读”来定义这种所谓的“教科书式的过度解读”,它是指将作者可能是随意说出口、本来可能没什么深意的、很短的一段词句甚至只有几个字大篇幅地、硬生生地解读为较为深刻和丰富的内涵,且赏析的内容数量也往往远远超出原文本身。

笔者并不以为解读作者的无心之语就不可取。如上述所述,读者语境和作者语境是两个互不相关的语境,作品一旦发出,就具有了某种客观性,而这种可变性恰是文学的魅力之一,读者不知道哪里是作者的无心之语,哪里不是。有时看似有深意的句子恰是作者创作时的无心之语;有时看似无心之语可能恰是作者有意为之,暗藏深意。如果我们在解读文学作品时,事先还必须分清哪段话是作者的无心之语,不能解读,而哪段话是作者的有意为之,可以解读,那么文学就成了一种作者语境的独裁。

另一方面,作者某段文字即使真的是无意的,读者也知道其可能是无意,但是我们仍然可以对其进行大量的解读。因为从心理学来说,无意的词句往往更能反映一个人的境遇、情绪、性格等等。比如同样是一个人,在高兴和悲伤的时候表达同一语义的表达方式,虽然都是无意,但却很有可能有所不同。普通人如此,有着敏锐的生活观感的作家更是如此。所以即使真的是作者的无心之语,我们也完全可能从中解读出作者的内心世界。文学是关于饱含人性的艺术,也恰是在这种解读里得到了最完美的诠释。

鲁迅的《祝福》一文里开头的一句话是:旧历的年底毕竟最像年底[1]。这句话作为《祝福》如此繁复架构的小说的起笔,算是非常平淡无奇的一句话,也可能真的就是鲁迅的无心之语。但是如果当我们反复品读玩味这句话,尤其是将“毕竟”这个词重读的时候,再联系当时的时代背景,就不难读出鲁迅为没有更广大地深入人心的“新文化”所感到的惆怅和忧思——乡村里还是“毕竟”在把“旧历”而不曾把“新历”的年底当作年底来过,其中的滋味恰恰是这部小说集名《彷徨》的真实写照。所以哪怕这句话真的就是鲁迅无心的起笔,这样的解读,也是不为“过度”的。

其次,品读较短的作品,把解读抒写的比作品还多的例子也是自古有之。这种情况往往以诗歌见多,中国诗词歌赋讲究意境之美,其旨趣更是无穷无尽。短短的一句诗,就可以营造出极为宏大的艺术境界,自然能引发古今文人骚客的无限遐思。如“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一句,短短凝练的十个字,就构建出了天地相接、旅途孤寂的浩瀚情境,可以说,对这样的句子再怎么去长篇大论地解读和鉴赏也不为过。

自从五四白话运动,诗歌的形式又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新诗不求韵律、无论形式的白话创作无疑给意境的扩张、内涵的丰满带来了更多自由发展的空间。有人可能会问,既然新诗已经用白话文创作,那么依旧像解读古文那样,采用长篇大论的鉴赏和分析来解读我们普通大众都能读懂的寥寥的几句白话是不是就有点“过度解读”了呢?——就如文章开头那则解读“晚安”的段子一样贻笑大方。

笔者依然以为并非如此,微型诗便是这方面的一个例子。微型诗是最短的诗体,它通常被定义为“三行内、一般不超过30字的詩”,所以微型诗又常被称为三行诗。这种诗体古来有之,随着中国新诗的发展,用白话抒写的现代微型诗自然也应运而生。

解读这些微型诗,往往需要高超的品鉴水平。顾城的《一代人》便是朦胧诗派极具代表性的微型诗,全诗只有两行:

一代人[2]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

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这首诗曾被著名主持人蒋昌建在“舌战狮城”时引用,作为了全场最精彩的陈词之一,这也一定程度上也使得这首诗变得更为流行。这首诗虽然只有两行,但是却用强烈的反差、巧妙的创作思路、颇具象征意义的“黑夜”“眼睛”等意象让这首诗背后的内涵变得非常深远,成为了那“一代人”在迷茫中不断奋斗的缩影,使许多读者产生共鸣。这样具有极高艺术价值的微型诗,的确值得人们去品读和挖掘它在文字背后带给我们的无比丰厚的精神宝藏,我们决不应该将这些行为扣上“过度解读”的帽子。

在网络上有一首孔孚写的令人拍案叫绝的微型诗:

大漠落日[3]

圆寂

这首诗连题目“大漠落日”一共就只有六个字,正文的两行诗更是精简到了一行一个字。但这首诗内涵深广,非常值得读者品读。首先读诗的第一个字“圆”,联系诗题“大漠落日”,王维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广阔意境自然而然地就被烘托了出来,落日余晖、广阔视野、渺渺长河,大漠的粗犷之美一下子便映入眼帘,然后一个“寂”字将一切归为沉寂,只留下茫茫的大漠,什么也听不到了,什么也看不到了,一切皆“寂”。更妙的是“圆寂”这个词语的一语双关,“圆寂”本身就是僧人死去超然生命的总结,所以全诗便也就是生命终结的绝妙隐喻,生命终结之时,就像大漠落日。无论什么样的人,在死亡面前都是平等的。生命终结也就是在“圆”了人生,死亡前的那一瞬忆及往昔,童年时的快乐、少年时的叛逆、青年时的爱情、中年时的苦恼、晚年时的陪伴;老師、同学、朋友、同事、至亲、至友、初恋、爱人;和伙伴的玩耍、经历的战争、遇见的变故、尝试过的失败、洋洋得意过的成功、相聚的欢喜、离别的哭泣;喜、怒、哀、乐、爱、恶、欲……所有的一切都成了过往云烟,却在那一刻又都历历在目,心中了然自在,静谧安详,将死的灵魂像极了那大漠的宽广,和落日时最后的那抹余晖,一切都终结了,都不得不放下了,一切也自然都“圆”了。死后自然就是“寂”,千年之后,可能没人再想起,没人再记起,身形也早已化作世间尘埃,不知道飘荡到了哪里。一切都是“寂”,生前的一切甚至连同生命终结那一刻的“圆”也都“寂”了。圆即是寂的瞬时开始,寂即是圆的永恒延续,再广义的来看,圆是寂的一部分,圆了之后才能回归生命之寂;寂也是圆的一部分,寂了之后也才达到生命永恒的圆,“圆寂”在这里的含义也便成为了极为辩证,极为微妙的一组关系。

作者通过隐晦的用典、形象的过程、绝妙的双关,概念的延用分为两行的短短两个字,将意境极广的大漠落日和内涵极广的生命终结浑然地融合到了一起,同时又赋予了“圆寂”某种意义上的新内涵,这对阅历丰富,经历过人生百般的人来说必是极大的触动,怎能不令人仔细赏读一番呢?

对这些“神来之笔”——哪怕不算作“神来之笔”的字词解读,对微型诗的丰富解读和赏析决不可以视作所谓的“过度解读”,而更应该以平等的姿态,把它们也当作文学的解读来看待和研究。

那难道解读真的没有“度”吗?没有所谓的“过度”的解读吗?

笔者以为解读仍然是有“度”的。文学是主观的,各种基于文章内容的解读都是成立的,只有准不准确、仔不仔细、能不能被大多数人接受并且认同的区别,没有正不正确,过不过度的区分。文学解读存在刻意歪曲、根本没有基于文章本身的解读,存在丝毫没有逻辑道理可言的解读,违反常识、违反常理、超出文学框架的解读等等。除了本身理解的逻辑方式出现偏差外,笔者更愿意将这种解读称为“恶意解读”,这种解读往往带有很强的恶意性与目的性,是对文学的诋毁、对艺术的践踏。如用现代职场、情场的低俗观念对古典名著进行无限制的解构,看似别出心裁,实则哗众取宠。如果说这样的解读真的是基于现代观念对古时的生活和谋生状态的一种现实观照倒是无不可为,但是这些解读往往并不是出于对古代文化的研究,而是营销号用来牟利的噱头,再或是用于其他带有其他不良目的的企图,这种解读就是恶意的、不可取的,应当被批评、抵制。

语文课有时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学生真正解读文学的自由,意在培养学生如何解读文学的能力和引导学生正确的社会价值观;阅读短文所要学生们解读出的“标准答案”是考试制度的无奈之举,而且笔者以为大部分答案也都是解读得都是比较准确、全面的;再如人们常将一些名言截取一半用于说教,虽然不太妥帖和令人接受,但是毕竟也不是出于恶意目的,大部分也都是出于善意的教导。这些情况虽然有超出文学本身的目的,但是不存在恶意,而是出于某种引导的需要,所以可以接受,并且有些就应该接受、必然要接受。我们还应该看到,现在的“过度解读”已经远远超越了文学的范畴,而是渗透到了社会的各个领域。在现实生活里,我们也会常因为对某些现象“过度解读”而失去许多机会或是造成不必要的心理困扰,这些“过度解读”在我们的生活里都是普遍存在的,关于这些的“度”的把控与探讨,需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更需要我们智慧地、辩证地、审慎地去对待。

总之,中庸之道如人饮水,分寸冷暖自在人心。笔者祝愿大家能够从文学中、从艺术中、从生活里读出滋味,读出享受,有着自己独特、丰富而又快乐的个性解读。

参考文献:

[1]鲁迅.彷徨[M].人民文学出版社,2010.

[2]顾城.顾城的诗[M].人民文学出版社,2012.

[3]孔孚.孔孚诗[M].山东文艺出版社,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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