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格非《迷舟》艺术魅力
2020-06-29张雪
张雪
摘 要:《迷舟》是上世纪八十年代 我国先锋派作家格非的代表作,小说展现出格非高超的叙述技巧,颠覆了中国传统小说的创作形式,极具艺术魅力。抒情化的环境描写与情感表达、刻意的空缺与偶然性的应用及视角的变异与特定的人物视角,是《迷舟》艺术魅力的主要体现。
关键词:叙述技巧;空缺;人物视角
一、抒情化的环境描写与情感表达
小说开头交代了北伐战争的历史背景,将读者带入到真实的历史氛围中,而作者却在其中设置了悬念。小说记载,北伐军的先头部队控制了兰江和涟水交接处的重镇榆关,而孙传芳所属的32旅则部署在涟水下游的棋山要塞,局势紧张,战事一触即發。《迷舟》没有战争小说该有的紧迫感,甚至营造出一种柔和、诗意的氛围。
大战前的黄昏,萧“独自一个人骑马从北坡登上了棋山的一个不高的山头。连日梅雨的间隙出现了灿烂的阳光。浓重的暮色将涟水对岸模糊的村舍染得橙红。谷底狭长的甬道中开满了野花。四野空旷而宁静。他回忆起往事和炮火下的废墟,涌起了一股强烈的写诗的欲望。”[1]面对这样美丽与宁静的景色,我们实在难以将之与战争相联 。作者用抒情化的语言描绘出江南水乡的迷人景象,犹如世外桃源一般,环境描写所呈现的氛围与故事本身是不相符的。此时,环境不再是纯客观的描摹,作者将人物和情节融入其中,传递出舒心宁静的情绪,将读者带入到朦胧的意象之美中。作者越是将环境描写得美如画,越是突出塑造萧的人性化特征,增添了战争的残酷性,使得小说的悲剧性得到前所未有的强化。至此,作者的真正目的才算达到。
小说用来表现萧与杏情爱故事的篇幅不多。杏除了在萧的怀里啜泣及在三顺的暴打下哭喊外,一句话都没说过,其出场大多通过萧的回忆来展现,与萧的交往也是间断式的。就叙事上的作用来看,二人的情感往来是对小说紧张情节的间隔,作者用抒情化的情感描写减缓故事的紧迫感。将如诗如画般的景物、抒情性的环境描写与儿女私情穿插在故事情节中,这些叙述和描写打破了小说的紧迫气氛。开篇的历史背景和历史事件都是真实存在的,作家意在将读者拉到一个特定的历史氛围之中,借用抒情化的叙述方式来间隔故事情节的写法与博尔赫斯的叙事风格有着相似之处。格非曾说过八十年代的创作是在特定的文化和历史背景中展开的,随着当时西方理论与文学作品的流入,定会对写作者产生一定的影响,并体现到实际的写作中,它的痕迹也就成为历史变化的一部分。作者对于传入的文化绝非盲目接受,《迷舟》中这种抒情化的环境描写与情感表达就是其结合自身内部条件创新后的产物。
二、刻意的空缺与偶然性的运用
有人说《迷舟》是作者写作技术的外露,我也这样认为。“空白是艺术的必然属性,没有空白就没有艺术”[2]小说中设置了大量的空白,使整体呈现出神秘色彩,这也是对我国传统小说叙事模式的一种颠覆。在文中我们会发现众多无法解释的叙事空白与遗漏。当时战事如此紧张,孙传芳部队为什么要派一个有可能向北伐军队叛变的人去执行任务?马三大婶为什么会出现在鲜为人知的棋山指挥所?老道为什么让萧当心他的酒盅?文章开头写到萧“在七天后突然下落不明”,而通过故事结尾,我们只知道萧中枪了,是死亡还是失踪,作者在文本中并没有给出明确的交代。杏也是空缺的体现。被阉后回到榆关的杏怎么样了?如果已经清醒,那她又有怎样的感受?这些,我们都无从获知。当萧停止回忆时,杏便消失在故事中。
《迷舟》在叙事上包含战争与爱情两条线索,“萧去榆关”这个关键情节,三顺认为他是去看杏的,警卫员则确信他是去送情报的。不同的误读使这两条线索错开,而萧为何去榆关这个空缺又成为二者的交点。警卫员的一枪填补了空缺,上级的命令告诉他只要萧去榆关,他就得开枪。这样一来,空缺成了无限,而“空缺”技法本身就附加上了叙事中的结构性功能,直接引发小说的高潮与读者关注的焦点。
与叙述的遗漏与空白相关照,小说在很多地方展现出命运的偶然性与不确定性。《迷舟》中萧不具备一个高级军官应有的果断与勇敢,他有着诗人般的敏感与彷徨,“下意识”和外部因素都在影响甚至决定着萧的命运。如果没有想起杏,他就不会去榆关,也不会被警卫员怀疑。如果母亲没有顺手将他的手枪放进抽屉里,警卫员也不会拿到枪。在重要的历史时刻,这些都成为历史与个人命运的决定性力量。作家看中的是各种因素成为历史的过程,历史是无法还原的,未来的走向与发展也是无法预料的。读者的任务不是探究真相,是要在对世界进行多种角度思考的同时允许偶然性的存在,相信它在关键时刻具有决定性作用。这些刻意为之的东西是格非创造性创作能力的展现,给读者的阅读增添了新的乐趣,给小说带来了新的元素,也为当时小说创作带去了新的范本,成为后来作家创作的新方向之一。
三、视角的变异与特定的人物视角
《迷舟》中很多谜,作家没有一一解释,读者探寻答案却只能接近答案。小说结尾,我们更多意外于警卫员杀死了萧,其中的一些空白之处仍然无法确认。作家没有给读者提供全知全能的视角,摒弃了传统小说的叙事视角,借鉴现代叙事理论中的“视角变异”,在一定程度上颠覆了某些叙述准则。这种变异后的视角可以看成是作家违反传统小说叙述逻辑的做法,扩大了叙事艺术的表现空间。作家有意减少某些关键性的信息,故意向读者隐瞒,造成迷雾,这种类似省叙的手法,成功营造出神秘的氛围。故事本身的时间与意义永远都不可能水落石出,空白不断被新的空白填充,但故事永不能齐全。
小说通篇以一个旁观者的口吻讲述萧的故事,突出萧的预感、回忆等,意在历史的复杂局势与人生的艰难险阻中发掘人物的本质内涵。在“引子”中,就提到“在这几乎和以前一样寂静的午后,对即将开始的大战的某种不祥的预感紧紧地困扰着他。”[3]萧到小河村的第一天就请道士算生死卦,对自己命运走向的不祥预感时时纠缠着他。小说中还经常提到萧易于幻想的气质,在他看来人们都生存在幻觉之中,包括他自己。萧认为杏知道自己的举动、以为警卫员是个迟钝的孩子、觉得自己必死无疑,在他的身上,对历史和真实的理解掺杂着个人极强的想象力。萧在关于杏和父母等人的回忆中显现出的精神依恋,在一定程度上消解了战争带给萧的恐惧与不安。爱情是萧追忆的最基本内容,杏的出现激发了他的本能冲动,可以说杏代表性。小说中二者的命运由天然的性欲决定,作者亦是在强调性爱情感对人生、历史的决定作用。
作家将人放在主体性的位置,探究人的复杂性,挖掘被压抑的人性。《迷舟》的主题就是要揭发历史与现实的无序,即人类命运的无常。作者将人重新拉回到小说中心位置,使人物的想象、虚构与回忆不再受限于历史现实的真实性,往往正是人的七情六欲与人性中的复杂因素导致了个人命运和历史的曲折发展。作者关于人的主体性的观念,是对以往历史必然论的反思与批判,从更深广的角度提升了人的生命活力和灵魂的自由精神。
注释:
[1]格非.格非作品精选[M].湖北:长江文艺出版社,2006:3.
[2]胡亚敏.叙事学[M].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235.
[3]格非.格非作品精选[M].湖北:长江文艺出版社,2006:2.
参考文献:
[1]张闳.《感官王国--先锋小说叙事艺术研究》[M].上海:同济大学出版社,2008.
[2]吴海琴.《迷舟》的叙述艺术[J].濮阳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09,22(03):78-80.
[3]张玞.故事的回忆——格非小说艺术谈[J].当代作家评论,1990(04):31-39.
[4]王然. 格非小说的反讽写作研究[D].苏州大学,2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