倔老头买车

谢元清

刘老汉近年来承包村里的一口小山塘，腰包鼓了，正好有一本驾驶证还“养”着，便想买一辆车，可以用来拉拉货。

这一天，刘老汉进城便见到一家车行拉起大拱门，非常热闹，走近一瞧，只见里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车，原来这家车行在搞车展大促销呢。

刘老汉转了一圈，发现有一辆皮卡还挺牛气，一问价格，才6万出头，于是心想：这车前头可以坐人，后头可以装货，用来卖鱼或割鱼草再好不过了。刘老汉当即与一位姓钱的经理谈好价格，下了单。

刘老汉满心欢喜地到柜台交了钱，回来提车时，忽听广播里说：“长城皮卡风骏5成交一辆，有请明星欢欢小姐为8号幸运客户刘先生座驾签名！”话音刚落，只见从里头走出来一个打扮妖艳的女子，手里拿着一支比雪茄还粗的笔，在刘老汉那辆新车的引擎盖上划拉了几下，然后站在车前摆着姿势，让一大群记者用长枪短炮对着她“咔咔咔”地拍个不停，那此起彼伏的闪光灯差点没把刘老汉晃晕。

刘老汉定睛看了看那女子，眉头一皱，再跑到他车前一看，只见那雪白的引擎盖上歪歪扭扭地写了一团他怎么也看不懂的字，顿时火冒三丈，炸雷般吼道：“谁在我车上乱画画！”

他这一声吼，把大家镇住了，熙熙攘攘的场面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钱经理大吃一惊，稳了稳神，见是客户刘老汉，赶忙走上前，拍着他的肩膀解释道：“刘老伯，你误会了，今天本车行请来明星给你的座驾签名，你可是赚到了！她的字可以说是一字千金，无论走到哪里，找她签名的追星族都排起长龙呢！”

刘老汉不禁蹙着眉头问：“明星？什么明星？”

这时，那个打扮妖艳的女子信心满满地走上前来，嗲声嗲气地问：“大爷，你不认得我吗？”

刘老汉朝那女子上下打量，摇摇头说：“不认得！”

那女子有些难堪了，小嘴一噘，没好气地说：“哟，连我都不认得呀，一看就是个土老帽！”

刘老汉一听这话便恼了，眯着双眼，啧啧有声地说：“也一样是爹妈生的吧？又没长三头六臂，凭什么我非要認识你？”

一旁的钱经理怕两人杠上不好收场，赶忙把刘老汉拉到一边，低声说：“人家可是我们市赫赫有名的大歌星，上过电视，你怎么不认得啊？”

刘老汉的倔脾气上来了，不甘示弱地说：“什么唱歌的？我种我的田，她唱她的歌，我认得她干什么！”说着，他心疼地抚摸着引擎盖上那一团“糨糊”签名，摇头叹道：“唉，这世道变了，要说名人哪，那韩老三才是真正的名人，你们要是把他请来签名我才认！”

钱经理一听这话，糊涂了，忙问：“韩老三是谁？”

“哟，这你都不知道啊？”刘老汉不屑地瞥了钱经理一眼，竖起大拇指说，“韩老三是我们镇的种田能手，而且还是个大秀才，一手毛笔字写得可好了！”

此话一出，引来哄堂大笑，钱经理更是笑得直不起腰，捂着肚子说：“就……就乡下种田的，还大名人？我今天算是见着井底蛤蟆了。”

刘老汉被这话激怒了，往小车引擎盖上“啪”地一拍，暴跳起来：“种田的怎么啦？没人种田，你一日三餐吃什么？”他慷慨激昂地说：“你们追那乱七八糟的星我不反对，但你总不能把你心目中的‘星强加给我一个老头儿吧？”

刘老汉这番话使场面发生了逆转，大伙儿议论纷纷，都觉得老头儿说得有道理。

钱经理见状，忙放缓口气说：“好好好，大伯你说得在理。既然你不喜欢，我给你换一台车，你把购车发票拿来作废，重新开过。嘿嘿，我还巴不得把明星签名的车留下呢！”

哪知，刘老汉就像有意要跟人过不去似的，仍不依不饶地说：“不行，这车我已经交了钱，就是我的财产，我没同意，谁在我车上乱动，就是对我私有财产的侵犯。我就要这辆车，你们赶紧把这个签名清除！”

“清除？开什么玩笑！”钱经理勃然大怒，“这是用特殊颜料写的，保管风吹雨打太阳晒十年不褪色，哪能你说清除就清除？”

刘老汉冷笑道：“那好，你不清除，我报警处理！”说着，他掏出了手机。

钱经理一听这话，心里叫苦不迭，只能哭丧着脸问道：“那……那你说怎么处理吧？”

刘老汉“嘿嘿”一笑，说：“还怎么处理？赔偿我损失啊！这事也是有‘价的，去年，我城里那个顽皮的小外孙不懂事，在垃圾桶旁捡了个没干的漆刷，给小区里停着的一辆宝马胡乱刷了几下，车主找上门来，说全车重新烤漆要6000元，好说歹说，结果赔了3000元才了事。我这车虽比不上那什么宝马，但至少得赔2000元吧！”

“岂有此理！你……你今天是来闹场的吧！”钱经理心里已经服软了，嘴上还装着硬。

刘老汉摆摆手，说：“好，那我不跟你闹了，谁画的画，我找谁理论去。”说着他伸长脖子，四处张望，寻找那女子。那女子早就被这事搞得无地自容，见刘老汉还要找她麻烦，气得跺跺脚，丢下一句“神经病”，拂袖而去。

钱经理追上前哄几句没哄住，见事情越闹越僵，赶忙折回来，从口袋掏出2000元现钞，啼笑皆非地对刘老汉说：“不就2000元钱嘛，给你，你快把车开走吧！”

哪料，刘老汉并不接钱，把手一挡，说：“不行，冤有头，债有主，我非要让那女的给我赔礼道歉不可！”说着，他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走了。

钱经理没奈何，把钞票往刘老汉怀里一塞，说：“这钱我先垫上，之后再从她的出场费里扣，这总成了吧？”

刘老汉瞥了钱经理一眼，接过钞票塞进口袋，这才指着那女子走的方向笑道：“嘿，这个女的谁不认得呀，不就是电视上又跳又唱、代言假胃药的那个人嘛！年前我老伴儿胃疼，买了那假药被坑了2000元，村子里还有好几个乡亲被坑呢。平时我最讨厌这些无良艺人做假广告，哼，这回总算逮到机会报复一下，出口恶气了。”

一番话说得众人张口结舌，面面相觑。

刘老汉见钱经理尴尬，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钱经理啊，你们做生意的可要尽一点儿社会责任，不能推波助澜，抬高这种人的身价呀！你要搞签名售车，依我看还是实诚一点儿，请我们镇的韩老三吧！他写的‘福字端端正正，还获过奖呢！”说着，他坐上他的新车，发动起来就要走。

钱经理直愣愣地站在那里，半天才回过神来，追上前，让刘老汉降下车窗玻璃，满脸堆笑地问：“你有韩老三的电话号码吗？”

选自《故事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