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的司芬克司》的现代主义特征探析
2020-06-27李东方
摘 要:浪漫主义诗人郭沫若的《月下的司芬克司》一诗显现出沉稳而克制的品质,迥异于《女神》中“凤凰涅槃”式的抒情风格,营造了一种独具表现力的诗性话语空间。笔者拟通过文本细读的解诗学方式来深入分析这首诗所蕴含的现代主义特征。
关键词:《月下的司芬克司》;現代主义;特征探析
作为早期浪漫主义诗歌的杰出代表,郭沫若的诗歌创作经历了抒情主体由热烈奔放向内敛节制的风格转变,写作观念有了形式和技巧上的自觉。他的一些诗篇注重寻找客观对应物,讲究意象的暗示性与意蕴丰富的“曲写”手法,具有饱满的知性张力,而这正是现代主义诗歌的题中之义。比如《月下的司芬克司——赠陶晶孙》:
夜已半,
一轮美满的明月
露在群松之间。
木星照在当头,
照着两个“司芬克司”在走。
夜风中有一段语声泄漏——
一个说:
好象在尼罗河畔
金字塔边盘桓。
一个说:
月儿是冷淡无语,
照着我红豆子的苗儿。[1]185
《月下的司芬克司》是收录在诗集《星空》里的一首诗。这首诗最初发表在1922年8月18日的《时事新报·学灯》上面,彼时五四高潮已过,中国革命正陷入低谷,郭沫若像 “带了箭的雁鹅”、“受了伤的勇士”[1]173,心里充满苦闷。这首诗可以看作是郭沫若逐渐深入新诗内部,探索诗艺技巧,进行隐喻性表达的范本。此诗一共四小节,每小节都是三行,显得精巧对称,匠心独运。第一、二小节首先点明了时间、环境、人物——在一个满月之夜,郭沫若和陶晶孙两个人在松林间散步,二人边走边谈。第三、四小节便是两人的一段对话,而这段对话也并不是彼此问答,却像是两人自言自语,各说各话。由于理想与现实的落差,两人异化成“司芬克司”,陶晶孙很自然地以“狮身人面”把自己带入到了尼罗河畔的埃及,而郭沫若则以诗人的敏感将月亮拟人化,使之与自己内心的强烈愿望形成鲜明对比,含蓄地表达自己藏而不漏的深沉情感。
这首诗像一场压缩的短小独幕剧,一个场景,两段对话,妙处就在于诗意氛围的独特营造——一种月夜与友人散步的神秘氛围,富有无限意蕴的象征性。整首诗充满了画面感,月夜、群松、木星、夜风,这些客观实体渲染了环境氛围,有利于诗人把情感与经验压缩进词语的内部,从而显得冷静克制,而不易察觉的却是诗人内在截然相反的爱国无路的苦闷心境,这样充满“谜”之气息的氛围便弥漫在整首诗中。
“红豆子”显然是这首诗的“诗眼”,昭示了这首诗的情感内核,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王维的《相思》,它是相思之情的寄托之物。在这里,郭沫若思念的不是爱人,而是牵之念之的祖国,诗人托物寄兴,对祖国的爱恋如同相思的红豆,为祖国奉献一切的红心正蠢蠢欲动,像炉中煤一样炽烈。虽然他对现实黑暗感到不满,但同时也怀着希冀,期望红豆子上的苗儿能够茁壮成长,坚信光明的未来终究会到来。最后两句达到了“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的“有我之境”——在冯延巳那里是花儿不语,在郭沫若这里是月儿不语,而两位抒情主体的忧伤心境是相似的,所以才会“以我观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2]。
《月下的司芬克司》披着浪漫主义外衣,其内核却含蓄深沉,像李金发、穆木天等早期象征派那样增加了诗的朦胧性与暗示性,也像早期冯至处处显出艺术节制的抒情诗,比如《蛇》。这显现了新诗语言在郭沫若手中的不断成熟,它节制而内敛,情感内倾而余味悠远,过滤了《女神》时期批量宣泄的情感,有一种点到即止、欲说还休的分寸感。就艺术特色而言,这首诗简约干净,在隐忍克制之中又充满情感张力,客观对应物与诗人的处境和谐统一,正如张枣所言:“诗,干着活儿,如手艺,其结果/是一件件静物,对称于人之境”[3]。实际上,抒情强度的减弱并不意味着诗歌品质的降低,相反,对于郭沫若而言,抒情气质的嬗变表明诗人创作技艺的多样与娴熟,也是诗人融合浪漫主义诗学与现代主义诗学的艺术结晶。
参考文献:
[1]郭沫若.郭沫若全集(第一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
[2]王国维.人间词话[M].北京:中华书局,2011:2.
[3]张枣.张枣的诗[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0:224.
作者简介:李东方(1986—),男,山东烟台人,成都医学院研究实习员,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诗歌。
基金项目:本文系四川省教育厅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四川郭沫若研究中心”青年项目(项目编号:GY2016C01)的研究成果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