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总扶贫

徐凤清

牛總是穷人出身，不忘帮助穷乡穷村。这些年凡经过他扶贫的乡村，不管村怎么穷，人怎么懒，没有一个村不脱贫的，也没有一个懒人不变勤劳的，他成了远近大名鼎鼎的扶贫大王。

清龙县有个花山乡，政府对这个乡扶贫扶了五六年，还是个穷得叮当响的乡。这天，乡政府大院开进一辆溅满泥浆的越野车，下来个壮实的黑汉子，找到愁眉苦脸的朱乡长，自我介绍说他就是牛总，前来花山乡扶贫。朱乡长精神一振，就像黑暗里见到了亮光，花山乡有救了。

没有什么客套，牛总要求直接去各村走走。一路上，朱乡长尽量把花山乡说得穷一点，困难多一点，希望争取牛总的最大帮助。牛总听了，只是笑笑，却不表态。牛总到了村里，村主任向他提出这样那样的要求，他也笑笑，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

就这样，朱乡长陪着牛总辛辛苦苦在山里跑来跑去，也没有听到他对各贫困村的任何承诺，心里不由得生出丝丝抱怨和失望。

第三天午后，他们朝一个叫赵家沟的村子走去。跑得精疲力竭的朱乡长立刻抓住机会向牛总诉苦，说这个赵家沟是花山乡最穷的一个村，也是乡里老百姓最懒的一个村。穷到什么程度？山贫地脊，打不上粮食，种不好水果，人均收入不足千元。人懒到什么程度？上面送去的救济物资，竟没有一个人主动去村里领的，都得由村干部挨家挨户送去。这些村里人呢，冬天烤火，春天晒太阳，夏天树阴里打牌，秋天领了救济款去小店猜拳喝酒……如今赵家沟越扶越穷，越扶越懒，家家成了贫困户。

朱乡长唉声叹气说到这里，才引起了牛总兴趣，问：“你们乡怎么扶的？”

朱乡长告诉牛总：“开头给果树苗、菌种、猪羊，发下去不是卖了就是吃了。后来发钱，每年每个人头500元，现在加到1000元了……牛总啊，乡里对这个村实在没有办法了，无论如何你得重点扶持一下！”

牛总听后笑了，进山后竟然第一回满口答应：“放心，一定重点扶持。”

朱乡长阴郁的心头终于放松了点，不过他提醒牛总：“不能给钱，他们都是懒虫，再不能惯他们，最好给挣钱快的项目。”

来到村里，村里赵主任立刻像牛皮糖似的粘住了牛总：“牛总啊，你是远近闻名的扶贫大王，你是我们贫困村的财神菩萨，你是……”

“正经点！”朱乡长喝住赵主任对牛总肉麻的纠缠。

赵主任笑嘻嘻回呛：“哎呀，我的乡长大人，你领牛总进村也不就是要钱嘛？”

朱乡长白了他一眼，转身朝牛总再强调：“不给钱，给项目！”

牛总却笑着对朱乡长说：“你看这村的条件，给项目没用。我决定向赵家沟村民每人在原来基础上加发1000元！”

赵主任乐得一蹦三尺高，大喊：“谢谢牛总！谢谢财神菩萨！”

朱乡长一脸发懵，半天回不过神：这个牛总怎么想的啊！这是在扶贫还是扶懒啊？可钱是他的，怎么扶，怎么花，他有绝对权力，朱乡长无言了。

接着，他们来到离赵家沟仅隔条山溪的李家岙，村里李主任陪着跑了一圈，最后郑重地向牛总提出个要求，希望给村里弄个合适的项目。朱乡长也在一旁说：“牛总，李主任是打工回村的，有志气，有魄力，可苦于没有合适的项目，村里总脱不了贫。您也在村里转了一圈，想必也考虑到了，什么项目才能让他们有效脱贫。”

这时，他们已经来到了村口，一座30来米高的小山岗挡在眼前。牛总看了皱起了眉头，回答李主任：“刚才听朱乡长说你有志气，有魄力，可在我看来啊，徒有虚名。”

李主任脸色涨红，自己回村两年，村里虽然还没有达到政府脱贫的要求，但一个比对面赵家沟还要穷的村子，经过他的奋斗，已经有不少改变。这个牛总信口开河，一句话就把他同村里人流的汗水抹去了，他憋住气再不向牛总提及项目的事。

朱乡长试探着问牛总：“您不给项目，想同赵家沟一样给钱？”

牛总态度坚决：“项目不给，钱也不给。还是那句话，李主任徒有虚名，跑下个村吧！”

“慢，牛总，请留一步，说清楚你凭什么说我徒有虚名？我看啊，你倒有点乱批评！”李主任跑上一步，挡住了牛总的去路，他终于受不了牛总无厘头的指责。

牛总停住脚步，朝李主任冷冷地回答：“作为村主任，连条出村进村的路都打不通，叫我怎么放心给你项目？”

回去的路上，朱乡长脸色铁青。这3天时间，牛总除了给赵家沟每人增加1000元钞票外，其他20多个穷村一毛不拔，更不用说给什么项目了，反倒让李家岙的村主任受了一肚子气。他对牛总完全失去了期望，感到浑身酸痛，远远落在了牛总后面。

一年后，牛总再次来到花山乡，要求朱乡长陪他到各村跑一趟。这时的朱乡长已经接到调令，就要离开花山乡了。他出于情面不能推却，不冷不热又陪着牛总跑了3天。最后一天，他们来到了赵家沟。朱乡长想，是不是又来撒钱了？土豪一个。到了村里，赵主任苦着脸奔过来喊：“牛总啊，总算又把你盼来了。”

“钱不够花？”果然，牛总又来撒钱了，“那再加1000元吧！”

朱乡长听了一脸鄙夷，对牛总说：“您钱真多啊，最好年年来，年年给他们加！”

牛总笑了，当真点点头说：“只要他们提出要求，我保证年年加！”

“不不，不要加了！”赵主任急得朝牛总连连摇手。

“怎么，钱不要了？那你们要什么？”牛总一脸糊涂，反问。

朱乡长也是一脸惊讶，这个赵主任，一直见钱眼开，这回牛总给钱，怎么又不要了？

赵主任结结巴巴地说：“牛总，我们赵家沟不是不要钱，而是请您给活……活的钱！”

朱乡长大喝一声问：“什么死钱活钱的，我看你钻在钱眼里出不来了！”

赵主任一脸愧色，说出了不要死钱要活钱的缘由：

去年牛总离开花山乡3个月后，赵主任突然发现山溪对面的李家岙变了样：先是那座挡在村口的小山岗不见了，接着，村里的山坡地一下子变得绿油油的。不久，大车小车进村，装走了一车车绿油油的东西。接着，钱活了似的，源源不断地流进李家岙，家家的口袋鼓了起来……

赵主任坐不住了，来到李家岙，死皮赖脸要李主任说说他们挣活钱的秘密。李主任经不起纠缠，告诉他：去年牛总到李家岙，李主任要项目，不但没有要到，反而被牛总一顿奚落。李主任没有被气倒，反而第二天就领着村民们，用铁锹、山锄、箩筐，花两个月把村口的小山岗挖通。路通不久，有老板进山看中了村里坡上坡下的野菜，说要全部收购。村里野地多，李主任立即动员全村采的采，种的种，嗨，这钱就像长了腿，一个劲地奔村里来。可李主任现在对牛总还有气呢，不过话说回来，没有牛总那一番气人的话，这小山岗真没决心打通，一旦打通了，财气也就来了……

听着听着，朱乡长突然朝牛总激动地喊起来：“牛总啊，我明白了，是你用激将法，让李家岙一鼓作气打通了小山岗。那位老板进山收购野菜，也是你来给项目的……”

牛总笑而不答。

就在一旁的赵主任，经牛乡长这么一说，立刻瞪大眼睛，恍然大悟地朝牛总说：“牛总，原来李家岙的活钱是你弄去的呀，快，快给赵家沟也弄个挣活钱的项目来！”

牛总问赵主任：“要活钱？好啊，可你们村都是懒虫，吃得了苦吗？”

赵主任眼睛一红说：“牛总，说实话，看着李家岙花自己挣来的钱，滋滋润润的，替他们想想也开心。而我们赵家沟拿政府和你牛总的钱，喉咙口总像梗着什么不好受。如果再靠伸手过日子，赵家沟1万年也翻不了身……”

朱乡长什么都明白了，对牛总说：“是您用四两拨千斤的扶贫智慧，为花山乡的贫困村树立了看得见摸得着的榜样。牛总啊，感谢你，你不愧为大名鼎鼎的扶贫大王！”

当天晚上，朱乡长同牛总回到乡里，他弄了点酒，同牛总喝了半夜。第二天，一封留在花山乡的请求报告送到了县里，他此时的心里已经透亮而充实，扶贫就要像牛总那样，让贫困村知耻而生志，生志而路宽，钱活了，长腿了，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