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间 [组诗]

柳子

大风起兮

  ——写给莫高窟第172窟的画像

此地积沙皆成佛塔

拒绝风 在月牙湖之岸

飞天后你依然谛听尘世的信息

太久了 在墙壁上过于寂寞

天黑后跟我回家吧

古堡和洞窟已讲完了往事

冒险家的承诺倾向于谎言

风尘仆仆的朝拜者来了

虔诚的心毋庸置疑

你好像无视了我的邀请

即便我已是一身褴褛

也会把你降下的旨意记在心上

夜幕再度降临

我看到一钩孤月迷茫

这夜 大风起兮

雨后的日月山花海 

花海里 没错

此时我打坐在花海

多了不少念想

一见面就告诉你——

这里的花儿每一朵打开

都有它的秘密

可是 我不够小心

让晶莹的雨珠带着它们

从草尖上

向着山坡下滚去

不走了 我不想走了

我要像这里的野草一样

伴随花儿枯荣一世

是我感动了上苍？

此时 一道彩虹弯向山外

像是知道我的祈祷

又像是传递信息

放牧云朵的人

一踏上出山的路

他就明白了 自此

再也不能和他的羊群厮守

带走难舍的眷恋

留下半坡花儿半坡青草

喂养羊群 喂养故土

云朵追了过来 慢慢落下

他抬了抬手

云朵的家就安放在了心头

行南国 恋北山

放牧的云朵犹如羊群

在他写下的诗文里闪烁灵性

一路独行 累了看一看天空

他向花儿问路

花儿就披上了云影

后来 在末了的呼唤里

他在云朵上轻轻地挥起了鞭子

送他和他的羊群回大山深处

迟来的雪 

许是期盼很久

我客居异乡

已闭上渴望的眼睛

它却来了 来得真好

此时 我听见了欢呼

一群无忧的孩子

在我的房前堆下了雪人

这是我见过最灵动的雪人

它们手牵着手

朝着一个方向站好

时下路况不妙

我赶紧让开

它们正要走向春天里

孩子们没有停下手来

我按住驿动的心

不去打扰他们

站在远处 悄无声息

忏 悔 

不需要多说了

尘世已有不少苍白的脸色

太久的安逸里

谎言开成了花朵

许多事已来不及琢磨

一个个失语的人

从我身旁悄然走过 在天际

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

无边的黑暗降临

淹没了欢乐

先人们早已把蝠王的祥瑞

嵌进青铜器抑或青花瓷上

可是一些疯长的欲望

撕裂了时空 悲哀

也早于生命来到了

我痛苦地流下泪水

或许我的泪水早于眼睛诞生

可能就认清了面具

至此 已没有了或许

只剩下一次次原本缺失的赎罪

想起凡·高的《向日葵》 

也许那花朵开得迟疑了

才被遗忘

一片泛黄的叶子

无声地落向荒原

一定还有什么

藏在了远山和秋天之间

收获的日子越来越近

时光多么短暂

这是我在晋西北黄土地

看见的另一株向日葵

使劲地扭着头

仿佛是想要回到昨天

不远处一个写生的人

许是想到了什么

看着远方迟迟的落日

匆忙地打开了画板

分水岭 

崖下 深不可及

谷中是潺潺的流水

靜心聆听 那声音

像一首歌谣古老而深邃

回头看到一匹马

嗒嗒而去

阳光多么明亮

蝶儿在草上纷飞

我站在那儿

真的一动不想动了

一边壁立千仞

没有飞鸟的影子

一边平缓如毯

闭着眼就能走下山去

在人间

——再读高尔基《在人间》

硝烟的味道

从记忆的深处飘来

浸入苦面包

老人瞬间凝固了脸色

他的手轻轻一颤

这是接送孩子的间隙

校园外贩子们随意兜售

他们贩卖孩子的心

老人想起了那个寒冬的早上

砰然打开的窗口

有一束水仙恰好开放

多么美好的时光

孩子却错过了

也错过了连环画上的歌谣

春天与飞鸟 

候鸟远去已久

天空 还有谁的影子

云朵回归大地

一切虚无 谁慢下了脚步

野火接近惊蛰

雷声在远方滚动

花在开 回家的鸟儿

一次次掠过春天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