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鞭炮
2020-06-23张朝晖
张朝晖
人近天命,久居小城,每至春节,便会想起放鞭炮这事儿,城里不能放鞭炮,毕竟少了些年味,小小的鞭炮让人勾起一缕乡愁和岁月不居的感叹。
我的老家在闽南第一高峰的大芹山脚下,在童年的记忆中,几个小村庄稀稀拉拉地分布在田间林里,只有小道石坎连通,我居住的那个村庄只有一排七户人家,还有一幢两层的石头房子是九峰大芹茶场的分工区,我们叫它“九峰场”,当时感觉是一个挺洋气的名字。村里当时是不通公路的,要到五六公里山下的澄溪村才有简易公路通到九峰镇。每年年底,大人们就会徒步到镇上,买回米粉、花菜、芹菜、猪肉、红柑、年画等年货,而我们小孩子最关心的则是鞭炮了!大人一回来,我们就先打开蛇皮袋看看鞭炮,照例有几串小的,也有中的,还有几只特别大的红通通的“红大貢”(单个单卖的大炮)。以前的鞭炮是在九峰镇上的炮厂(鞭炮作坊)制作的、用旧纸张卷起来的小圆柱体,底部凹进去一小部分用黄泥塞堵,上方则露出银色的炮芯,隐约还有粉粉的“炮硝”(火药粉),一串炮里面还点缀着几只用红纸圈着炮体的红炮;而“红大贡”则是个头大大、爆破力和响声巨大的“炮王”,做为小炮放完后的压轴大戏!
大年三十下午早早洗完澡,穿上新衣服在埕外、邻居家显摆一番,三十晚上围完炉、领完红包,接下来的大事就是等子夜进香放鞭炮了。因为进香大都是在下半夜子时以后,有时太睏等不及,只好先睡了,听到炮声响就一骨碌爬起来。炮声隆隆,此起彼伏,让深夜的大山热闹起来,我喜欢看我爸放“红大贡”,只见他拿下嘴上的香烟,对准炮芯,嗞的一声,并不马上扔出,而是把手往后甩,正在燃烧的炮芯在夜里很是耀眼,看得我的心吊到嗓子眼儿,不禁大叫“爸,快扔!”,手往后甩之后,爸即发力把“红大贡”往垂直方向掷上天空,“嘭”的一声巨响和火花同时迸发,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一般我爸要连放几个“红大贡”才过瘾。进香是每年比较重要的事情,期待来年顺利大发。因此,虽然在经济拮据的年代,大家还是会挤点钱多放些炮,特别是年轻人,喜欢跟对面的、旁边的几个小村庄比炮,比哪个村的鞭炮放得大声、放得久。各家各户争先恐后地轰隆隆一阵之后,浓浓的鞭炮火药味和夜雾混杂在一起,钻进瓦片和木门窗,钻进土房。大年夜渐归平静。
大年初一早上,还要拜拜放鞭炮,鞭炮就缠绕在晾衣服的竹竿上,有时爆破力太大把竹竿都炸裂了。小孩们未等鞭炮放完就一轰而上,在炮烟中扒开炮屑,不管三七二十一,见炮就捡,有时把没燃完的散炮放入兜里,把新衣服炸破了,难免挨大人一顿骂。捡完鞭炮进行分类,空心炮扔了,没响但没炮芯的可以拆解出“炮硝”(火药)来点。完好的放在口袋里,准备去邻村玩的路上放,有时候也会分几个给要好的朋友。
春节时年轻人和小孩喜欢走村串户,路上,我们有时会搞个恶作剧,带一枝香,把鞭炮芯缠在香上,插进路旁田坎的石头缝里,看到后面有人来,就把香点燃,当点着的香跟炮芯接触时,炮就响了,后面的人刚好走到跟前或附近,“嘭”地吓了一跳。
还有把鞭炮插在牛粪上放,溅到自己新衣服的;以及把鞭炮扔到正在熟睡的大黄狗身边让它吓一大跳等等,而我印象最深的则是我小舅舅放鞭炮被炸到手的事,那是因为要显示大胆,到炮芯快燃完还没扔出去,结果手被炸黑,还炸出几个泡泡,大人看了大叫“快!尿缸!”,接着就赶紧拉着舅舅,把舅舅的手浸到“尿缸”(旧时农村放在屋里收集小便的大粗陶缸)里,因为积在缸里的尿是很清凉的,舅舅的手就没有再肿起来,泡泡也慢慢消了,但一想到这种操作办法,难免有点恶心,特别小时候的手经常要抓东西吃。当然,在以前农村,放鞭炮被炸到的事屡有耳闻,甚至有很严重的,但在物质匮乏和缺少娱乐的年代,放鞭炮还是一件挺快乐的事。直到后来,镇上的鞭炮作坊发生了一次严重的爆炸,本地产的土鞭炮便渐渐销声匿迹,现在的鞭炮产品经过改进,相对也比较安全了。
时光匆匆如白驹过隙,一转眼几十年过去,儿时放鞭炮的快乐历历在目,犹在眼前。而现在的小孩都是宝贝,大人们大都禁止小孩玩这种危险的事,且小孩们更喜欢的是一小块机器里的游戏,于放鞭炮的兴趣也不大了。儿时的鞭炮声也只能留在记忆里,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