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思议之事

吴谁

1

女生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地上。

她想爬起来，但全身无力，连转头都做不到，只有右手勉强能动。她的后脑勺剧烈疼痛着，伸手去摸，却摸到了黏糊糊的液体和一个巨大的创口。

她什么都想不起来，只隐约记得，自己走到女厕所最里面的隔间，转身关门……然后就晕倒了。

“吱呀”一声，厕所门被推开了。

通过隔间门的缝隙，女生看到走进来的人穿着一双灰色运动鞋。

女生动动嘴，努力想发出求救声。可下一秒，她却惊恐地睁大眼睛。那人的脚边，是一把红色斧头，白色的斧刃在灯光下分外刺眼。斧头在地上移动，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

灰色运动鞋停在离她不到半米处。女生这才看清，运动鞋原本是白色的，现在上面沾满了灰红色的污垢。

“要死……”门外传来嘶哑的女声。那人用力推门，门纹丝不动，它锁住了。

过了一会，运动鞋稍稍走远。女生紧张的心慢慢放松了下来。

突然，“啪”的一声，斧头砍在了隔间门上，斧刃一下就砍穿了薄薄的门板。

“啊！”女生失声尖叫。

有人趴在地上，脸贴着地面，通过门缝看着她。女生看不见对方的相貌：那个人的头用透明塑料袋包裹住，袋子内壁上满是呼出的白雾。

“找到你了！”塑料袋下的人说。

2

“老姐，这就是我们学校有名的三大不可思议事件之一——厕所里的女生。据说以前有个上晚自习的女生去厕所，久久没有回来。老师去找时，发现她已经死在厕所最里面的隔间里，后脑勺被利器开了一个洞。因为凶手一直没有找到，那个隔间就被警方永久封存起来。如果你从门缝向里看，还能看到满地干涸的血迹。”

周五晚上8点，我和老姐站在空无一人的校园里。因为把作业本忘在教室，吃完晚饭后，我死皮赖脸地拉着老姐来学校拿。除了厕所里的女生之外，学校体育馆有时在深夜还会传来奇怪的哭声，想想就害怕！但老姐不信，光是厕所事件，我已经被她嘲笑了半天。

老姐分析道：“那个拿斧头的人，不可能是袭击女生的凶手。因为女生醒来时，隔间的门还是反锁的。也就是说，凶手并没有趁女生昏迷时离开。所以，隔间外拿斧头的人不是凶手，真正的凶手……还站在女生的身后。”

我忍不住打了个激灵。老姐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吓你的啦！前面就是教学楼，你走左边，我走右边。我要去趟厕所。”

3

看着老姐离去的身影，我吞了吞口水，摸黑走上楼梯。好不容易走到教室门口，借着月光看进去，我却吓出一身冷汗。

教室里，八排六座共四十八个座位，除了我的位置外，坐满了白发苍苍的老年人。他们挺直背，双手放在课桌上，诡异得很。

我暗暗告诉自己不能慌张。这些怪人看着慈眉善目，如果我表现如常，他们应该不会伤害我。而且，就算是怪人，也不能阻挡我做作业啊！

我深吸一口气，假装没有看到他们，大步走到自己的课桌前，从桌肚里翻出作业本，转身准备离开。

这时，一只枯瘦的手抓住了我。

我颤抖地转过身来，入眼是一张苍老的脸，还有一身现在非常少见的中山装。

“下次不要迟到了，赶紧回到座位上去。”这个表情古怪的老人拿着一本教案，不由分说地将我按在椅子上。我战战兢兢，不敢惹怒她，只好坐下。

自始至終，整个教室没有任何骚动，大家都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4

这时，我右边有人突然喊了一声：“地震啦！”

老人闻言，立刻说：“大家不要惊慌，有序下楼，去体育馆避难，那里是专门的紧急避难所。”

咦？这是什么情况？演戏吗？虽然我没搞明白状况，但眼下是个逃脱的好机会。我偷溜出后门，赶紧朝走廊另外一边跑去。

老姐应该还在厕所吧？我跑到厕所前呼唤：“老姐，你在里面吗？”

没有任何回应。奇怪，难道她已经走了吗？

我轻轻推开厕所门，厕所里的灯没有亮。但厕所的最后一个隔间里，隐约有亮光。

“老姐！”我提高了声音，还是没有回应。

教室里的老人们都站在楼下，表情古怪的老人好像在数数。虽然声音很小，但夜深人静，我在女厕所外也听得很清楚。

老人数着数着，突然说：“还少一个人，还少一个人……”

她似乎感觉到了我的视线，抬起头看向我所在的方向。

她发现我了！我一咬牙，冲进了女厕所，直接来到最后一个隔间。隔间的门没有锁，地上，老姐的手机屏幕发出幽暗的光。

我捡起老姐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信息编辑中的状态。收信人是我：“我知道两个不可思议事件的真相了。”

我的脸变得惨白起来。

学校的第三个不可思议的事件，我还没告诉老姐：揭开前两个事件真相的人，会被头上套着塑料袋的怪人，在深夜的女厕所，用斧头击杀。

之前故事中的女生，很可能是因为解开全部谜题而被杀害的！

“吱呀”一声，厕所的大门被推开了，有人走了进来。

“要死……”一个嘶哑的女声响起。

伴随着的，还有斧头摩擦地面的刺耳声音。

5

完了，塑料袋怪人找上我了！

我大气不敢出，连反锁隔间门都不敢。怪人走到靠近门口的第一个隔间，停住了，敲了两下，推开门。

“要死……”怪人走到第二个隔间，敲了两下，推开门。

再过两个隔间，她就到我这里了！怎么办？

看着手上老姐的手机，我心生一计。每个隔间门下面都有一寸高的缝隙，我赶紧趴下。

此时，灰色运动鞋已经走到了隔壁。

“咚咚！”趁着对方敲门声的掩护，我把老姐的手机从门缝下推到对面的隔间里。然后，我赶紧掏出手机，拨打老姐的号码。

灰色运动鞋已经来到我的门前。

“大河向东流哇，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哇……”对面隔间里，老姐设置的极具中年特色的手机铃声响起。

怪人拖着斧头向那边走去。

就是这个机会！我赶紧拉开门，尽管心里早有准备，但还是被背对着我的怪人吓了一跳。她穿着老式中山装，身材矮小，头上套着一个塑料袋，手里拿着一把鲜红的斧头。

“要死……”对方转过身要来抓我，但我已经缓过神来，扭身躲开，向门口冲去。

“哎呀！”我和从门口冲进来的老姐撞了个正着，摔了个屁股蹲儿。

“老姐，快逃！”我爬起来，拉着老姐就要跑。

老姐却拽住我。

那个头部裹着塑料袋的怪人走过来，袋子上满是呼出的白雾，完全看不清里面人的相貌。

“找到你了！”她用沙哑的声音说。

“谢谢老师，我就是14号女生。”老姐回答道。

“太好了，你没事真是太好了！”隔着塑料袋看不清楚，但对方似乎哭了出来。

6

“什么‘校园三大不可思议事件，你们就是闲得慌。”老姐扯着我的耳朵，无语道。

啊？

“如果是沾了鲜血，那斧刃不可能是白色的，”老姐指着走廊里的消防箱说，“如果整个斧头都是红色的，那就很有可能是消防斧。”

消防斧是一種清理着火或易燃材料、切断火势蔓延的工具，还可以劈开烧到变形的门窗，救出被困的人。所以一开始，故事里的人用消防斧劈开隔间的门，并不是想杀害女生，而是想救女生出来。

原来，五十多年前的晚上，这里发生了一次大地震。当时的班主任临危不乱，组织晚自习的学生避难。但是集合点名时，她发现有一个学号为14的女生不在。

这个女生之前去了厕所，一直没有回来。班主任连忙去找她。因为地震刚发生，灰尘弥漫，她用塑料袋套住自己的脑袋，做了一个简易的防尘罩，并且找到一把红色的消防斧，以防出现意外。

她在厕所找到了女生。地震发生时，厕所的天花板掉了下来，砸中了女生的后脑，由于伤势太重，女生已经没了呼吸。对此，班主任愧疚了很久。

后来，班主任退休了，不久后得了阿尔茨海默病，别的事都忘记了，却唯独记得这件情。

每隔几天，一到夜里，老人就会神情恍惚地从床上起来，穿上以前的中山装，赶回校园，想去拯救那个五十年前被困在厕所中的女生。偶尔清醒的时候，老人就会在体育馆那里痛哭，因为她无法拯救一个已经逝去的人。

哭声被学生耳闻，最终传出了体育馆的不可思议事件。

班主任的学生如今都成了老人，看到班主任如此伤心，他们都很难过。大家商量了一下，老人已经记不清女生当年的模样，不如为老师重现当年的场景，再请别人假扮14号女生，让老人能在女厕所里成功解救她，了却老人心中的执念。

今天是他们计划好的日子，结果被我和老姐误打误撞地遇到了。本来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只是躲在厕所的人突然有事，要离开学校。看到来上厕所的老姐，就拜托她帮忙。姐姐见这人也上了年纪，学校楼梯道又太黑，就好心扶她下了楼，匆忙之中手机丢在了厕所里，于是有了以上这些误会。

闻言，我百感交集，向着老人深深鞠了一躬。谢谢您，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