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

李鹏修

小时候学习杜牧的七言绝句《清明》，虽不解诗人的愁绪，却非常喜欢其中的两句：“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牧童和杏花我都见过啊，并且，我还非常喜欢杏花，这一下子就拉近了我和诗人的距离。后来每见到牧童牛背吹横笛的画，我都会遥想杜牧雨中问路的场景——如丝细雨，青青草色，衣冠尽湿的诗人、牧童，烟雨蒙蒙中，一处灿若云霞，那是开满杏花的村庄，那里有飘扬的酒旗，有暖身、消愁的酒。

据说詩人写《清明》的地方是安徽池州，那里与东北有近一个月的季节差——清明时节，江南已是花红柳绿，东北大地还在寒风里沉睡。待春风姗姗而来，已近5月。

但春风再晚，也是暖的。黑土地被唤醒，小根蒜开始萌芽;猫冬的农民被唤醒，开始荷锄春耕;山野间的杏树也被唤醒了，开始伸展枝桠、吐露花苞……

因为耕耘的时间不同，黑土地的湿润程度不同，呈现出深浅不一的暗色调，像一块块巨大的、连绵起伏的画布，而杏花就是这沉郁画布上的第一抹艳彩。它们在田间地头、在山坡上、在山脚下、在山坳里，或三五聚首，或几十成百棵连成一片，迎着那春风，迎着那被耕耘起的灰尘，迎着姑娘小伙们的笑脸，纵情绽放着。

我最喜欢它们含苞未放时的色彩，深红的花萼托着粉色的长圆形花苞，不带一片绿叶，一树有千万个花骨朵，几十棵树连在一起，远远望去，犹如飘动在山野间的一片片彩色的云，蔚为壮观。不消几日，杏花盛放，粉红的花朵变成粉白色，粉红的云变成了粉白的云。再过几日，大风一吹，便落英缤纷了。

杏花花期虽短，却开得热闹;花朵虽小，却娇俏异常。因为是北方冗长冬季的第一缕明媚，杏花被很多人所喜爱，远观近瞧还不够，还要带回家中宠溺。

童年记得最深刻的是，大姐下工回来，就总要折一两枝回来，养到瓶子里，放到柜子上。暗香浮动中，晦暗的老屋因为这一缕春色，顿时充满了生机。家人见了，心里也都喜滋滋的，仿佛春天住进了家里……这个画面一直持续到大姐嫁人。如今大姐患病西去，徒留那一树清香和笑靥在我的梦里。

杜牧诗中的“杏花村”，有人说就是“开满杏花的村子”，因为这诗，很多酒肆便取名“杏花村”;但只有一个“杏花村”因酒而名扬天下，那就是山西汾阳的“杏花村”，有1500年的历史。据说杏花村汾酒的特别之处在于酒中有杏仁的成分。杏仁本就是一味中药，加入酒中，不仅有润肺、止咳、滑肠等功效，还增加了酒的芬芳度。酒家真是有头脑。都说“诗酒趁年华”，我却无福享用美酒——那年大哥相亲，3岁的我误将白酒当水饮，结果大醉，睡了三天三夜……从此，见酒就跟见了鬼似的。

长春郊外原来也有一个杏花村，随着城市扩建，村落早已没了踪迹，但杏树还在，还有一块写着“杏花村”的石碑在讲述着它的历史。如今这里成为市内最小的公园。每到杏花开放之时，我也会去看看。可是园子太小，走不了几步就到了尽头，而且不管是树还是石，都多了人工的痕迹，有些树上还挂着营养液，喝了营养液的花再美也失了原有的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