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归等待和希望

胡文捷

《基督山伯爵》是法国作家大仲马创作的长篇小说，讲述的是19世纪法国皇帝拿破仑的“百日王朝”时期，船员艾德蒙·唐戴斯被人陷害入狱十四年，越狱后找到宝藏，化名为基督山伯爵向仇人复仇的故事。《基督山伯爵》以复仇故事为主线，剧情跌宕起伏、妙趣横生，被认作通俗小说的典范。

这是一本来自近两个世纪之前的复仇小说，字数超过95万，由大仲马在三年内完成。这部通俗小说的典范之作一经问世便大受欢迎，被翻译成几十种文字，并在法国、美国等地多次拍成电影。时至今日，提起复仇的經典故事，人们还是会想起基督山伯爵，他的形象几乎深入人心，高大俊美又神秘阴沉：他的眼睛饱含忧郁的神色，还不时闪过愤世嫉俗、充满仇恨的寒光。由于不见阳光，脸色苍白，衬在黑发上有一种北欧贵族的美;渊博的学识，则使他的整个脸庞焕发出一种凛然的智慧之光。

有关基督山伯爵唐戴斯的故事，前半部分充满了困苦和耻辱，热情的船员唐戴斯在与心爱的姑娘梅塞苔丝的婚宴上被抓走，那时的他全然没想到，从那之后的十四年，他要在牢狱中度过。一个人的生命中有多少个十四年？“他关进伊夫堡时才十九岁，出来时已经三十三岁了。”所逝去的正是他最纯真的年华！但万千不幸中的唯一幸运是他遇到了法里亚长老，这个给了他卷土重生机会的狱友。

当唐戴斯躲在装尸袋里，从海中逃走时，是这个故事真正展开的时候。从那一天起，唐戴斯死去了，一个心中只有复仇的基督山伯爵产生了，新的风暴将要到来。

复仇的故事从来都有广阔的阅读市场，因为我们都喜欢看被辜负、被诬陷的主人公触底反弹，以不为人知的崭新身份实现复仇的故事。基督山的故事也不外乎如此，可它之所以能够在两个世纪内处于复仇故事的巅峰位置，还因为大仲马用他绝妙的笔触勾勒出一个完善而庞杂的多线复仇故事，主人公基督山利用法老留下的宝藏，在多年的准备中一人分饰三角，设立完备的人设和背景，并且布下毫无瑕疵的天罗地网。

当复仇“舞台”的灯光终于亮起时，基督山就像是一个游刃有余的演员潇洒登场，用神秘而富有的新身份席卷意大利和法国的贵族社交圈，以此实现对三个家族的复仇。这是一个妥妥的“爽文故事”，基督山几乎把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中，一步步实现自己的复仇。可这部小说又绝不肤浅，多归因于大仲马风趣的笔触和深厚的社会阅历，构筑起了值得推敲的故事背景和一个个色彩丰富、思想各异的人物形象。

大仲马对故事的把控和切入角度可谓一流。正如复仇故事刚开始时，我们所读到的不是唐戴斯的登场，甚至不是基督山伯爵，而是两位年轻的贵族阿尔贝和弗朗兹，他们来到意大利参加庆典，遇上了强盗万帕。这似乎是一个全新的故事，可在故事慢慢展开的过程中，基督山在巧妙的时间和地点登场了，我们才发现自己早已深陷基督山设下的陷阱之中，甚至连我们的阅读节奏都已经被故事的主人公“控制”了。

基督山所复仇的三个家族维尔福家族、唐格拉尔家族和莫尔塞夫家族的人物一一登场，而在他们出现的时候，就已经是基督山复仇图谱中的棋子了，一切都按照基督山所筹划的那样进行着。他像是个耐心的猎人，布下陷阱，等待猎物自己上钩。

对于复仇故事来说，没有上帝视角，我们和被复仇的角色一样云里雾里，只是不断在前进的过程中拾起基督山故意遗留的线索，在某个特定的时点才突然把这些线索联系起来，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而后叹一句，这布局是何等的绝妙！

最高超的复仇从不是亲自手刃敌人，而是清楚地了解敌人的一切弱点，只需要点燃那个引线，让他自行引爆就可以了。正如基督山深知维尔福家族的矛盾，只是在不经意间提供了毒药的配方，而后放任和漠视即可。基督山的复仇是成功的，三个家族的结局各有各的凄惨，维尔福家族几乎覆灭，高贵的检察官维尔福更是身败名裂，失去他最引以为傲的东西，还在教唆妻子自杀之后，发现妻子一并毒杀了自己的儿子，那是他最后的生之希望;唐格拉尔家族的人以各种方式出逃，丧失了曾经拥有的全部财富;莫尔塞夫家族或死或逃，也从此消失在法国的上流生活圈……

可是，在复仇的过程中，基督山动摇了。他的性格中本来就充满了爱，只是人生的反复无常让他决心抛弃一切去复仇。可这世界本就不是纯粹的泥潭，他决心复仇的是三个家族，这家族之中仍有无辜的、不幸被牵连的人。

当他所爱之人再度出现时，就会成为他复仇道路上的软肋。对仇人有多恨，就对所爱之人有多爱。基督山也因为自己的行为误伤过不想伤害之人，那个时候他的淡定从容不复存在，他本来坚定的内心再度动摇起来：自己是否把报仇的权利用过头了？

就这样，这篇小说真正的核心才慢慢浮出水面。在最开始的许多年，是复仇的念头支撑着基督山活下去，可是在进行复仇并且逐渐实现的过程中，他发现让自己动摇、甚至再度感到幸福的，依旧是所爱之人和为所爱之人做出的奉献。

正如他在答应梅塞苔丝不杀死阿尔贝后所苦恼的：“在我下决心要复仇的那天，为什么不把自己的心给摘下来呢！”可正因为他仍有爱，仍有怜悯之心，才不至于被复仇彻底蒙蔽了双眼，坠入无法回头的深渊。

在一系列复仇故事结束之时，基督山困惑过，而后最终醒悟。他留给莫雷尔的信件说明了一切，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所谓的幸福与不幸，只是不同境况的对比罢了，而人类的全部智慧归根结蒂只有五个字：等待和希望！

就像多年前他在黑暗的牢狱中绝望时，遇到了法里亚长老，获得了新的知识、财富和人生;就像他在漫长的复仇中终于探索到了生命的意义，终于抛下过去，以海黛的爱为支撑，重新活下去。

人生本就有诸多不幸，我们悲伤痛苦过，也经历过太多曲折和坎坷，曾经激愤，曾经失落，曾经绝望，最后返璞归真，终于明白，原来爱才是生活的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