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俗
2020-06-19阿城
读者 2020年12期
阿城
中国读书人对世俗的迷恋把玩,是有传统的,而且不断地将所谓“雅”带向俗世,将所谓“俗”弄成“雅”——俗到极时便是雅,雅至极处亦为俗,颇有点“前‘后现代”的意思。不过现在有不少雅士的玩儿俗,看似一派雅腔,倒是所谓的媚俗了。
你们若有兴趣,不妨读明末清初的张岱。此公是个典型的迷恋世俗的读书人,荤素不避,他的《陶庵梦忆》有一篇《方物》,以各地吃食名目写成一篇散文,也只有好性情的人才写得来。
當代的文学家汪曾祺常常将俗物写得很精彩,比如咸菜、萝卜、马铃薯。古家具专家王世襄亦是将鹰、狗、鸽子、蛐蛐儿写得好。肯定这些,写好这些,靠的是好性情。
中国前十年文化热里有股民俗热,从其中一派惊叹声中,我们倒可以知道雅士们与俗隔绝太久了。
有意思的是,不少雅士去关怀俗世匠人,说你这是艺术呀,弄得匠人们手艺大乱。
野麦子没人管,长得风风火火;养成家麦子,问题来了,锄草、施肥、灭虫、防灾,还常常颗粒无收。对野麦子说你是伟大的家麦子,又无能力当家麦子来养它,却只在客厅里摆一束野麦子示雅,个人玩玩儿还不打紧,若想“兼济天下”,恐怕就有“时日曷丧”的问题。
我希望的态度是只观察或欣赏,不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