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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僧取经图像新证

2020-06-19侯慧明

关键词:唐僧图像

侯慧明

(山西师范大学 历史与旅游文化学院,山西 临汾 041004)

《西游记》原型故事是唐代玄奘取经故事。玄奘赴印度取经归国后,唐太宗于洛阳行宫接见,并下诏撰录《大唐西域记》。玄奘圆寂后,其弟子慧立又编撰《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玄奘形象由此有所神化。之后唐玄奘取经故事在民间以词话、话本、平话、杂剧、小说等形式流传,形象愈益富有传奇神化色彩。现在发现最早的词话是《大唐三藏取经词话》,李时人、蔡镜浩认为其“早在晚唐五代已成书,实是唐、五代寺院‘俗讲’的底本”①李时人、蔡镜浩:《大唐三藏成书时代考辨》,《徐州师范学院学报》1982 年第3 期。。《大唐三藏取经词话》中主人公为玄奘,出现了猴行者、深沙神,但没有猪八戒。元代杨景贤著《西游记杂剧》除孙行者、沙和尚,出现白龙马、猪八戒,但关于两著的具体成书时间一直存在争论。因此,以图证史就显得尤为重要。

唐僧取经图像指唐代以后根据玄奘赴印度求法历史所绘制之图画,最早出现的可能是唐僧的单幅像,类似各地发现的行脚僧像。最早记载在五代时期已经有寺院壁画绘制“玄奘取经”壁画,“甲申与君玉饮寿宁寺。寺本徐知诰故第,李氏建国,以为孝先寺,太平兴国改今名。寺甚宏壮,画壁尤妙。问老僧,云周世宗入扬州时,以为行宫,尽朽漫之,惟经藏院画玄奘取经一壁独在,尤为绝笔,叹息久之”①欧阳修:《于役志》,李逸安点校《欧阳修全集》,北京:中华书局,2001 年,第 1901 页。。目前发现的“唐僧取经像”实际是根据历史故事演绎甚至神化之后的故事画,判断其是否为“唐僧取经像”并非依据唐僧的特征,而更多的是依据故事中演绎出之“猴行者”的猴相典型特征。目前发现最早的“唐僧取经像”一般认为是宋金、西夏时期,在陕北、甘肃、宁夏等地都有发现②石建刚、杨军:《延安宋金石窟玄奘取经图像考察——兼论宋金夏元时期玄奘取经图像的流变》,《西夏学》2017 年第2 期。。因此,对唐僧取经图像的研究对于深化《西游记》研究有重要意义。

一、山西地区唐僧取经图像遗存

山西地区发现的唐僧取经图及早期文献共5件。稷山青龙寺唐僧取经图研究者较多;2009 年文物普查人员在泽州大云院发现摩崖石刻唐僧取经图,但未引起学者关注;2017 年笔者于五台山龙泉寺发现明代成化(1465—1487)年间一口大铁钟,铸有唐僧取经图;1985 年在山西上党地区发现的明万历二年(1574)正月抄本《迎神赛社礼节传簿四十曲宫调》中有《唐僧西天取经》队戏条目,另有其他一些唐僧取经图都是清代以来之作品。

(一)稷山县青龙寺壁画

山西稷山县青龙寺壁画中的取经图位于大雄宝殿南壁拱眼壁,另有善慧菩萨铺发请佛、善财童子、伏虎罗汉、山川风景等拱眼壁画(见图1)。其绘制时间据柴泽俊考证应为至元二十六年(1289)左右③柴泽俊、贺大龙:《山西佛寺壁画》,北京:文物出版社,2006 年,第43 页。。

取经图绘三人一马,衬以山峦树木,最前面一僧人应为唐僧玄奘,头光,脸型方圆,脸颊饱满,双手合十,着交领广袖僧袍,外披浅黄色井田袈裟,从右腋下穿过,着白色内衬;后一僧,亦着僧袍、袈裟,头微微抬起,凝视前方;身后一猴面行者,头戴发箍,尖嘴突出,二目圆睁,右手牵马缰绳,左手置于胸前,着圆领窄袖灰色长衣,腰间束巾,扎腿襦裤,紧随其后。白马脖子下悬挂铃铛,具头络鞧带,背驮莲花座,上置经箱,放射五彩光芒。

图1 山西青龙寺唐僧取经图

(二)泽州大云院摩崖石刻

山西泽州大云院于五代后唐清泰元年(934)始有禅师道逸在此修行。金天会八年(1130)建三圣殿,皇统元年(1141)周弱水隐居于此。元至元九年(1272)道凝禅师居此。寺院背后的崖壁上,雕刻有水月观音像一铺,下部两侧刻唐僧取经图(见图2、3、4)。水月观音像正中刊刻题记曰:“时大元至元三十年(1293)岁次癸巳季春上旬有六日住持僧大云老人道凝镌观音之记。”(见图5)

图2 大云院摩崖石刻全图

图3 摩崖石刻观音右下侧局部

图4 摩崖石刻观音左下侧局部

图5 大云院摩崖石刻题记

整个石窟长2.5 米、高1.66 米,水月观音游戏座坐于石龛内,右脚抬起踏在佛台之上,左脚踩踏莲花,水月观音像上半身被毁,现复原。两名力士分立两旁,右侧力士全副铠甲,前方雕一麒麟,力士右手武器拄地,背后石壁雕一鹿,鹿身后一似蟒头高高抬起;左侧力士前方蹲一狮子,力士身上缠绕一巨蟒,从脖颈后面绕至前方,身后石壁雕两只长耳兔子,一前一后。“唐僧取经”石刻,分列观音像之下的左右两侧,应该是为了画面的平衡,故将一字排列改为了左右布置。观音右下侧是双手合十的唐僧、八戒和马。三藏法师面部虔诚,礼拜观音,后面一人,身材稍矮,但颇壮硕,袒胸露乳,头仰望向观音方向,左肩扛长杆,左手执杆尾,杆头挑伞状物、葫芦形壶,右手牵马,迈步向前,此人与杭州飞来峰题记“朱八戒”者形象颇为类似,故判断其为猪八戒。马背配马鞍,未驮经书,作行进状;观音左下侧第一位为手持笏板、身着朝服的峨冠博带者,二目硕大,嘴巴硕大上翘,似乎是龙王的形象,后面跟着猴行者,戴头箍、尖嘴、圆目,双腿交叉站立,右手置于额前,作观望状,左手执棒形器具,后面一马,低头作驯服温顺状;两者均立于波浪之上,似乎象征是在海边,说明观音是水月观音。

(三)上党《迎神赛社礼节传簿四十曲宫调》唐僧取经故事

山西上党地区发现的《迎神赛社礼节传簿四十曲宫调》,万历二年(1574)正月十三日抄立①寒声主编《上党傩文化与祭祀戏剧》,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99 年,第27 页。。此《礼节传簿》中有《唐僧西天取经》一单舞“唐太宗驾、唐十宰相、唐僧领孙悟恐(空)、朱(猪)悟能、沙悟净、白马行至师陀(狮驼)国,黑熊精盗锦兰(斓)袈纱(裟)”②寒声主编《上党傩文化与祭祀戏剧》,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99 年,第85 页。。此抄本是万历二年本,《唐僧西天取经》故事已经被排演成为民间喜闻乐见之队戏,表演并不局限于舞台,而是大队人马巡游嬉戏于街巷,与民同乐,其出现时间应该更早。

(四)五台山龙泉寺唐僧取经图像

山西五台山龙泉寺一口大钟上铸有“唐僧取经像”(见图6、7),一共四人。最前面一僧人,头光脸圆,额上一圆痣,双手收于袖内,拱置于腰间,着僧袍,下角摆向前方,应为唐僧;后面一僧人,身材稍矮,亦光头圆脸,额上一圆痣,着广袖长袍,右手收于袖内,左手握一器杖,立于地上,上端尖状,下端铲状,应为沙僧;一后面行者,头戴东坡巾,光着小臂、小腿,左手握一器杖,置于背后,右手握马缰绳,裙子衣摆向后方,非常富有动感,迈步行前;后面一马,两蹄跃起,背驮经箱;最后一人,肥头大耳,猪嘴硕大,袒胸露乳,右肩担一担子,图画下方衬以山峦草木。

此口铁钟上铸有众多功德主名字,从大钟铭文可知该钟是功德主道璎等人为中峰寺所铸。中峰寺位于五台山杨柏峪,“中峰寺、圣水寺、天城寺三寺俱在阳白谷,皆灵峰寺支院。”又“灵峰寺,阳白谷,唐建。成化间,义宾上人约五十三人结社参禅”③镇澄撰,康奉等校点《清凉山志》卷2,北京:中国书店,1989 年,第43 页。。

铁钟上铸“钦差提督五台山兼管番汉兼住大圆照寺清修禅师端竺班丹”,考大圆照寺“在灵鹫峰下,显通寺之左,古称普宁寺。明永乐初印度僧室利沙来此土,诏入大善殿,坐论称旨,送居台山显通寺。宣德初,复召入京,无何启辞归山,未许,明日示寂。依法荼毘,分舍利为二,分一于都城建寺曰真觉,一于台山普宁寺基建寺曰圆照”④佚名《清凉山志》卷10,赵林恩主编,《清凉山志八种》第5 册,北京:宗教文化出版社,2014 年,第149 页。。铁钟提到大圆照寺,建于宣德初,因此铁钟应铸造于宣德年间之后。又“钦差提督五台山兼管番汉”之职位又多出见于五台山碑刻之中,如刻于明万历十年(1582)《敕建大吉祥宝藏禅寺重修碑记》载:“钦差提督五台山兼管番汉一代寺宇都纲志龙”①李中正:《敕建大吉祥宝藏禅寺重修碑记》,李宏如编《五台山佛教——繁峙金石篇》,呼和浩特:内蒙古人民出版社,2005 年,第 417 页。等,又考“清修禅师端竺班丹”在《清凉山志》中作“短竹班丹”,“成化七年六月,复勅谕五台大文殊寺……今承皇考崇善保民之心,勅建五台山文殊寺,僧二十名,月给粮六斗,命尔短竹班丹禅师焚修。”②镇澄撰,康奉等校点《清凉山志》卷2,北京:中国书店,1989 年,第132 页。综上材料,可大致确定铁钟铸造的时间在成化(1465—1487)年间。

图6 龙泉寺大铁钟

图7 大铁钟唐僧取经图

(五)蒲县东岳庙唐僧取经图像

蒲县东岳庙现存一口嘉靖六年(1527)造大铁钟,铸有“唐僧取经图像”(见图8、9),前最方一人,光头,着长袍,左手手势不清,右手自然下垂,身后一人,戴帽,右手具三齿叉,左手至身后牵缰绳,身后一马,马背驮物,后面一人,头扭向身后,长猪嘴突出,肩膀上挑担,右手搭于担子上,左手叉腰。三人根据其形象,依次可判断为唐僧、孙悟空、猪八戒。

图8 东岳庙大铁钟

图9 东岳庙大钟唐僧取经图

二、其他地区比较典型的唐僧取经图

(一)延安地区石窟造像

延安宋金时期存12 世纪左右唐僧取经图14例,如子长钟山第12 窟右壁上部镌刻一龛自在坐观音造像“清信张氏修观音菩萨一会,永为供养。政和二年(1112)九月二十日记”③石建刚、杨军:《延安宋金石窟玄奘取经图像考察——兼论宋金夏元时期玄奘取经图像的流变》,《西夏学》2017 年第2 期。山形龛,观音居中,正面游戏坐。观音右下侧,一僧人在前,有头光,双手合十礼拜观音,第二身为胡人形象,高鼻深目,蓄发,右手牵马,马背驮物;左下方第一身戴通天冠,双手合十礼拜观音,有头光,第二身,天女形象,第三身,武士形象。石建刚、杨军认为第一类为玄奘与石磐陀组合,第二类为“一僧一从一马”,基本构图为观音为主尊,唐僧取经图位于下方,多分居两侧,牵马者为汉人形象,只有一例为猴形④石建刚、杨军:《延安宋金石窟玄奘取经图像考察——兼论宋金夏元时期玄奘取经图像的流变》,《西夏学》2017 年第2 期。。

(二)瓜州东千佛洞壁画

瓜州东千佛洞第二窟北壁西侧和南壁西侧的水月观音图中绘有唐僧取经图, 张宝玺认为年代约为西夏中晚期⑤张宝玺:《莫高窟周围中小石窟调查与研究》,段文杰等编《敦煌学国际研讨会文集》,沈阳:辽宁美术出版社,1995 年,第94 页。。南壁西侧一僧、一猴行者、一马立于开阔的河边,均作向上仰望注视状,一僧人双手着交领僧衣,有头光,身体微向前倾,合十礼拜。僧人身后一猴相行者,头戴发箍,三颗牙齿外露,左手抬起置于额前,作瞭望状,右手握拳置于胸前,似乎手牵缰绳,双腿并立站立。身旁一匹马,背对观者,具头络、马鞍、鞧带等,臀部肥硕,头扭向猴行者一侧。

北壁西侧斑驳严重,画中一僧侧身站立,双手合十,着袈裟,有头光。身后一猴相行者,左手握一长棍扛左肩之上。身后绘一马。

(三)榆林窟壁画

榆林窟第二窟中西壁北侧水月观音右下角绘唐僧取经故事画①王静如:《敦煌莫高窟和安西榆林窟中的西夏壁画》,《文物》1980 年第9 期;王泽庆,王茵:《敦煌壁画中的唐僧取经图》,《美术观察》2000 年第 3 期。。唐僧隔水向观音合十礼拜,猴行者头戴发箍,左手牵马,并足站立,右手搭在前额作瞭望状。

榆林窟第三窟西壁南侧普贤变中,唐僧侧身而立,隆顶高鼻,头光祥云,表情肃穆,弯腰合十;后站猴行者,抬头张嘴露齿,头脸部及臂膊生毛,表现出激动惊异之状,惟妙惟肖;旁边站立一马,背驮莲花座,上置放射出光芒的包袱。整幅画面绘画水平极高。

榆林窟第三窟东壁北侧十一面观音经变中,“画青年玄奘像,头后有圆光,右袒褊衫,双手合十,虔诚默念。南侧画悟空,猴相,长发披肩,头束彩带,着衩衣,小口裤,脚蹬毡靴,腰间斜挎经包,右手握金环锡杖,紧靠右肩,挑起一叠经盒。左手高举额前,两眼圆睁,探视前方,精神抖擞。这里不仅表现了取经归来的喜悦,从头后圆光和安排的位置看,他们已被画师列入观音菩萨侍从神灵的行列”②段文杰:《榆林窟的壁艺术》,《安西榆林窟》,北京:文物出版社,1997 年,第172 页。。

(四)《唐僧取经图册》

《唐僧取经图册》近年来逐渐受到学者们关注, 曹炳建、黄霖认为该图册很可能是元代王振鹏作品,产生时代约在元代中期,已经出现“流沙河降沙和尚”“八风山收猪八戒”,但无唐僧、猴行者、白马的典型组合图像,存留信息比较少,存在诸多疑问③曹炳建、黄霖:《唐僧取经图册探考》《,上海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8 年第6 期。。

(五)广东省博物馆瓷枕唐僧取经图像

另有收藏于广东省博物馆中瓷枕绘唐僧取经像④杨光熙:《论〈西游记杂剧〉和“唐僧取经瓷枕”创作时代先后》,《明清小说研究》,2009 年第3 期。,图中共四人,中间一人戴宽沿帽坐在马上,左侧一人持长棒,一只手指向一方,右侧人物肩扛一物行走并回头观望。图中人物行进顺序颇与其他图像相异,且猴行者执棒、猪八戒扛耙,已经明显受到百回本《西游记》影响,后面一人举伞盖。其人物顺序猴行者居最前,马上非驮经,而是唐僧骑行,均与瓜州千佛洞、榆林窟、青龙寺、飞来峰造像差别甚大,亦颇怪异,如果判断其为元代作品,似不可信。

(六)河南省某地墓道门框石刻唐僧取经图像

另有据称发现于河南省某地墓道的门框石刻取经故事图像有完整的师徒四人和白马驮经的情节⑤蔡铁鹰、吴明忠:《新见石刻画像〈唐僧师徒取经归程图〉辨识》,《淮海工学院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6 年,第5 期。。如果按照马头的方向为前方,那么第一位是头戴东坡巾的猴行者,第二是猪嘴大耳的猪八戒,第三是一马,背上驮一似乎是带盖的经箱,随后是一头光僧人,最后是双手合十,戴冠、有头光的唐僧。其人物顺序,猴行者戴东坡巾均与一般图像差别巨大,表现怪异,言其为金元作品更不可信。

因为瓷枕和墓门石来源不明,且图像多怪异,因此,认为将其作为元代作品,实在缺少证据。

三、杭州飞来峰唐僧取经图像比较辨识

杭州飞来峰龙泓洞外壁自西向东共有七身造像、三匹马、八处榜题(见图10)。西起第一为僧人立像,头型方圆,脸颊饱满,额头一痣,有头光,身披袈裟,着交领右衽广袖僧衣,着内衬,双手合十,表情清逸自然,鼻子、双手、双脚均残损。第二人立于石台之上,头部、上身残损,腰间扎带,佩刀,着短裙,内外两重,呈S 状波纹,向后飘逸,下扎绑腿,左脚在前,右脚在后,左脚一半已经越出石台,身体前倾,似正牵马前行。紧随其后的马匹,外侧前腿损毁,佩戴头络,背驮经箱,经箱中间绑一带子穿过马腹,鞧带穿过马的臀部。马匹外侧站立一人,头部双手均损毁,项挂大粒串珠,垂至腰间,袒胸露乳,大腹便便,着短裙,迈步向前。后面紧随的马匹前后腿均有残损,个头比前马略小,佩戴头络、鞧带,马背上置莲花座,座上置经匣。马外侧一人,左手牵缰绳,右手持棍,头部及身体右侧残损严重,亦在迈步行进。其后一处,残损严重,尚存头光和部分题记“天竺来”。第五、六人身材明显高大,有头光,面部残损,身披袈裟,袒右,右手抬起于腹部,持大粒念珠,中间衣纹呈U 形自然下垂,边缘呈S 形,衣纹较紧密,富于厚重感,跣足,俨然有别于前面雕塑形象,一副域外僧人装扮。后面一僧亦然,唯头扭向后方,手势因残损不明。其后雕像残损严重,隐约可见一人牵一马。

图10 杭州飞来峰龙泓洞外壁雕塑线图①赖天兵:《汉藏瑰宝——杭州飞来峰造像研究》,北京:文物出版社,2015 年,第387 页。

图中 A 为“葱岭”;B 在 20 世纪 80 年代《西湖石窟》为“从人”,今为“使命”;C 为“摄摩腾”;D为“竺法兰三藏”;E 为“天竺来”;F 为“从人”;G为“朱八戒”;H 为“唐三藏玄奘法师”,今尚能辨“三藏玄”②赖天兵:《汉藏瑰宝——杭州飞来峰造像研究》,北京:文物出版社,2015 年,第387 页。。

从雕像题记可以基本确定人物具体身份,至于有学者指出题记可能被改刻,这种可能性比较小,从其直接的痕迹看,只有一处,其他尚未有证据,对此点赖天兵先生已有论说,此不赘述。因此,以唐三藏玄奘法师为首的三人二马为“唐僧取经像”应该是比较明确的,反映的是中国僧人西行巡礼。后面一组雕像,根据其形象题记应该为以摄摩腾为首的西方僧人赴中国弘法像,因为中间一人题记残缺,尚不能断定为何人,但一定是摄摩腾、竺法兰之后到玄奘之前来中国弘法影响巨大者。因此,这两组雕像实际也可看作是一组雕像,也就是反映佛教的东来西去,可将其概括为“佛教弘法图”,当然这与飞来峰其他雕像的意蕴也是一致的。杭州飞来峰“唐僧取经像”没有明确的雕造年代,但其有明确的雕像题记,延安、瓜州、榆林石窟、山西青龙寺、山西大云院、中峰寺铁钟中相关图像,有比较确定的年代,但没有明确的题记,因此杭州飞来峰“唐三藏玄奘法师”的题记,与后面的白马驮经相互结合,图文完全配合,不仅可以证明其雕像为“唐僧取经像”,也可以作为其他地方类似图像的重要参考证据,具有重要的价值。

另一个关键问题是雕像之年代问题。

首先,杭州飞来峰“唐僧取经像”与瓜州、榆林石窟、山西青龙寺、山西大云院相关图像比较,其构图元素具有很高的相似度,且时代相近。

构图元素相似之处,第一,以观音为主尊;第二,玄奘法师居最前面;第三,猴行者尖嘴、戴头箍、牵马;第四,马上驮经或无;第五,山峦树木作为陪衬;第六,猪八戒袒胸、担担子。

这些特点可以作为此类图像的基本构成元素,构成一种基本的图像学类型。同时,其细部特征也极为相似,如最前面一僧人或两僧人,内着广袖僧袍,外披袈裟,从右腋下穿过,双手合十,具头光或无;行者猴脸,头戴紧箍,束腰带,扎绑腿;马均佩戴头络,鞧带通过马的臀部;人马均表情专注,微微仰视注目;猪八戒袒胸。与较早的延安地区石窟中唐僧取经图相比较,僧人与胡人或者汉人的组合明显让位于僧人与猴行者形象,也从图像学的角度佐证了猴行者地位的突出。再者是出现了袒胸露乳之猪八戒,并担担子(大云院摩崖石刻和龙泉寺铁钟猪八戒均担担子,具有一定的传承性),基本可以断定,在元代中期猪八戒形象出现。

这些主要的构图特点相近,应该并非偶然,且瓜州、榆林、山西、杭州相距遥远,其合理的解释就是产生在相同的时代背景之下,甚至是相同的政治、文化氛围之下。

其次,杭州飞来峰“唐僧取经像”中唐僧的形象与山西青龙寺壁画中僧人形象、芮城永乐宫元代人物形象高度相似(参见图11-17),头型均为典型的方圆型,这也是元代人物绘画的一个特点。

再次,即使是时代稍后的五台山中峰寺铁钟“唐僧取经图”虽然多出了外表特征明显的猪八戒,但诸如唐僧在最前面、猴行者牵马、白马驮经、山水衬景等基本的元素仍然保留,表明其对较早图像的承袭和发展。飞来峰唐僧取经像中袒胸露乳者可能就是猪八戒,而且题记中也出现了“朱八戒”,如果说改刻,也有可能是明代为避讳朱明统治者,于是将“猪八戒”改为“朱八戒”,因此,朱八戒这一人物,其产生的时代可能在元朝初年的南方地区,而基本同时代的青龙寺“唐僧取经图”尚未受到影响,而保持了较为原始的构图,但山西大云院已经出现“猪八戒”,明代中峰寺铁钟“唐僧取经像中”也已经增加了“猪八戒”,并且似乎也将杭州飞来峰中“从人”身份具体化为沙和尚,跟随在唐僧身后。

最后,元代江南释教都总统永福杨大师琏真佳大力支持佛教,《佛祖历代通载》载:“江南释教都总统永福杨大师琏真佳大弘圣化,自至元二十二春至二十四春,凡三载恢复佛寺三十余所。”①〔元〕念常:《佛祖历代通载》卷 21,《大正藏》第 49 册,第 710 页。又据杨琏真伽施造第89 龛无量寿佛下方《大元国杭州佛国山石像赞》题记,“大元国杭州佛国山石像赞:永福杨总统,江淮驰重望,旌灵鹫山中,向飞来峰上。凿破苍崖石,现出黄金像。佛名无量寿,佛身含万象。无量亦无边,一切入瞻仰。树此功德幢,无能为此况。入此大施门,喜有大丞相,省府众名官,相继来称赏。其一佛二佛,起模画样。花木四时春,可以作供养。猿鸟四时啼,可以作回响。日月无尽灯,烟云无尽藏。华雨而纷纷,国风而荡荡。愿祝圣明君,与佛寿无量。为法界众生,尽除烦恼障。我作如是说,此语即非妄。至元二十六年(1289)重阳日住灵隐虎岩净伏谨述。大都海云易庵子安书丹。武林钱永昌刊”②赖天兵:《汉藏瑰宝——杭州飞来峰造像研究》,北京:文物出版社,2015 年,第。从题记可知,“杭州佛国山石像”成于元至元二十六年(1289)。

综合以上证据,基本可以确定杭州飞来峰“唐僧取经像”亦应雕造于元代中期。

图11 青龙寺腰殿壁画僧人像

图12 青龙寺取经像中玄奘像

图13 飞来峰玄奘像

图14 青龙寺腰殿壁画僧人像

图15 青龙寺后殿壁画僧人像

图16 永乐宫三清殿北壁人物

图17 永乐宫三清殿东壁人物

四、元代佛道之争导致“唐僧取经图像”再次大量出现于南北各地

瓜州东千佛洞唐僧取经像绘画被认为年代约为西夏中晚期①张宝玺:《莫高窟周围中小石窟调查与研究》,段文杰等编《敦煌学国际研讨会文集》,沈阳:辽宁美术出版社,1995 年,第94 页。。榆林窟第二、三窟唐僧取经像也被认为是西夏时期,但不能确定具体时间。成吉思汗十一年(1216),瓜州遭到蒙古军队进攻,十一年后,西夏灭亡。但其地的佛教仍然兴盛,并得到了蒙古统治者的保护,在1258 年第三次佛道宫廷辩论时就有河西国僧参与,河西国僧主要掌管原来西夏故地佛教,“座前对论内众即有那摩国师、拔合斯八国师、西蕃国师、河西国僧、外五路僧、大理国僧”②〔元〕祥迈:《辩伪录》卷 3,《大正藏》第 52 册,第 711 页。。因此,也有可能瓜州千佛洞、榆林窟中唐僧取经图就是在此时期绘制,是元代中期作品。杭州飞来峰、山西青龙寺“唐僧取经像”均为元代中期作品。提出这一观点主要是基于时代背景。

于硕博士认为西夏壁画中出现取经图的原因可能是玄奘曾在瓜州地区停留数月,认为出现在水月观音图中的原因是玄奘在西行中曾得到观音的帮助③于硕:《唐僧取经图像研究》,北京:首都师范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1 年。。唐僧取经像在宋代之后,再次大量出现于元代中期,其原因应该是佛道之争中佛教为反击道教,正本清源而作之宣示。

佛道之争可以溯之汉代,也就是从佛教传入中国之初,佛道之争就已经开始。三国时期《牟子理惑论》中表现最为明显,牟子站在佛教立场以自设问答的形式,回答了来自道教和儒家一系列的诘难,并且以比附儒道的形式,争取在华夏的正统地位。魏晋南北朝时期,这种论争既存在于思想理论方面也扩展至教团组织的争夺,特别是对统治者治国理政的争取,甚至涉及到宗教在国家中的地位问题。影响最大者莫过于西晋王浮著《老子化胡经》,“昔(帛法)祖平素之日与浮每争邪正,浮屡屈,既瞋不自忍,乃作《老子化胡经》以诬谤佛法,殃有所归,故死方思悔”④〔梁〕慧皎:《高僧传》卷 1,《大正藏》第 50 册,新文丰出版社,1973 年版(版本下同),第 327 页。。

北魏时期,“老子化胡”之说似乎也得到了统治者的认可,在社会上有较大影响,“《老子化胡经》十卷,晁氏曰:魏明帝为之序,经言:老子归昆仑化胡,次授罽宾,后及天竺。”马端临之按语又言:“裴松之《三国志注》言:世称老子西入流沙,化胡成佛,其说盖起于此。”①〔元〕马端临:《文献通考》卷 224,北京:中华书局,1986 年,第 1890 页。据《佛祖统纪》载,佛道围绕“化胡之说”沙门昙谟最与道士姜斌已有辩论,最后道士姜斌被流放,“帝曰:佛与老子同时否?道士姜斌曰:《开天经》云:老子定王三年生,年八十五西入化胡,以佛为侍者。沙门昙谟最曰:吾佛以昭王二十六年生,穆王五十二年灭,自灭后至定王三年,凡三百四十五年老子方生,而言化胡,无乃谬甚。帝令群臣详定真伪,太尉萧综等劾奏,《开天》伪经,罪当惑众,诏流斌于马邑”②〔宋〕释志磐:《佛祖统纪》卷 38,《大正藏》第 49 册,第 355 页。。这一史料出现于宋释志磐《佛祖统纪》,但无其他史料佐证,且其中年代均系传说,应是佛教反击道教“老子化胡说”之传闻。

南北朝时期,“永嘉谢守灏述《老君实录》,引诸书言:老子数数下,商高宗时生于亳州,乘鹿升天(一也),商纣时降于岐山,至周武王为柱史,昭王二十二年度关授尹令《道德经》,西游不反(二也)。昭王二十五年,复降于蜀李本官家,二十七年,与尹子会于成都青羊肆,往西域化胡,于于阗国升天”③〔宋〕释志磐:《佛祖统纪》卷 40,《大正藏》第 49 册,第 371 页。。可见,关于老子的神话,其内容在南北朝时期进一步丰富化。

隋代,僧勔著《释老子化胡传》《十八条难道》(已佚),“其《序》略云:勔以老子与尹喜西渡化胡出家,老子为说经戒,尹喜作佛教化,又称是鬼谷先生,撰《南山四皓注》,未善。寻者莫不信从,以为口实。异哉!此传君子尚不可罔,况贬大圣乎?今诚寻此说非直,人世差错,假托名字,亦乃言不及义,辱老子意者,圣人君子不出此言。将是无识异道,夸竞佛法,假托鬼谷四皓之名,附尹喜传,后作此异论,用迷凡俗,传而不习。夫子不许妄作者,凶老子所诫。此之巨患,增长三涂。宜应纠正,救其此失。然教有内外,用生疑似。人有圣贤,多迷本迹。今考校年月,究寻人世。依内经外典,采群达诚言,区别真假,使一览便。”④〔隋〕费长房:《历代三宝纪》卷 11,《大正藏》第 49 册,第 100 页。僧勔认为,传说老子说经戒,尹喜作佛教化胡人,又言鬼谷子化作佛,此类言论都虚妄不实,部分人是为了夸耀争竞佛法,但不符事实,宜应纠正。实际情况是随着佛教在华夏的立足,此种附会道教祖师、华夏圣人而取得合法性的做法开始受到佛教内部的批判,佛教欲摆脱附会与格义,力图取得独立地位。因此,原来被佛教界认可的此类“老子化胡”“尹喜作佛”的论调逐渐被否定,并极力宣传符合佛教独立精神的传播史。

唐代立国之初就将道教作为国教,武则天时期佛教曾一度占据上风,《佛祖统纪》载:“总章元年(668), 诏百僚僧道会百福殿, 仪(议)《老子化胡经》。沙门法明排众而出曰:此经既无翻译朝代,岂非伪造,举众愕然,无能应者。乃勅令搜聚伪本,悉从焚弃。”⑤〔宋〕释志磐:《佛祖统纪》卷 40,《大正藏》第 49 册,第 368 页。中宗朝“丁丑,御洛城南门观斗象,九月壬午,……禁化胡经”⑥〔后晋〕刘昫等撰:《旧唐书》卷7,北京:中华书局,1975 年,第140 页。。“《议化胡经状》一卷,万岁通天元年(696),僧惠澄上言乞毁《老子化胡经》敕秋官侍郎刘知璇等议状”⑦〔宋〕欧阳修、宋祁撰:《新唐书》卷 59,北京:中华书局,1975 年,第 1521 页。。中宗神龙元年(705)“闻天下诸观皆画化人之变,诸寺亦画老君之形,一种尊容两俱,不可限制。到后十日,并除却,有故留者,即科违勅罪。其《化胡经》先有明勅禁断,如闻在外,仍颇流行,自今诸部化胡经事及诸凡说化胡事处,并宜除削”⑧〔宋〕宋敏求编:《唐大诏令集》卷73,北京:学林出版社,1992 年,第373 页。。

宋代真宗、徽宗都非常崇奉道教,道教也处于优势地位,因此,佛教对道教的辩驳也主要在思想理论界。

元代之初,仍然是道教处于优势地位,尤其是全真七子之一的丘处机西行大漠觐见成吉思汗,成吉思汗下令其管理天下道教,更使道教获得极大发展便利。丘处机甚至直接把自己的西行比附为“老子西出化胡”,加以宣传。加之全真道自金末创立道派,元代正处于编订谱系、巩固地位的关键时期,因此特别注重祖师的宣传。

为了抬高道教地位,全真道极力宣传《老子化胡经》,直接打击了佛教的形象和地位。在这样一种态势下,佛教坚决反对《老子化胡经》。《辩伪录》卷3 载:“自我皇朝圣祖开辟大统以来,兵烬之际,有学者兴肇起其门,是曰全真。……浸漫四方,不可胜数。毁拆寺宇,摧灭圣像。伪兴图籍,妄设典章。肆其异端,以干时惑众。残贼圣人之道,辄以无稽之言。自雕入藏,目之为经,良可笑也。如新集《老氏八十一化图化胡经》等。百端诬诞之说,使识者诵之则齿寒,闻之则鼻掩。图云:老君以殷第十八王阳甲庚申岁,真妙玉女昼寝,梦日精驾九龙而下,化五色流珠,吞之而孕八十一年。至二十一王武丁庚辰二月十五日,其母攀李树,剖左胁而生。九步生莲,四方乘足。……如此谬妄数端,皆儿戏之语也。”①〔元〕祥迈:《辩伪录》卷 3,《大正藏》第 52 册,第 769 页。佛教不仅从理论上驳斥《老子化胡经》的虚妄和抄袭,并依靠蒙元统治者的支持,组织三次大规模的宫廷辩论,其议题主要围绕《老子化胡经》的真伪问题。“今上皇帝承前圣旨事意,普召释道两宗。少林长老为头众和尚每,张真人为头众先生每,就上都宫中大阁之下。座前对论内众即有那摩国师、拔合斯八国师、西蕃国师、河西国僧、外五路僧、大理国僧。汉地中都圆福超长老、奉福亨长老、平滦路开觉迈长老、大名津长老、塔必小大师、提点苏摩室利译言。真定、蒙古及北京询讲主、大名珪讲主、中都寿僧录、资福朗讲主、龙门育讲主、太保聪公等三百余僧。儒士窦汉卿、姚公茂等丞相蒙速速、廉平章,丞相没鲁花赤、张仲谦等。二百余人,共为证义。道士张真人、蛮子王、先生道录樊志应、道判魏志阳、讲师周志立等,二百余人共僧抗论。今上问曰:道家所造《八十一化图》并余谤佛文字,李志常先于蒙哥皇帝面前,共少林辩论已屈伏了,招承烧却”②〔元〕祥迈:《辩伪录》卷 3,《大正藏》第 52 册,第 711 页。。第三次大辩论是蒙哥命忽必烈在开平府大安阁举行,佛教方面更是有那摩国师和藏传佛教高僧八思巴、西蕃国师、河西国僧、外五路僧、大理国僧以及汉地高僧等,可以说几乎囊括了中国各地区、各派佛教最高首领,道教以全真教掌教张志敬为首,儒士谋臣姚枢、窦默、廉希宪等二百余人作为见证人出席。最后结果一方面因为讨论主题“老子八十一化图”本身存在诸多玄虚,难以证实;另一方面是忽必烈为首的蒙元统治者已经确立将藏传佛教作为国教,以求取得入主中原的思想武器,采取偏袒佛教的态度,结果自然是全真道大败。继而,蒙元统治者下令保护佛寺,道教退回佛寺资产,焚毁《八十一化图》等道经。

佛教积极以中国佛教西来的真实历史正本清源,如《辩伪录》曰:“《后汉·西域传》《三国志·魏书》《隋书·西域志》并纪西天五印有佛圣迹,或幢或柱,咸勒其事,不说老君曾留名字。初张骞西来,始传浮图之号。至于今代,国使往还无虑百人,并不见老君西化之说。”③〔元〕祥迈:《辩伪录》卷 2,《大正藏》第 52 册,第 761 页。可能就是在这样一种时代背景下,为了更直观地说明问题,教化大众,各地寺庙、石窟、佛教丛林出现大量佛教高僧西行求法的画像,阐释说明其历史,纠正道教的虚构与歪曲,因此在敦煌、瓜州、山西、杭州等地出现大量的唐僧取经图像,其数量应该比现在保存下来的要丰富很多,类似的话本小说也甚丰富。

佛道三次大辩论,佛教道教都派出了自己的最有权威的代表,可以看出在此时,佛教和道教各自为营,在对外方面都形成了统一的领导和指挥,并非一盘散沙。全真道自产生以来就具有非常强的组织性,但佛教能组织起对全真道的攻势也非无组织。甚至我们可以作更为大胆的假设,那就是在第三次大辩论后,佛教有组织地在全国各地佛教圣地,绘画雕刻佛教高僧取经图,形成了共识,并付诸共同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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