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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谈南宋扬州蜀岗上城池的位置范围

2020-06-18范东日

东南文化 2020年2期
关键词:城池城墙扬州

汪 勃 范东日

(1.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 北京 100710;2.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 北京 102488)

内容提要:南宋扬州蜀岗上城池的相关名称有堡寨、堡砦、堡砦西城、堡城、宝祐城、平山堂等,近来有学者就堡寨、宝祐城的位置范围提出了与传统观点不同的认识。基于相关考古发掘资料和文献记载,通过再次探讨南宋扬州蜀岗上城池的位置范围,可以认为传统观点就宝祐城位置范围的认识无误。南宋扬州蜀岗上城址大致可分为东、西两半部分,西半部分外围有土垄,是一座独立、完整的城池,其使用下限要晚于东半部分;文献记载中,南宋扬州蜀岗上城池的沿革较为清楚,淳熙二年(1175年)郭棣“依古城旧基帮筑堡寨”,绍定三年(1230年)李全“布置筑围”围堡砦西城,宝祐三年(1255年)贾似道“复广陵堡城”改称宝祐城,景定元年(1260年)至咸淳五年(1269年)间李庭芝包平山堂;另外,明代墓志文中有“葬于堡城之原”。综合来看,堡寨包括蜀岗古城的东、西两半部分,其范围与唐子城的基本相同,蜀岗古城北城墙东段上南宋时期的遗迹或与之相关;堡砦与堡寨相同,堡砦西城系蜀岗上的西半部分城池;堡城是宝祐城前后乃至现在蜀岗古城西半部分的称谓;宝祐城在蜀岗古城的西半部分,不可能包括东半部分,与堡寨名实均异;平山堂通过蜀岗古城西半部分西门外的瓮城及其南侧向南的高地与该城池连结。

南宋后期的扬州城由州城(宋大城)、夹城、宝祐城组成,州城和夹城在蜀岗以南的唐罗城范围内,宝祐城位于蜀岗之上。与南宋蜀岗上城池相关的名称还有堡寨(砦)、堡砦西城、堡城、宝祐城及圃城、平山堂等,其各自的位置范围当与之前蜀岗古城的形制和范围相关。

传统观点认为,“郭棣就汉唐故城旧址筑了堡寨城,以后贾似道又将东壁线西移至象鼻桥以北一线,是为宝祐城”,“平山堂城是咸淳五年(1269年)李庭芝所筑,此前虽有贾似道在筑宝祐城时也筑了圃城的记载”,“宝祐城西门壕外发现的通向平山堂后的城垣,则为宋末李庭芝所筑的平山堂城”[1];“宝祐城,是指南宋宝祐年间贾似道所筑截堡砦城西半部,另加筑东墙而成,即现存西城部分,而东城从此废弃”[2];“南宋中期修筑的堡寨城,南宋后期修筑的宝祐城,实际是同一座城的两种称谓”;“宝祐城位于蜀岗之上,是在唐扬州子城西半城区内改筑而成”,或说宝祐城“旧名堡城”,或说“‘堡寨城’或‘堡城寨’,又名‘堡城’”[3]。平山堂城与北宋欧阳修之平山堂相关,就其所在并无争议;宝祐城因筑于宋理宗宝祐二年(1254年)、三年而得名,堡砦西城、堡城或为其前身,三者的位置均在西半部分,范围稍有不同。

《扬州蜀岗上城池建设新考》基于详细的文献考证,考察了高宗(守和)、孝宗(恢复)两朝的军政动态,就南宋扬州堡寨城和宝祐城的位置范围、筑建时间孰先孰后等扬州蜀岗上城池的建设问题提出了新的见解,认为堡寨城是孝宗淳熙二年(1175年)郭棣据唐子城西部所筑,理宗宝祐年间(1253—1258年)贾似道加固堡寨城并修缮唐子城东部城垣,两部分合称宝祐城;宋代堡寨城与宝祐城并非“名异实同”,二者的城池范围有别,后者或更接近唐子城的规模;平山堂城为理宗景定年间(1260—1264年)李庭芝所筑,与贾似道无涉[4]。该文指正了传统观点中的一些误读,如郭棣筑城的时间是在淳熙二年而非绍兴间(1131—1162年)、李庭芝筑平山堂城或在理宗景定年间(1260—1264年)等,并且指出了笔者认为堡(寨/砦)城在北宋初年已有的错误认识[5]。然而,该文中就堡寨、宝祐城位置范围的认识,与传统观点相左,看似亦有其理,实则有误。

数年前,因资料不足,笔者在发表的简报和文章中只提出了几种可能性,并未进行深入探讨。近年来随着考古发掘工作的推进,又获得了一些新资料,因此可以明确南宋时期曾修缮过蜀岗古城的东半部分,而西半部分则一直被使用,南宋扬州蜀岗上城池的位置范围问题逐渐明晰。

一、南宋扬州蜀岗上城池东、西两半部分的时空关系

南宋蜀岗上城池大致可以分为东西两半部分、其总体范围与唐子城的基本相同(图一)、堡寨早于宝祐城等认识基本是学界共识。新认识和传统观点的最大分歧,在于究竟是整体称堡寨、西半部分才是宝祐城,还是西半部分叫堡寨、整体作宝祐城;堡寨、宝祐城究竟是名异实同,还是名实均异。

图一// 唐宋时期扬州蜀岗古代城址平面图

(一)南宋扬州蜀岗上城池相关考古发掘资料与空间分布

管见以为,明确城池东、西两半部分使用下限孰早孰晚的问题,或是解明堡寨、宝祐城的关系及其位置范围的关键。因此,首先概述与东、西两半部分相关的考古发掘资料及认识。

1.东半部分

1978年在东半部分北城墙东段上的发掘结果是“无法肯定”有郭棣时期修缮的痕迹,东半部分城内耕土层之下就是隋唐时期的堆积层,再下主要是汉代堆积层[6];1987—1989年在蜀岗古城东城墙南段北部发现最晚的夯土城墙,是隋唐时期夯筑的[7]。

2012年在蜀岗古城内东南隅发现有南宋时期的堆积层,2013年在北城墙中段与东段连结位置处、北城墙东段上的西侧豁口和东侧豁口、蜀岗古城城圈东北拐角上分别发掘到宋代夯土墙体[8];2014年在北城墙东段西端南北向城墙外(西)侧发现有宋代城壕叠压在之前的城壕上[9],该段城壕是蜀岗古城北城壕和北侧河道沟通之处,其向南或亦可与西半部分城池的东城壕连结;2016—2017年在北城墙东段西部找到北城门遗址,南宋时期新修的城门叠压在汉晋—隋唐时期的城门遗址之上[10]。

另外,在东半部分的城内,1978年在北部和中部的发掘结果表明,耕土层之下就是隋唐时期的堆积层,再下主要是汉代堆积层[11];2012年在地势低下的蜀岗古城东南隅发现有南宋时期的堆积层[12]。

可见,东半部分的北城墙和城壕遗迹中有南宋时期的修缮或修建迹象,城内南宋时期的堆积相对较少,并且,东半部分缺乏独立、完整的城圈和城壕,理论上只能依附于西半部分。

2.西半部分

南宋蜀岗上城池西半部分的城墙,又可再细分为东部和西部。

西部以唐子城城墙为基础,南宋时期修缮迹象见于西城墙北段、城圈西北拐角、北城墙西段等处[13]。北城墙西段东部城门、南城门等门址与南宋时期的城门相关,其中北城墙西段东部城门遗址中包含有南宋时期的两期遗存,较早的一期包括在前期门道东侧新开的陆城门和改建水窦而成的水关,略晚的一期填堵了前期的陆城门[14];南城门遗址中明确有南宋时期修缮过的迹象及其向南延伸的道路,说明南宋时期一直在使用该城门[15]。此外,西城门外(西)侧的主城壕中,有南宋时期修建的挡水坝;主城壕西半部分为南宋时期拓宽而成,瓮城墙和瓮城壕亦为南宋时期始建;瓮城墙有3次修缮迹象,向南有与平山堂沟通的南北向条带状高地[16]。

东部是南宋时期在前期的基础上新修筑的城墙和城门,包括位于唐子城北城墙中段(西南—东北方向)以南的东西向城墙、北门外岛状设施西南侧城壕、纵向分割唐子城的南北向城墙和东门等。其中,北门外岛状设施西南侧城壕为南宋时期挖断唐子城北城墙中段而成,东西向城墙西端、城圈东南拐角叠压在唐子城的城墙之上,西半部分的城池北门以东的北城墙东段、城圈东北拐角、南北向城墙及其中部的东门北侧城墙和东侧壕桥等均为南宋时期修建,并且多有2—3次修缮痕迹,其下多为汉代堆积层[17]。

在西半部分城壕外侧的东、北、西三面有环状土垄,在早期航空照片上显示得较为清晰[18],选择发掘了3处,确定为南宋时期形成的分层堆土,没有夯筑迹象[19]。并且,西半部分城池的城圈东北外拐角、西北外拐角呈对称的弧形,与唐子城的方角不同。另外,在西半部分的城池内发现有南宋时期的夯墙、道路、较厚的堆积层等[20]。

可见,西半部分西部的城墙、城门、城壕等以唐子城的为基础,东部的城墙、城门、城壕均为南宋时期修筑,东部和西部共同构成了一座具有独立、完整城圈和城壕的城池。

(二)南宋扬州蜀岗上城池东、西两半部分的相对早晚关系

综合上述考古发掘资料及相关认识,从相关遗迹的叠压、打破、共存关系来看,南宋扬州蜀岗上城池的东半部分要早于西半部分。西半部分城壕外围被环形土垄半包围的现象,明确说明位于土垄内城圈和城壕的形成时间不会晚于土垄的出现时间,即西半部分的城池当形成于土垄出现之前。城内堆积的厚薄、相关城门和道路的沿革情况等,也反映出西半部分的使用时间较长,而东半部分的较短。

并且,在西半部分既已存在完整城池的情况下,若要将西半部分的城池纳入整个蜀岗古城的范围之内,西半部分南宋时期城池东北拐角外(东北)侧既有的、打破唐子城北城墙中段西部的宽阔城壕和更外(东北)侧的高大土垄就难以留存下来,故而东半部分晚于西半部分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另外,南宋时期的修缮痕迹在西半部分城墙上存在较多,在东半部分城墙上存在较少。从文献记载来看,若西半部分确与堡寨、堡砦西城、宝祐城相关,其修缮次数当多于堡寨或堡砦的东半部分,而平山堂位于宝祐城外的西南隅,因此若宝祐城的范围与唐子城的接近,则东半部分南宋时期的修缮痕迹或亦当较多。需要说明的是,考古学迄今就相关出土器物的研究,除了可以分辨出贾似道、李庭芝时期筑城所用的城砖较有特点之外,其他关于陶瓷器、瓦当等的相关研究尚未建立起年代序列,尚难以将南宋中、后期的遗物更加细致划分,因此目前仍然难以明确南宋时期蜀岗上城址相关遗迹具体属于南宋初、中、后哪一期的问题;同时,东、西两半部分的南宋时期相关遗迹是否具有同期关系,也是有待解决的问题。

总之,从考古学的角度来看,相对较晚的修筑才能打破相对较早的遗迹,故而西半部分南宋时期城池的使用下限是要晚于东半部分的。南宋中期修筑的堡寨,明确早于南宋后期筑成的宝祐城,因此堡寨可以包含蜀岗古城的东半部分,而宝祐城只能是在西半部分。

二、南宋扬州蜀岗上城池的沿革及其位置范围

文献记载中南宋扬州蜀岗上城池的沿革基本清楚,淳熙二年郭棣“依古城旧基帮筑堡寨”,绍定三年(1230年)李全“布置筑围”围堡砦西城,宝祐三年(1255年)贾似道“复广陵堡城”改称宝祐城,景定元年(1260年)至咸淳五年(1269年)间李庭芝包平山堂。

(一)南宋中期筑堡寨城

堡寨城涉及郭棣“帮筑”而成的堡寨和绍定三年(1130年)之前的堡砦。

《扬州蜀岗上城池建设新考》中提出堡寨城是郭棣据唐子城西部所筑,依据的文献是“依古城旧基帮筑堡寨”[21]。然而此句中的“依”字可作“靠着”或“按照”两解;“古城”可指唐子城,亦可指唐子城乃至其前的蜀岗古城[22];“帮”在此意为在外围或两旁;“帮筑”一词,从蜀岗古城东、西两部分的构成来看,既可释作是在“古城”的东或西边修缮或新修筑了城墙,也可理解为是修缮了整个城圈。因此,“依古城旧基帮筑堡寨”至少可作三种释读:一是“帮筑”的是整个唐子城,“堡寨”是南宋扬州蜀岗上整个城池的名称;二是在“古城”的东或西侧“帮筑”成“堡寨”,“帮筑”部分不在“古城”范围内,“堡寨”或是“古城”和“帮筑”部分组成的整体、或只是“帮筑”部分的称谓;三是在“旧基”内的东或西部新加筑城墙而成“堡寨”,“古城”和“帮筑”的部分合称“堡寨”。

蜀岗古城北城墙东段南宋时期的修缮痕迹和城门遗址的发现,表明南宋蜀岗上城池的总体范围基本与唐子城的相同,证明南宋时期亦曾修缮过唐子城的东半部分,而西半部分相关的考古发掘结果说明其可能一直在使用。因此,郭棣“帮筑”的部分要么就是唐子城,要么就在唐子城之内。若是前者,则东半部分城墙上南宋时期的修缮痕迹就可能是郭棣时期留下来的,西半部分城墙上南宋时期的第一次修缮迹象或与之同期,宝祐城在蜀岗古城的西半部分,西半部分修缮次数较多、东半部分城内南宋遗存较少等现象,均可以得到合理的解释;若为后者,则“古城”当指唐子城的某部分,问题似转化为蜀岗古城西半部分南宋时期城池的上限是在南宋的中期还是后期,即蜀岗古城北城墙东段上南宋时期的遗迹并非“帮筑堡寨”时出现的,而是要早于南宋中期,亦即是说西半部分城池即是堡寨,其东部南宋时期新筑的城墙源自郭棣的“帮筑”,堡寨的位置范围与堡砦、堡城、宝祐城基本相同。

结合下文中“堡砦西城”“西城”“筑围”等相关文献来看,可知郭棣所筑堡寨是整个唐子城区域的可能性较大,因东半部分依附于西半部分故作“帮筑”;绍定三年之前,南宋扬州蜀岗上的堡砦仍然包含东半部分。

(二)堡砦西城与筑围

安藤更生指出《宋史》中有“堡砦西城”“西城”等[23],绍定三年“全攻城南门,都统赵胜自堡砦提劲弩赴大城注射,全稍退。全遣刘全奄至堡砦西城下,欲夺之以瞰大城。先是,赵胜屯西城,见濠浅,每曰:‘设有寇至,未围大城,先袭堡砦,何可不备?’盛暑中督军浚濠,人皆苦之,翟朝宗亦以为笑。既浚,胜决新塘水注焉”[24]。“奄至堡砦西城下”“屯西城”“未围大城,先袭堡砦”等,明确说明此时的蜀岗上城池分为东、西两部分,两部分之间的“濠”亦为此时所“浚”。

砦通寨,堡砦当即堡寨。“砦”本义为炉灶垒石,引申为军队野营时临时垒筑的石围子。南宋扬州蜀岗上西半部分城池的西北外拐角包砖墙基槽下有铺敷的鹅卵石、东南拐角处用有石条[25],或与改“寨”为“砦”相关。堡寨西半部分、堡砦西城,或均可简称堡城[26]。

另外,《宋史》中还有绍定三年“戊寅,全张盖奏乐于平山堂,布置筑围,指挥闲暇。范、葵令诸门以轻兵牵制,亲率将士出于堡砦西,全分路鏖战,自辰至未,杀伤相当”[27]。说明堡砦就在平山堂东侧,赵范、赵葵“令诸门以轻兵牵制”的或是李全布置在堡砦西城外围的“筑围”之军。由于蜀岗古城南城墙外(南)侧即蜀岗南缘,与岗下的高差较大而难以“筑围”,故调查发掘的土垄只能是“围筑”在堡砦的北边及与之相连的东、西两边的大半部分。土垄筑成以后,南宋蜀岗上城池有可能已经收缩到了西半部分,东半部分或已废弃,这也从侧面说明1255年筑成的宝祐城只能以西半部分为基础。

(三)南宋晚期宝祐城、圃城、平山堂的沿革

宝祐三年贾似道“复广陵堡城”[28],因“不当用既废之名”而更名为“宝祐城”,理宗赵昀敕曰:“今复增堡城以壮广陵之势,朕披来图,包平山而瞰雷塘。”[29]宝祐城较之“堡城”,所“增”的是“包平山”,无论其是否将平山堂“包”入,所“瞰”之雷塘是位于宝祐城的北部还是西部[30],都与宝祐城主体的位置范围关系不大。管见以为,宝祐城即贾似道修缮后的蜀岗古城西半部分城池,其范围与堡砦西城、堡城的范围相同。安藤更生就宝祐城与堡城、堡砦沿革相关文献的研究甚为深入,笔者基本赞同其观点,在此不再赘述。

蜀岗古城的西城墙和北城墙西段、南宋时期新筑的北城墙和东城墙及其北侧城门和壕桥,在南宋后期亦有共存关系。并且,在蜀岗古城内西南隅发现有南宋时期的东西向道路[31],位于“宋宝祐城图”中东城墙南侧东门向西的延长线上。该图中东城墙上有两座城门,其中南侧东门只能是在蜀岗古城中间南北向城墙的南部,因为蜀岗古城南城墙呈西南-东北走向,上述东西向道路向东延伸到汉广陵王墓博物馆西北部尚在城内,若再向东就出了蜀岗古城的南界。

圃城或在“宝祐城西门濠外”,“圃城在城门之外,用为外护”[32];或说其“似并未发挥什么防卫作用”[33]。西门外挡水坝用砖上的铭文属于南宋后期,表明此处的挡水坝、瓮城和瓮城壕与平山堂在南宋后期曾有过共存关系;从西门外主城壕西半、瓮城墙和瓮城壕始自南宋时期的情况来看,西门外瓮城或即圃城,其形成当与之前李全“筑围”留下的土垄有关。通过该瓮城及其南侧向南的高地,宝祐城与平山堂得以连结,宝祐城西侧的防御设施开始完善。

平山堂是位于蜀岗古城西南角西侧的制高点,贾似道在李全之后修筑宝祐城,必然会考虑到平山堂的地理位置对于宝祐城防御的重要性,若不将之纳入防御体系,从军事防御角度来说是难以理解的。西门外瓮城壕和与平山堂相关的大明寺月湖、日湖属于同一个水系,考古发掘结果与《嘉靖惟扬志》“宋三城图”(图二)中所描绘的具体内容较为一致[34]。宋蒙战争时期,蒙军曾占据平山堂,“平山堂瞰扬城,大元兵至,则构望楼其上,张车弩以射城中。庭芝乃筑大城包之,城中募汴南流民二万人以实之,有诏命为武锐军”[35],宝祐城西侧的防御设施进一步完善。

图二// 《嘉靖惟扬志》“宋三城图”

笔者曾撰文指出,《嘉靖惟扬志》“宋江都县图”(图三)上的宝祐城与夹城、州城的位置关系,在更大范围里非常明确,“宋江都县图”上的宝祐城东城墙与“夹城”东城墙基本在南北一线上,与“宋三城图”上的描绘明确不同[36]。在此再补充两点,一是“宋三城图”上宝祐城的东南角外有“德胜湖”,而汉广陵王墓博物馆西、南侧(即西半部分城池东南拐角外侧)原为淤积土堆积,可能为池塘;在蜀岗古城东南拐角(即东半部分东南拐角)外,在唐代是子城东南角与罗城北城墙的连结位置,原本只有河道,并无较大的池塘[37];二是“宋三城图”上宝祐城的东部还有“古城岗”,由于蜀岗古城东侧并无城址,或说明宝祐城东部是废弃了的部分古城[38]。从蜀岗古城西半部分晚于东半部分的认识来看,西半部分城池与“宋宝祐城图”所绘内容更为接近。

另外,1978年在北城墙西端发现的明代墓志上有“葬于堡城之原”的文字[38],下葬之地大致在宝祐城北门的东北,说明该地点与堡城相关,可见“堡城”之名在宝祐城废弃之后的明代仍然在使用。

三、结语

南宋扬州蜀岗上城址就空间分布而言大致可以分为东、西两半部分,就时间沿革而言,西半部分城池的使用下限相对要晚于东半部分的。从考古学的角度来看,在东半部分的北城墙上有南宋时期的修缮痕迹和新修筑的城门基础,或可认为这是淳熙年间郭棣修筑堡寨城时所留,而西半部分城池的城圈、城门及其外侧设施、城壕、城壕外土垄等遗迹都表明西半部分是一座独立、完整的城池,或可对应绍定年间李全“布置筑围”。土垄与西半部分城池有过共存关系,西半部分城池的形成时间当早于土垄的出现,而土垄的出现时间又要早于宝祐城的修筑时间;土垄隔断了蜀岗古城北城墙中段东部的现状地貌,说明东半部分在土垄出现之后未再被纳入城内;两半部分城墙上的修缮次数、城内堆积层、相关城门和道路的沿革情况等,也反映出西半部分的使用时间较长,而东半部分的较短。

文献记载中南宋扬州蜀岗上城池的沿革较为清楚,与其相关的城池名称有堡寨、堡砦、堡砦西城、堡城、宝祐城及圃城、平山堂等,淳熙二年郭棣“依古城旧基帮筑堡寨”,绍定三年李全在平山堂“布置筑围”围堡砦西城,宝祐三年贾似道“复广陵堡城”改称宝祐城,景定元年(1260年)至咸淳五年(1269年)间李庭芝包平山堂;另外,明代墓志文中有“葬于堡城之原”。

综合来看,堡寨包括蜀岗古城的东、西两半部分,其范围与唐子城的基本相同,蜀岗古城北城墙东段上南宋时期的遗迹或与之相关;堡砦与堡寨相同,堡砦西城系西半部分城池;堡城或是宝祐城前后乃至现代蜀岗古城西半部分的称谓;因蜀岗古城西半部分的使用下限晚于东半部分的,故南宋后期所筑的宝祐城只能是在蜀岗古城的西半部分,不可能包括东半部分;宝祐城与堡寨名实均异,而与堡砦西城、堡城等名异实同;西门外瓮城明确为南宋时期修建,或与贾似道所筑圃城相关;平山堂通过西半部分城池西门外的瓮城及其南侧向南的高地与该城池连结。

[1]纪仲庆:《扬州古城址变迁初探》,《文物》1979年第9期。

[2]南京博物院:《扬州古城1978年调查发掘简报》,《文物》1979年第9期。

[3]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南京博物院、扬州市文物考古研究所编著:《扬州城——1987~1998年考古发掘报告》,文物出版社2010年,第50页。

[4]何适:《扬州蜀岗上城池建设新考》,《中国历史地理论丛》第32卷第3辑,2017年,第79—92页。

[5]笔者早已发现这一错误,实为南宋初年之误。然而窃以为平山堂的沿革仍需继续探讨,欧阳修之平山堂位于北宋时期既已“废弃”,而城墙却又保存较为完好的唐子城西南角之外,实难以理解;加之北宋时期的唐子城面貌究竟如何,北宋时期蜀岗上城池是否依然存在,或并未被彻底毁弃等问题依然有待解明,故也就未再纠结于此错误。

[6]南京博物院:《扬州古城1978年调查发掘简报》,《文物》1979年第9期。

[7]同[3],第15—16页。

[8]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南京博物院、扬州市文物考古研究所编著:《扬州城遗址考古发掘报告1999~2013年》,科学出版社2015年,第31页YSTG4A夯1、第38页YSTG5A夯5、第42页YSTG6A夯1、第51页YSTG7A夯1和夯2。

[9]汪勃:《扬州城遗址考古发掘与研究1999~2015年》,《扬州城考古学术研讨会论文集》,科学出版社2016年,第55页“北城墙中段外东部城壕”G1。

[10]汪勃、王小迎等:《扬州蜀岗古代城址北城墙东段西部城门遗址》,国家文物局主编《2017中国重要考古发现》,文物出版社2018年,第113—117页。

[11]a.同[2];b.探沟布设位置同[3],第12—13页间插页图四。

[12]同[8],第103—104页。

[13]a.同[3],第 21—27页 YZG2和 YZG1、第 16—21页YZG3和YZG5;b.同[8],第20—26页。

[14]汪勃、王睿、王小迎:《扬州蜀岗古城址的木构及其他遗存——从一个地点的考古发掘认识扬州城的1700年历史》,《中国文物报》2015年1月27日第4版专题。

[15]同[8],第86—88页。

[16]a.挡水坝和主城壕相关资料,同[8],第86—88页;b.瓮城墙和瓮城壕相关资料,参见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等:《扬州宋宝祐城西城门外瓮城墙和瓮城壕的发掘》,《东南文化》2017年第2期。

[17]北门外岛状设施西南侧城壕、东西向城墙西端、北城墙东段、城圈东北和东南拐角相关资料,参见汪勃:《扬州城遗址考古发掘与研究1999~2015年》,《扬州城考古学术研讨会论文集》,科学出版社2016年,第51—53页B0316、ER59、B0114T6C、YSTG8和东南外拐角(ER104);东门北侧城墙和东侧壕桥,参见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等:《江苏扬州南宋宝祐城东城门北侧城墙和东侧城壕的发掘》,《中国国家博物馆馆刊》2015年第9期;南北向城墙相关资料,同[3],第27—32页YZG6和YZG7。

[18]同[8],第4页图一:2航空照片。

[19]同[9],第54页ER42、ER9、ER61。

[20]夯土墙垣发现于西南隅,a.同[9],第 55—56页ER107、ER108、ER70、ER75;b.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等:《扬州蜀岗古代城址内西南隅勘探夯土迹象的发掘》,《扬州文物考古》待刊;c.相关道路遗迹,参见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等:《扬州蜀岗古代城址内三处道路遗迹的发掘》,《国家博物馆馆刊》2018年第9期;城内较厚的南宋时期堆积层,参见本文所列举的相关发掘简报或报告以及扬州唐城考古工作队2016年发掘资料。

[21]清·徐松辑,刘琳、刁忠民、苏大刚、尹波等点校:《宋会要辑稿》,方域19,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第9668页。

[22]因“古城”之“古”字,基本可以排除是指郭棣筑堡寨之前的宋代城址的可能性。

[23]〔日〕安藤更生著,汪勃、刘妍译:《唐宋时期扬州城之研究》附录,载《扬州唐城考古与研究资料选编》(内部资料),2009年,第183—203页。

[24]元·脱脱:《宋史》卷四百七十七·李全传,中华书局1990年,第13844页。

[25]同[8],第20—24页。

[26]扬州蜀岗古城范围内现有行政区划,依然是以中间南北向城壕(现名魏家冲)为界,西半部分仍称“堡城村”。

[27]同[24],第13846页。

[28]同[24]卷四十四,本纪第四十四,理宗赵昀,宝佑三年二月“己卯,复广陵堡城,贾似道以图来上”,第854页。

[29]明·朱怀干修、盛仪纂:《嘉靖惟扬志》卷十,广陵书社2013年,第9—10页。

[30]扬州蜀岗古城之北今仍有上、中、下雷塘,平山堂以西亦有“西雷塘”之俗称(曹庄隋炀帝墓即在此“雷塘”)。

[31]同[20]c。东西向道路编号YSA0404TG4AL1—L3,其中的L1为南宋时期;其西侧有南北行的YSA0405TG4CL1与之构成十字路口。

[32]朱福烓、顾风、郭义富:《宋代扬州城淮左名都竹西佳处》,《扬州,2490年的守望》(扬州建城2490年纪念特刊),《扬州日报》2004年11月9日第C3版。

[33]同[1]。

[34]同[16]b。

[35]同[24]卷四百二十一,列传第一百八十“李庭芝”,第12600页。

[36]汪勃、王小迎:《扬州南宋堡城和宝祐城的发掘与研究》,《中国国家博物馆馆刊》2015年第9期。

[37]现有池塘为2007年开挖而成。

[38]旧地图和航拍照片中,西半部分、东半部分的东南拐角外原本均无水塘。西半部分城池东南拐角外,2014年底至翌年初挖作水塘;蜀岗古城东南拐角外,2006年后挖成池塘。

[39]同[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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