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全尺度林地景观的创造性管理——基于瑞典农业科学大学阿尔纳普风景实验室项目研究

2020-06-16

中国园林 2020年5期
关键词:风景园林林地风景

刘 楠

(法)卡德琳·桑铎

阿尔纳普风景实验室(Alnarp Landscape Laboratory)是瑞典农业科学大学(Swedish University of Agricultural Sciences)风景园林设计、规划与管理系(Department of Landscape architecture, planning and management)的始创项目,是实验林园与野外工作站等早期实验场所的进一步升级①[1-2]。其实验性体现在:1)以未来城市林地(urban woodland)的构成元素与模块为实验对象[1,3];2)在早期规划中,有选择地组合林地景观的活态成分(structural-dynamic components),构造多基体林地[3];3)因循植物自然形态张力与植群活态结构,善用林室氛围景观[1,3];4)分阶段、局域性地介入幼林地,营建创造性管理(creative management)实验景点[4-5];5)以林地管护方法持续更新景点设计。同时,风景实验室也是教学基地与区域公园[1-2,6]: 风景园林及相关专业师生可以在这里体认知识(embody knowledge)、开展景观实践[6];社区居民与志愿者可以通过导览、文化休闲和环境教育等活动形式参与公园内的场所共建[1,7]。因此,阿尔纳普幼林地的景观生成是“全尺度”(full-scale)[1]创新实验的过程与结果。

依托高等教育体系,风景实验室还是与实践形成良好互动的知识生产中心。针对现代风景园林发展中的脱节现象,如知识生产与实践经验技术的错位[6]、只追求交付效果而漠视植物景观的活态结构[3,7],以及项目设计与后项目管护脱钩[8],风景实验室尝试从理念、知识与行动逻辑上予以修补。以罗朗·古斯塔文森(Roland Gustavsson)与安德斯·伯斯·尼尔森(Anders Busse Nielsen)为核心的实验室教研组,近20年来不断在欧洲核心学术刊物与重要编著中发表林地实验论文[6,9-16],定期发布项目报告书[2,4,17-19],并通过指导博硕士学位论文拓展城市林地研究。

西欧近年来开始关注风景实验室,在城市林业与绿化方面借鉴其多用途城市林地概念与创造性管理原则②[20-24],应用于城市公园设计与工业废地及棕地改造项目[1,25]。在中国大规模造林与生态文明建设的总体形势下,风景实验室项目亦可为构建森林城市和近自然的风景园林设计与管护[26]带来启示。

1 原则与方法

风景实验室位于阿尔纳普校区中央公园边缘,是一片占地15hm2的林地,实验对象是城市与超大城市中的林地构成元素与模块——林分、林缘、林蓠与林带、灌木、林荫道、草地,以及小型水体与水系等[1](图1)。现代风景园林设计与城市规划通常将林地作为均质的环境元素与分隔体块,古斯塔文森则强调了林地内室(interior room)对于感受植物景观的重要性。那些出现在斯堪的纳维亚环境文化史中的林地景观类型,如疏林、中度郁闭林、郁闭林等,都是“特属于(北欧)风景的丰富语言”[3],它们赋予城市林地丰富的文化含义,亟待调用。古斯塔文森由此建立了构成林地景观的“一整套特定的活态成分”——包括“高林、矮林、林缘、疏林、灌丛、小尺度镶嵌体(水体、林中空地与草地)”等[3],将这些活态成分有序组合,纳入既有场地,不但形成了森林风景的变奏交响,同时也能行使多重功能,满足多种用途。

1.1 “通三统”与林地概念创新

阿尔纳普幼林地的实验研究始于1998年,实验室首先采用自然科学实验方法对林地的物质生物系统、植群互动关系与生态机制进行调研分析。例如通过比较野樱桃树在单植区与混植区5年的生长态势,建立可服务于林业、生态保护与风景园林所需的基础数据[6]。然而深化数据分析必须借助人文科学方法,因为这关系到从何种角度、运用哪方面的经验技术,以及为满足何种目的、产生何种效用而对客观数据作出理性阐释,从而将数据转化为可被理解与应用的知识。

深受欧美当代哲学与社会学影响,特别是杜威的经验哲学与布尔迪厄社会学统计分析、阿勒尔(Finn Arler)的“风景与自然价值”辨析、拉米雷(José Luis Ràmírez)的规划设计行动理论,以及福斯特(Cheryl Foster)就修复“自然美”所采取的“叙事法”等思想与方法论的启示,实验室邀请来自瑞典和丹麦代表三脉风景园林传统的营林行家(connoisseur)、生态学家和风景园林师参观考察阿尔纳普林地,在校师生以问卷形式采集他们的评估意见。这不仅是为了打破学科壁垒,更是为了将教学置于户外与现场,让学生在场地中体认知识(图2-1),比照整合景观实践逻辑,从而拓展视野,建立潜在的问题视阈③[6]。

正如古斯塔文森所做的专业话语分析[6],同一林地在3种文化知识视野中展现的形态、结构和价值不尽相同。生态学家对成林更有兴趣,更强调保育议题;风景园林师更重风景美感,中幼林地丛生的灌木因有碍审美而成了“问题”——然而这却是生态学家认定的“价值”;而营林行家——被古斯塔文森称为通过劳动与实践经验获取知识的“最后一代人”[6],他们有着极灵活的思维与表达能力,能够从经济运营角度分阶段地考虑林地发展,但“几乎从不谈什么是美的,或什么具有审美价值”[6]。

围绕林地现况评估,3种知识文化体系提供了内在于自身传统的“理想样板”(ideal)[6],并将其作为评述依据。正是在样板的比照间,林地景观价值与效应的评估体系和发展管理办法才得以具体化。风景实验室的实验性也体现于此:将根植于斯堪的纳维亚地区的农林传统、早期自然保护与城市公园设计的文化知识和经验技术综合应用在幼林地的管理运营中,以传统的兼容并蓄为前提,发明植物景观的新的科学技术语言,创新发展多用途的城市林地。

1.2 植物景观的活态结构与形态图解(Profile Diagrams)[10]

图2 多样化的林室氛围(2-1引自https://knowlton.osu.edu/news/2016/11/recording-landscape-roland-gustavsson;2-2、2-3作者摄;2-4引自参考文献[4])

图3 植物景观形态图解[13]

风景实验室大量应用图形图像方法来跟踪勘测林地空间的动态结构,特别采用了一种基于现象生态学(Phenomenological Ecology)方法的植群景观形态图解(profile diagrams),它将“植物空间与树木形态的景观价值、现象学与生态空间理论联结起来”[13],是“将收集整理的事实变为环境知识的最有效的方式之一”④[6]。图解反映植群空间的活态结构与形态的生成过程(图3),研究者必须周期性地回到现场测绘,分辨、标记植物种类与特征,并对植群形态加以描绘、度量,从而建立一个图解序列。比较图解使植群空间形态变化演替变得直观:乔木与灌木如何相互作用,哪些植物的空间支配能力更强,哪些品种又倾向在干扰中收缩衰退。视觉化图解有助于分析掌握不同植物的生长特性、适应性,以及它们在植群关系中形态变化的尺度区间和景观品质[27],从而深化对植群动态关系的认识。

古斯塔文森借此重申,城市植物景观设计“不应只注重园艺特色与(植物)外观特征,比如颜色、树皮、树叶、花卉与果实”,它们固然有着重要的审美价值,但植物作为景观元素的巨大生命形态潜力却被严重忽视了[1]。从现象生态学角度看,植物变形潜能使其能在“繁茂与稀疏间变化,也能在横纵两向格局中表现出简洁或丰富的细节”[1](图3)。未来的植物景观设计应当充分考量植群的活态结构,而不是将它们作为机械、均质的无机体块与点缀元素。古斯塔文森称林地是“活态建筑”(dynamic architecture)[3],是城市发展远景中的自然。

2 林地景观的创造性管理

风景实验室一期占地约4.5hm2,是城郊铁路东侧沿线上的2个狭长林带(图1)。1983年建立的Klaus Vollbrecht公园栽种本土树木,隔年建立Tor Nitzelius公园,划分36个区块,混栽本土与异域树种[27]。这2个公园用于研究城市边缘绿带,展示在极其有限的尺度下(最宽约50m),城市绿带如何变身为林室氛围多样的森林公园。实验室二期位于铁路西侧,占地约10.5hm2,被命名为西林公园(Västerskog)。围绕中心水系与小型水体,林地被划分成30多个50m见方的区块,于1994、1998年分阶段栽植树木,统一按照株距1m、行距1.5m的林业传统规范栽植。部分区块为单一基体(栽植1~2种树木),部分为混合基体(栽植3~16种树木);主体区块边沿栽植的绿篱用以研究林缘、林蓠和绿带的适用植物[8](图1)。

尽管栽种方式标准划一,但由于树种差异与有所侧重的林地管护,植群活态结构丰富多变,几乎每个初长成的林分都展现出特有的林室氛围与空间形态个性(图2、4)。林木形态、郁闭度、延展性、色彩、低部枝桠细节、冠层高度、林下光感、占地能力(树根、掉落树桠等)、林下植被覆盖度,以及植群活态结构等都决定着“活态建筑”的景观品质[27]。比起现代风景园林普遍追求的成熟完善、一步到位的植物景观效果,幼林地反而更能体现生生不息的风景形态与化育美感。

在阿尔纳普林地生长初期,风景园林师达拿·阿夫拉迪克瓦(Dana Hvladikova)与简·萨丝泰克(Jan Sestak)率先介入Tor Nitzelius公园与西林公园的景观设计。在2002—2005年间,相继规划了游览路线,实施沿途景观的微整治,选择性地置入“景点”(spots)——即小尺度、体现创造性管理的景观实验场所[4]。不借助建筑小品,他们仅仅干预光线透入林室的程度与方式,制造开敞、半开敞与封闭交错反差的林室景观效应,通过限定视域与规划行走路线来调动行人的风景感知。

此后又设立了2次为期3年的艺术家驻地项目,招募年轻艺术家在实验室内“雕塑森林”[27](图2-2)。遵循同样“自然而然”的景观哲学,艺术家聚焦于森林之美,以剧场化、仪式化、与周遭产生疏离效果的“场景”布置来召唤场所精神(genius loci)——比如打破光线自然分配、调配明暗反差;或开辟林中空地,选择与乔木形态落差较大的灌木在空地内自由栽种,利用植物自身线条、色度和叶簇稠密度来为景观分层,营造质感;或将砍伐修剪的枝干堆置于林径两侧,制造“森林叙事”;或设置内部穿越与围合的小径来增强行走的游戏趣味。

目前,林地的保育、管护与景观设计交替同步进行,林管人艾立克·斯文森(Erik Svensson)(图4-1前)既承担日常的林木砍伐修剪与林径养护等工作,也要依据林分长势,及时维护更新风景园林师与艺术家的初创景点。他在10年间示范了一种介于园艺师、风景园林师与林管人的新型景观营造者[8],他所践行的创造性管理释放了林地的景观活力。

2.1 景境穿梭:从林园到园林

在风景实验室中,行走成为调动“景境”⑤[28]观看与感受的主要手段,林间小径的主次、形式、材质都关系着行走者的风景感知。林地主径的设计原则十分简单——单一基体区块内多取直线;复杂的混合基体区块则多取不规律的自由曲线(图1、4)。例如隔行栽种欧洲山毛榉(Fagus sylvatica)与欧洲赤杨(Alnus glutinosa)的V29林分,介于2种树列间的直线路径突出了林室在感知上形成的“左轻右重”、对位式复调(counterpoint)的空间韵律(图2-3);而90°转弯后则变为“一轻一重”[5]的行进律动。换言之,直线路径强化了单一基体林分景境的几何透视感。在混植区,由于树木形态各异,植群空间的立体生成模糊了当初栽植的平面“矩阵”,景境宛若天然,曲线路径便是在追求英式园林如画般(picturesque)的艺术渊源[5]。

路径设计也考虑到景境的过渡与变换。跟随林下光感与光向,转换景境前,总会在小径转弯处设置半遮挡的前景植物,形成景境氛围透视(ambient perspective)的层次标识。而氛围各异的林室景境所激活的风景感受与文化经验,包括根植于斯堪的纳维亚神话萨迦、文学绘画与环境文化史中的典型植物与森林意象(image),以及与之相关的隐喻、象征、寓意等触发审美体验的意识延伸对象,使林园在行走者的感知中成为园林。换言之,景境穿梭调动的不仅仅是感官体验,同时也有在情感、意识与思维层面被唤起、被激活的艺术再现(representation)、忆象、联想、兴味和沉思。这正是园林区别于纯林或功能性林园之所在,后者可以被客观化、客体化,但园林的存在则必然意味着主体参与、主体景境认知(cognition)与意蕴解读,而身体与行走正是充分实现这一过程的介质与载体。

2.2 置境

2.2.1 光井

林间空地是置境的主要手法之一。西林最具知名度的达拿空地(Dana's square)位于欧洲山毛榉林分(V33),2004年被辟出,以风景园林师的名字命名。当时林木已生长10年,高至4m,林室郁闭度偏高,氛围沉郁。于是设计者沿着游览路径方向,在林室腹地开辟一块5m见方的空地,铺白石子,并对围合树木的树冠与低部枝桠进行修剪,形成一个方形“天井”,它出现在有如隧道一般的林间小径的尽头(图4-4)。这时作为林间光井的达拿空地是如此朴素而震慑人心(图5-1),使人联想到罗马万神庙(Pantheon)的穹庐之光与波德莱尔的著名诗句:“大自然是一座神殿,那儿有活的柱子……”

一度作为场所精神化身的达拿空地却面临时间推移下的景观变形(图5)。虽然风景园林师制定了每年修剪2~3次的维护计划,但他们清楚光井效果至多维持10年[5]。随着外围持续生长的山毛榉林逐步吞蚀光线,围合空地的山毛榉树冠也超出了可及的修剪范围,林管人斯文森实施了景观改造。他修剪了围合空地的一圈山毛榉树冠形成冠层落差,并在空地内移种草本植物,再砍去外围一圈的山毛榉腾置出一个围合路径[27]。此时达拿空地的中心像是筑起了一座小型绿色圣坛,其沐浴光明的形式仍保留了某种永恒意味(图5-3)。然而光井效果在山毛榉林的长势中最终慢慢消弭,斯文森决定不再作出任何景观管理,任由林木在自由竞争中生长,达拿空地最终成了西林公园的一处“废墟”景观(图5-4)。

2.2.2 迷宫

对于林木生长速度缓慢不均、在5~10年内仍会保持开敞特征的慢生林地,例如栽植欧洲花楸(Sorbus aucuparia)与瑞典花楸(Sorbus intermedia)的V12-V13林分,由于场地光照充足、视野开阔,占地能力尚弱的林木带来了较为宽裕的活动范围,风景园林师遂将这里设定为儿童游戏区与环境教育基地[4](图2-4)。当时林木高度不及2m,高草丛生,林地一派稀树草原(savannah)景象。设计者先在直线主径两侧划出波浪、交叉等即兴小径,并为儿童提供采集的自然材料(树枝、球果与干叶),鼓励他们自行在“草原”上标记与建造场所,培养亲自然意识。对于区块南端的小叶椴(Tilia cordata)林分,鉴于树木长势不均(高度在1~6m变化)、形态不一(在主头与侧枝竞争中变化),风景园林师主张修剪主径两侧及出入口处的小叶椴,作标识导向之用,又辟出几块不规则空地,彼此连通,营造一个儿童感知尺度上的探险迷宫。在这里,儿童独享使用者(user)身份,能够与植群亲密接触,甚至使用它们进行游戏和创造。

2.3 制景

2.3.1 水滨

水系与小型水体是保证林地生态多样性的重要构成部分。作为水生植物、昆虫与滨水鸟类的栖息地,水系为林地带来生境活力。对于风景审美,引水浚湖对造园更是不可或缺。西林有3处行使生态功能性的小型水体——苍鹭塘、圆塘和绿塘(organic pond),以溪流相连形成水系和毗邻林室的水岸风景。2位风景园林师重点对池塘、溪流与两塘间的“小渚”做了景观布置,强调距离化观看,通过水景欣赏引导游览者的行走与休憩。创造性管理主要落实在修整水岸乔木层、培植多样化的水滨灌木层、强化溪流沿口边界,以及在小渚上定向栽植带有如画般特征的孤树与灌木等。除了丰富植物景观层次质感,制景还以干预、限定、延伸游人视线为手段:如设置定向、多点和全景观看,令水景时隐时现,并以此对水岸树木的位置、冠层、低部枝桠细节与植群形态作出相应的设计与管理[4](图6)。

2.3.2 林缘

2007年,实验室对种植杂交山杨(Populusxwettsteinii)与白蜡树(Fraxinus excelsior)的V20林分做了首次疏枝,引发山杨根部生长大量新枝,使林室变得稠密晦暗。一反营林业传统做法,新枝因其特殊的景观价值被保留。2013年,林管人斯文森对临水系的林缘新枝进行修剪,使部分新枝从林室分离出来,再对它们固定高度以下的侧枝进行修剪。一幅新的景象出现了:小径转弯处出现了一小片银色“竹林”,袅袅婷婷,其纤细光洁的枝干在晦暗林室的反衬下显得更加修长优美,其色彩律动仿若被拨动的音帘(bar chimes),发出林间风景的碎音,令人流连忘返(图7)。然而与达拿空地的景观变形一样,新枝在5年后开始变厚开裂,树皮变得晦暗,美感削弱。实验室因此决定清理林内新枝,重新引光线入林,凸显山杨挺拔有力的主干,“瑞典竹林”(Swedish Bamboo)也终将成为一段记忆中的风景[27]。

3 延伸概念与项目受风景实验室启发,西欧近年

来出现了延伸性的设计概念。如口袋林地(pocket woodland),一种灵活的小尺度城市林地概念,它集合了巴黎葱郁空间(espaces verdoyants)与纽约袖珍公园(pocket park)的特征,也适合应用风景实验室的管理式设计(design by management)原则——简单的林地活态成分组合与有限度的植物景观管护就足以营造亲切友好的城市公园。与大尺度森林公园相比,口袋林地受决策与运营的制约小,可以见缝插针地植入城市建筑肌体中,为市民提供就近休憩与亲自然的微空间。口袋林地还有着重要的生态景观效应,有助于构建城市的森林系统。近年来,国内外专家呼吁城市公园建设应以林木种植为主,打造城市“清凉洲”,因为雨水林地(rain woodland)比雨水花园(rain garden)更能固存水分,有效缓解热岛效应,提升城市空间的气候适应性。因此,口袋林地或成为今后城市风景园林必不可少的一项类别[1]。

在丹麦、比利时、瑞士、德国,以及法国巴黎、朗戈(Langueux)和波尔多等城市,相继开展了以风景实验室为模本的风景园林项目[1]。它们的共同特点是在有限的预算内选择种植幼林,重视生态多样性与原有生物群落保护,强调风景审美是认识、理解和回归自然的重要抓手。如果风景实验室的原则与方法得以完整贯彻在这些项目的策划实施中,那么就不仅事关风景园林,也关系着风景园林背后具有制衡关系的决策群体——跨专业对话与多群体合作保证了设计的开放性与公共性,参与风景园林实践过程的规划决策者、风景园林师、环境管理者、公园运营者、生态学家、教育研究者、学生、艺术家、区域居民和志愿者都将各尽其职。风景实验室的全尺度林地景观理念也在建立多元化的景观实践主体与协作性的公共关系当中实现。

此外,这些延伸项目往往建造于城市工业废地、荒地,甚至是棕地之上,例如旧有垃圾填埋场。由法国风景园林师米歇尔·德斯威纳(Michel Desvigne)设计的巴黎塞甘岛上的预象花园(Jardin de préfiguration),那里年轻林地的生机勃勃与荒废斑驳的工业景观遗迹形成了自然、文化交糅的记忆叠层景观,而它又何尝不是一种未来城市映像。这里曾是雷诺汽车生产基地,从20世纪90年代起被逐步改造为文创园区与城市公园。如同一个城市建造的反向过程,政府回购工业废地,将其改造为林地公园是一个饱含意味的举措,后工业时代的“森临城下”预示着城市的未来将与自然紧密相连。

4 结语

目前,我国仍处于城镇化率的快速发展区间,然而环境污染、生态系统破碎、城市土地资源紧张而市民休闲空间不足等问题突出,近年来城市规划发展明确转向生态与可持续性模式。在造林方面,中国居世界领先位置,仅2018年就种植了约66万hm2新森林,北京近5年新增了6.7万hm2城市林地,“主要用于风景审美与休闲游憩”,而“未来5年的目标是再增种一个同等面积的森林”[29]。鉴于此,阿尔纳普风景实验室所探索实践的结合城市林地、生态修复与公园设计的一种全尺度、过程化、可持续且灵活动态的林地创造性管理,与它所倡导的知识实践交叉、与传统整合,以及其自然教育与公共空间建设的人文理想,对于中国城市公园、城市绿化,乃至多功能乡土景观建设都有着重要的借鉴意义与启发。

注释:

① 阿尔纳普风景实验室作为一项“长期战略性投入”得到了瑞典农业科学大学的支持,以科研实验项目申请到了各级政府拨款、研究机构资金和瑞典大学基金会的特项资助。实验室以大学名义与地区及市镇政府开展合作,相继在瑞典斯科纳大区的斯诺格赫尔摩(Snogeholm)与丹麦霍尔斯特布罗市(Holstebro)建立了2个风景实验室。

② 现任职于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林学院的可尼南戴克(Cecil C. Konijnendijk)教授曾就职于瑞典农业科学大学,参与过阿尔纳普风景实验室项目。他近年来主持过多个欧洲城市森林科研项目,是发展风景实验室模式的重要推手。本文第二作者卡德琳·桑铎博士自2008年起追踪参与风景实验室项目,以论文、学术会议召集及参与设计项目等方式,在法国引介并发展城市公园的“创造性管理”理念。

③ 2008—2010年,阿尔纳普风景实验室共组织了101次参观导览,参与人数达3 323人,其中学生占半数。参与者的专业背景包括城市规划(城市绿化)、林学、农艺学、树木学、自然保护、艺术、音乐和医学保健等,还有一部分环境保护志愿者与协会组织参与。

④ 古斯塔文森强调在一个碎片化的信息洪流时代,必须区分信息、知识与知识的具体化理解。他认为在现有的教育与科研中,提供好事实胜于追求好知识,知识变成了高度普遍与客观化的事实。然而知识的标准化与简单化也使现代风景园林变得标准与单一。

⑤ 此处引用王绍增先生提出的“景境”概念,外观见景,步入为境。

猜你喜欢

风景园林林地风景
欢迎订阅2023年《风景园林》
眺望心中最美的风景
风景园林工程施工技术中常见问题思考
GIS相关软件在风景园林中的应用
探讨现代风景园林设计中构成艺术的应用
不可错过的绝美风景
丹东市林地分类研究
浅谈林地保护及恢复措施
随手一画就是风景
随手一弄就是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