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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学女杰谢希德的灿烂人生(四)

2020-06-12沈飞德

福建党史月刊 2020年4期
关键词:复旦大学

沈飞德

五 架沟桥梁,让复旦奔向世界一流大学行列

谢希德一生致力于中外科技、教育和文化交流,被誉为传播友谊的使者。早在1966年1月,她就曾任中国固体物理代表团团长,率团赴英国出席在曼彻斯特召开的英国物理学会固体物理学术会议。改革开放后,谢希德以中国物理学会副理事长、复旦大学副校长、复旦大学现代物理研究所所长、复旦大学美国研究中心主任等身份,频频出国访问,参加各种会议,应邀作关于科学、教育、妇女等方面的报告,足迹遍及美、英、日、法、比利时、瑞典、德国、意大利、波兰、泰国、苏联、匈牙利、希腊、委内瑞拉等国和中国的香港及台湾,并在数个国际学术会议上任组织委员会、顾问委员会或程序委员会成员。她是中国在国际半导体物理学和表面物理学领域中的代表性人物,以其在学术领域的突出贡献和出色的外事工作能力,赢得了许多外国学者、专家的敬重和欢迎。从1981年起,她先后获得了许多国际荣誉称号,其中有美国史密斯学院、纽约市立大学市立学院、英国利兹大学、美国霍里约克山学院、日本关西大学、美国贝洛特学院、纽约州立大学奥尔巴尼分校等世界名校颁发的名誉科学博士学位;日本东洋大学的荣誉工学博士学位;美国索福克大学、克里夫兰州立大学、加拿大麦克马斯特大学、美国北卡阿普拉契安大学、香港科技大学的荣誉博士学位。她还被选为美国物理学会荣誉会员,1988年被选为第三世界科学院院士,1990年被选为美国文理科学院外国院士。此外,她还担任国际杂志《表面科学》中国地区编委、《应用表面科学》编委、法国《电子显微技术和电子能谱》编委。

谢希德一直站在科研的最前沿,关注世界物理学研究的新进展,不断地把国外物理学的最新研究信息和科研成果介绍到国内。美国物理学会每年都会举办“三月会议”,这一会议集聚了美国几乎所有重要研究机构和高校的物理学研究人员代表。谢希德参加了自1983年到1998年举办的所有“三月会议”,带回了大量关于物理学最新进展的信息,并每次都向复旦大学师生作综述报告,对复旦大学的物理学研究起到了极大的推动作用。1998年3月,她参加“三月会议”时已感身体不适,但回国后,她依然坚持在复旦大学美国研究中心作该次会议的综述报告,介绍了美国物理学界在计算机凝聚态物理、高温超导等方面的最新研究成果。

谢希德还积极向国外同行介绍国内的研究成果,每次出国访问或参加会议,她都要抓紧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向国外同行介绍中国科技、教育改革的发展状况,通报复旦大学半导体物理和表面物理的研究成果。这些工作,不仅使复旦大学表面物理的研究一直得到国际上一些著名科学家的支持和关注,而且对开展科学研究,促进与国外的友好往来,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在复旦校园里,谢希德曾接待过来访的法国总统德斯坦、美国总统里根以及国务卿舒尔茨等外国领导人,授予一批著名学者、教授为复旦大学名誉博士、名誉教授、顾问教授的称号。

1983年10月19日下午,在复旦大学数学楼举行了复旦大学授予茅诚司名誉博士学位,周振鹤、葛剑雄历史学博士学位的仪式。谢希德出席了这次隆重的仪式,并作了讲话。茅诚司博士是日本著名物理学家、原东京大学总长、东京大学名誉教授、日中协会会长、日中科学技术交流协会顾问。谢希德在讲话中对85岁的茅诚司长期致力于发展中日友好关系,促进两国科学技术交流作出的不懈努力给予了很高的评价。她亲自把鲜红的证书授予茅诚司博士,这是复旦大学第一位来自国外的名誉博士,从此翻开了复旦大学对外授予名誉博士学位的新篇章。

1984年4月30日下午,700多名复旦大学师生在相辉堂迎来了美国总统里根。在一阵热烈的掌声中,谢希德陪同美国总统里根、国务卿舒尔茨、美国驻华大使恒安石以及文化部部长朱穆之、驻美大使章文晋、外交部副部长韩叙、上海市市长汪道涵等上台就座。当里根总统演讲结束时,谢希德向里根总统赠送了由复旦大学历史系谭其骧教授主编的《中国历史地图集》。

1998年,美国总统克林顿和夫人来华访问,与各界人士在上海图书馆举行座谈会,特邀谢希德参加。

谢希德以她卓越的智慧、真诚和努力,广交朋友,与杨振宁、李政道等众多华人学者结下了友谊,共同关注祖国的科学文化建设;她又以自己那独特的人格魅力,感染了许多外国友人,尤其受到美国朋友的爱戴和尊敬。其中最突出的例子是她和美国众议院议员柯特•韦尔登先生的友谊。

1984年4月,谢希德在复旦大学接待美国总统里根。

1998年6月,谢希德在上海图书馆参加美国总统克林顿夫妇与各界人士的座谈会。

据复旦大学美国研究中心主任倪世雄教授回忆,韦尔登先生过去对中国不了解,曾在众议院投票反对延长对中国的最惠国待遇。1998年,韦尔登访问中国后,完全改变了对中国的看法,变得对中国十分热情友好。他在与谢希德的交往中,为她的智慧和人格所折服,成为她的崇拜者。2000年2月,身为美国众议院军事研究与发展委员会主席和科学委员会高级委员的韦尔登,凭着他在国会的影响力,要求国会山上的美国旗帜为病重的谢希德教授飘扬一天,国会接受了。在谢希德去世后,他又托人将那面美国国旗及证书交给了复旦大学王生洪校长。证书上这样写道:“兹证明这面美国国旗是应柯特·韦尔登议员的请求,于2月24日在国会山上飘扬,以表彰谢希德教授对中美关系所作出的贡献。”韦尔登在给复旦大学美国研究中心的信中还说:“长期以来,我特别敬重谢希德教授对科学和中美关系的突出贡献,和她的每次见面都使我感受到她的智慧和人格的力量。她是一位品质高尚的人。作为美国的一位议员,我为有机会与她一起推动中美关系走向新世纪而感到荣幸。”[1]2000年3月5日,当韦尔登得知谢希德逝世的噩耗后,立即打电话表示深切哀悼。他不仅希望谢希德教授的儿子办理完后事回美国后就打电话给他,约时间见面,而且还希望能获得一份谢希德教授的英文简历和讣告,以便他在众议院的会议上宣读。他还亲自主持在宾夕法尼亚州的关于科学技术与新世纪中美关系讨论会,纪念谢希德教授。

上世纪80年代,谢希德曾担任世界银行贷款第一、第二个中国大学发展项目中国专家组副组长、组长,对复旦大学及全国重点高教建设和我国的科技发展功勋卓著。

1980年3月,谢希德参加了世界银行的第一个中国大学发展项目筹备工作。该项目的实施,将使我国复旦大学等28所重点大学受益,贷款总额为790万美元,其中包括引进设备700万美元、人员培训78万美元、购买图书20万美元。这个项目的顺利进行将对重点大学建设重点学科、改善和更新实验设备、提高教学质量和科研水平、促进智力开发以及人员培训等起到积极的作用。

世界银行贷款工作是一项复杂且政策性很强的工作。作为项目专家组副组长,谢希德认真思考该如何用好这笔来之不易、为数不小的贷款。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进行高质量研究的特殊设备是非常昂贵的,其成本通常超过研究单位的财力。因此,她认为国家实验室应建在大学内或其他地方,中国的科学家也必须要像众多国外同行一样,学会到他自己的校园以外或到国外的实验室短期工作,完成一定的研究项目,培养相当的研究能力。尽管我们一时还不可能有这类大型的设备,但是随着北京正负电子对撞机与合肥的同步辐射国家实验室的建立,花费足够的精力来考虑这些重要的问题,已是十分必要和迫切的。

1997年1月,谢希德接受香港科技大学博士学位。

谢希德与专家组成员一起,根据国内的实验室建设实际,并通过对国外实验室技术管理经验的调查,开创性地提出将世界银行这笔贷款主要用于建设国内实验室和人才培养。在得到国家教委支持后,又组织邀请了国内外有关专家,在上海召开了第一届“大学实验室和技术管理国际讨论会”,进行广泛的交流和讨论。

令人欣喜的是,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我国大部分重点大学都建起了一些重要实验室,教学和科研设备都有很大改善。复旦大学较好地使用了这笔贷款,在短短5年中,直接改进了分析测试中心、计算机中心及其他一些重点学科的建设;还利用这笔贷款,派出了访问学者、博士和硕士研究生共70人,并先后邀请了17位著名专家、学者到校讲学。

1985年2月,谢希德荣任世界银行贷款第二个中国大学发展项目中国专家组组长,一干又是5年。当时她任复旦大学校长,工作忙碌,健康状况又不好,但她深知这项工作的重要性,每次向世界银行汇报工作,都要事先亲自过问,英文汇报稿都是她自己翻译和修改定稿的。为了做好这项工作,她充分利用每次出国参加世界银行贷款中外专家会议之机,在百忙之中尽可能多地考察一些大学的实验室,了解国外设备的行情,以便在决策时能用较少的钱,购买到较高质量的设备。在出席其他会议时,她也不放过访问专家、考察实验室的机会。在国内,她每到一地,都坚持多看、多听,上海、南京、北京的几所大学都留下了她的足迹。她把自己了解到的情况,定期向世界银行反映,以期共同做好这项关系中国大学发展的工作。

1997年6月,由国家教委主办的中国重点学科发展项目科技成果转化展览会在复旦大学举行,期间还举办了中国重点学科项目科技成果转化研讨会,谢希德任组委会主席。此次展览会的成功举办,对各项目实验室了解国内外有关学术领域的最新研究成果、科研成果向工业界转化的趋势和成功范例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为探索高校、科研院所、企业界的紧密合作提供了有益的经验。

矗立在复旦大学正门斜对面的一幢橙色漂亮楼房建造于1995年,是复旦大学美国研究中心所在地。复旦大学美国研究中心是一家集研究、教学、交流、咨询于一体的知名学术机构,谢希德是该中心的创始人,并一直担任该中心的主任。有人把复旦大学美国研究中心喻为她“晚年的孩子”,的确,她就像母亲关爱孩子一样,为中心的创建和发展呕心沥血,竭尽全力。

1986年,谢希德(右2)与朱镕基(左1)、汪道涵(左2)一同会见外宾。

1985年2月1日,谢希德在担任复旦大学校长期间,凭借其远见卓识和坚韧的努力建立了美国研究中心,这是国内高校中的首创。它充分发挥复旦大学的学术优势及其在国内外的广泛影响力,吸纳了校内外各学科、各方面的专家学者,对美国的政治、经济、外交、科学技术、国际事务及中美关系等问题进行深入研究,此外,中心还着力培养新一代能较深入地了解美国事务的专家,以服务于祖国的现代化建设。谢希德为美国研究中心精心勾画了美好的蓝图:确定了研究、教学、交流、咨询等四大功能;制定了中美关系、安全防务、美国经济、美国宗教与文化四个研究项目;支持在校内设立深受师生欢迎的美国研究双周讲座;不断开拓中心与国外学术机构的联系和合作。

复旦大学美国研究中心大楼的建造资金是通过美国复旦基金会向美国政府的相关援外单位申请的,这笔资金的获得与谢希德的不懈努力分不开。1989年6月前,谢希德就以她在美国的影响和知名度,争取到数百万元美金的免税援助项目,并以此筹建复旦大学美国研究中心的一些过渡性建筑及上海中美友谊医院的手术室和外宾病房。6月之后,她又多次赴美国,说动更多朋友继续为中美友谊出力并成功地带回了美国人民的友谊,带回了继续承担援建复旦大学美国研究中心项目的诺言。

复旦大学美国研究中心为促进中美两国科学和文化交流,增进两国人民的相互了解和友谊发挥了巨大作用。1998年11月4日,在谢希德患病期间,美国半导体工业协会专门出资在复旦大学美国研究中心设立谢希德奖学金。

今天,当人们走进复旦大学美国研究中心时,可以在大门口看到一尊谢希德的半身铜像,她的名字已镌刻在美国研究中心的发展史上。2000年,复旦大学美国研究中心主任倪世雄教授在缅怀谢希德时说:“15年来,在她的领导和言传身教下,中心从无到有,从小到大,发展成为国内外有相当影响和水准的国际问题研究机构,成为中美两国友谊和交流的桥梁和纽带。”[2]

六 情怀斑斓,生活中的科学家

在谢希德儿子眼中,妈妈很会打扮,她的衣服就简简单单那么几件,但包袋、围巾、项链之类的配件却很多。她偏爱红色,还会自己织毛衣。谢希德曾说:“我喜欢多色彩的生活。”但是,她是那样的忙碌,不免令旁人产生误解,以为她的业余生活一定是单调、枯燥的。但事实恰恰相反,她的兴趣十分广泛,她的业余生活丰富多彩。

谢希德自幼体弱多病,体育运动与她无缘,但她从读中学起就一直将报上的体育新闻作为自己关注重点之一。虽然她很少看电视中的足球赛,但常为上海申花队捏把汗,同事们偶然发现她竟那么牵挂申花队时,都感到大为惊讶。殊不知,她在美国麻省理工大学深造时,还是一个棒球迷。在离麻省理工学院不远的波士顿有一支叫“红袜队”的著名棒球队,受到市民们的极力追捧。谢希德受同学们的影响,在紧张的学习之余,也很喜欢观看棒球赛,并成了“红袜队”的球迷。

谢希德家中有一架钢琴,有时她会戴上老花眼镜为来访的客人弹上一首西方古典名曲。她对音乐的爱好也是在美国留学时养成的。那时,只要有著名交响乐团到波士顿演出,她都会订购优待学生的廉价票,几乎每场必到。她还特别喜欢古典音乐,钟情于贝多芬的第五交响曲《命运》及莫扎特、施特劳斯等人的交响乐和圆舞曲。谢希德喜欢文艺作品,尤其喜欢看英文的名人传记以及与历史有关的文学作品;她特别喜爱收集国外朋友、同事、学生寄来的节日贺卡;她还热衷于收集各国小纪念品……

集邮是谢希德早在中学时代就养成的一项业余爱好。在谢希德看来小小的邮票不仅是图案优美、易于收藏的艺术品,也是世界名片,它是一扇窗,人们从中可以汲取很多历史、地理、人文等科学知识。邮票可说是她的启蒙教材之一。在她的人生之路上,不管遭遇怎样的曲折坎坷,始终不曾放弃集邮这一爱好。她还培养孩子的集邮兴趣,教育孩子认识集邮的意义,掌握科学方法,进行专题收集。最后,在她的影响下,老伴、儿子都爱上了集邮,他们家收藏的邮品是全家人合作的结晶。

复旦大学集邮协会成立时,她欣然应聘担任名誉会长。她不但一直关心着集邮协会的健康成长,还积极参加集邮学会的邮展,通过集邮与学生建立起深厚友谊。她告诉学生,集邮可以陶治人的品格和情操,扩大知识面,丰富业余生活,是一种健康有益的活动。此外,集邮还成为谢希德与国际友人的友谊桥梁。有一年,美国某大学的一位教授来沪访问时,送了她一套当年出版的美国50个州的州花、州鸟邮票和有一本详细介绍这些花鸟的画册。与此同时,她的儿子也从美国寄来20余封贴有这些邮票的信,这样的巧合使她对这套邮票有了比较全面的收藏。这位教授回国后还给她寄了一封快信,贴了当时美国面值最大的邮票,同时他又寄来面值为0.1美分的邮票。邮票上印着的古老马车引起她对交通工具的兴趣,于是,复旦大学集邮学会的同学们帮她从有关邮票中整理出了交通工具的专题。面对一组组的邮票,她非常感慨地说:“通过集邮,既可以增长知识,又可以广交朋友。世界是如此之大,但有时给人的感觉却又是如此之小,方寸之中蕴藏着大千世界呵!”[3]

曹天钦与谢希德是中国科学院院士中为数不多的夫妻院士中的一对。他俩既是同学、朋友,又是夫妻、同志,二人患难与共,风雨同舟,是一对为人称道的恩爱夫妻。

曹天钦是著名的生物化学家,长期从事蛋白质化学、植物病毒的分子学研究,是肌球蛋白氢链发现者,为发展我国的生物化学、生物工程和分子生物学作出了重要贡献。上世纪80年代初,曹天钦当选为中国科学院生物学部学部委员(院士),后又任中国科学院上海分院院长和生物学部副主任、主任。此外,他还担任过全国科协副主席、中国生化学会副理事长、上海市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副主任等职。他作为中国在国际科学联合会(ICSV)的代表,为向世界介绍中国科学事业的发展,促进中国和各国科学界的了解与合作,作出了不懈努力。虽然曹天钦患有颈椎增生,健康状况并不好,但他仍经常在国内外奔波。

1987年8月,曹天钦率领代表团去以色列参加国际生物物理学会议期间,不慎摔跤,使得原有的颈椎病病症加重,造成下肢瘫痪、上肢麻木、话说不清。更不幸的是,手术后他的脑力衰退,语言能力逐步丧失。1987年年底,曹天钦因严重颈椎病侵害脑干一病不起。他生命的最后几年,是在上海华东医院的病榻上度过的,成了比孩子更需要照顾的病人。

谢希德曾这样描述她当时痛苦的心情:“望着往日才思泉涌挥毫如流的他,而今竟语意不清,字不成形,怎不叫人潸然泪下,这个无情的打击带给我的痛苦不是任何文字或语言能表达的。”

然而,谢希德没有退却,也没有失望,她把痛苦化成无尽的爱,去帮助丈夫早日康复。熟悉了解谢希德的人提起她对病榻上的丈夫那片深情,无不深表钦佩。

1984年的谢希德与丈夫曹天钦

那时,谢希德已担任上海市政协主席,不仅政务繁忙,还要频繁地参加学术和外事活动,身体本就虚弱的她更加劳累了。但只要她在上海,不管身体再累,每天傍晚总是要去华东医院陪伴丈夫,给他喂些粥和水果浆。有时工作忙,实在抽不出时间,也要打个电话去问情况,否则她心中不安。在曹天钦病榻旁的小柜上,总是放着一束芬芳的鲜花,使他能感受到大自然原野的气息。每逢圣诞节或春节,她就在病房里拉起一根长长的绳子,挂满她和曹天钦的友人及学生们从世界各地寄来的一张张充满美好祝愿和希望的贺卡,让丈夫感受最好的祝福。

谢希德在帮助丈夫恢复肢体功能的同时,还试图恢复他的大脑功能,想方设法要将蕴藏在丈夫大脑深层的知识诱发出来。为此,她坚持每天亲自给丈夫出四则运算练习题和英语单词译题,当天帮他批改完毕。在曹天钦发病后的前两年,每次谢希德即将离去时,丈夫总要护理人员推着他坐的轮椅,送妻子到电梯口,直到电梯下落,才依依不舍地回到病房。

曹天钦在谢希德的帮助下,像懂事的孩子那样顺从地听从指导。谢希德就像老师教小学生那样耐心、认真,虽然困难重重,但她坚持不懈,想尽一切办法对丈夫进行循循善诱。她的训练方法一度颇见成效。曹天钦的英译水平恢复得较快,准确率一度曾达到95%以上。

曹天钦虽然不能说话,但他能够感受到妻子对他大海一般的深情。每次,只要谢希德一进病房,他闭着的眼睛就睁开了。谢希德多么希望有一天奇迹能在丈夫身上出现,使他在有生之年能再为祖国的科学事业作贡献。然而,从1990年起,曹天钦的大脑又开始逐步退化。1991年夏天之后,他只能通过一个鼻孔插胃管喂食,用另一个鼻孔通氧气,以缓解由于脑缺氧带来的痛苦。

1995年1月8日,曹天钦在上海华东医院病逝,享年75岁。

曹天钦远行了,但在谢希德的生活和精神世界里,他并没有离去。谢希德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曾说:“与丈夫曹天钦相濡以沫40多年,他终于在我之前走了,可他的音容,他的思维,却永远与我同在。我现在人在医院,却每天仍在工作,因为我做的不是我一个人的工作,它也代表了曹天钦对国家的一份贡献,我的每一点成就,都有他的一份功劳。”[4]

1998年夏,作为上海市欧美同学会会长的谢希德,正紧张地筹办“’98中华学人与21世纪上海发展国际研讨会”,但此时医生发现她的右乳房有恶性肿瘤,必须马上住院开刀。这是她第四次面对癌症。可是,为了能开好国际研讨会,她根本顾不上自己的身体,直到会议结束,她才住进上海华东医院。

谢希德很快就接受了根治手术,手术后又做化疗和放疗。她是一位意志非常坚强的女性,面对危及生命的癌症,她依然坦然无惧,凭着对理想的坚定信念、对事业的无限热爱,决心一定要战胜病魔,争取宝贵的时间,为祖国的科学事业再作贡献。1998年10月8日,正在上海视察工作的江泽民总书记特地到华东医院去看望她,党和国家领导人的关怀更增强了她战胜病魔的勇气。据上海市欧美同学会常务副秘书长刘庚生先生回忆,谢希德在术后化疗期间,忍受着各种副作用的不适,以科学求是的态度积极配合治疗。平时去看她,总见她一边听音乐,一边看英文小说。有一次,她正在笔记本电脑上放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她是在用伟大的音乐篇章鼓舞自己与病魔斗争。她很乐观,说养好了病还要去美国参加第一百届世界物理大会呢。

谢希德手术后恢复得很好,虽然医生在她的病房门口贴出“谢绝探望”的字条,但来探视她的人依然很多,床前、窗台上总是摆满了鲜花。然而,她身在病榻,心却早已想到了工作。医生一再叮嘱她必须静养,可她总是与来探望她的复旦大学物理系、美国研究中心和上海市欧美同学会等单位的同志谈论工作。去探望她的同志感叹说:“她给我们留下的印象是,我们不是在看望一位患了绝症的病人,而是在聆听一位德高望重的老科学家正在与自己的同行和学生研讨工作。这哪是在养病,而是在抱病工作,只不过是研究室换成了病房。”

1999年,少年儿童去医院看望谢希德奶奶。

复旦大学物理系教授王迅是谢希德带的第一个研究生,也是她推荐的最后一位中国科学院院士。据王迅院士回忆,1998年,谢希德在手术后曾说,自己在1999年有两个心愿:一是去参加1999年的美国物理学会的“三月会议”——这年正是美国物理学会成立一百周年,国际物理学界光诺贝尔奖获得者就有十几位参加,她很愿意去参加;第二个心愿就是一定要推荐王迅成为中国科学院院士。她对其他的院士说,如果这次不能把王迅推荐为院士,将是她的终生遗憾。在院士会议进行最后选举的时候,很多物理学界的院士、朋友都劝她不必亲自到场,因为即使她不去,王迅评上院士问题也不大,可她还是不放心,生怕在评选中出一点纰漏,坚持要去。后来她对王迅说:“现在你选上院士,但是接下来,你应该继续不断地把我们年轻的一些人推选上去。”[5]

1999年9月10日,第十五届教师节庆祝晚会在上海体操中心举行。重病的谢希德从医院赶去参加这场盛会。当晚会进行到各个年代国外学成归国的专家、教师代表上台亮相这一环节时,主持人首先把话筒递给谢希德,问:“您当初为什么回国?”谢希德定了定神,对着话筒,缓慢、颤声地吐出了“我—爱—中—国”4个字。霎时,全场掌声雷动。谢希德用自己最深厚、最深沉的爱国情怀打动了在场的每一个人。有位参加晚会的同志永远难忘这激动人心的一幕,她感慨万分地说:“我被深深地震憾了!这是我有生以来听到的最持久的掌声;这是我有生以来受到的最生动、最具体的爱国主义教育。”

谢希德在病情严重的情况下始终保持乐观情绪,在逆境中看到光明,在艰难中寻找希望。她在生命崔危之际,还握着去看望她的复旦大学校长王生洪的手,坚定地说:“这是一场战斗!”她早与丈夫曹天钦商定,在身后将遗体献给医学事业,表现出无私无畏的崇高境界和博大胸怀,以及一个彻底唯物主义者的人生态度。2000年1月29日,医院给谢希德发了病危通知,2月3日她出现休克后又发了病危通知,从此她再也没有离开过病榻。整整一个月,她的身上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管子,头和手都不能动,甚至连话也不能说上一句。由于她的胸腔积水严重,医生必须用长长的针从她后背扎入胸腔抽积水,从开始时隔天抽,到后来不得不改成每天抽,抽出来的竟然都是血水,而她枯瘦的背上也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针洞,好多人见到这样的场景都哭了。而且她胸部有大面积溃疡疮面,每次抽液、清洗疮口都是非常痛的,护士们说:“谢老,你喊不出来,就哼几声吧。”可她从没掉过一滴泪,没哼过一声。医生、护士都感动得泪水盈盈,说从没见过这样坚强的病人。当时,医生实在不忍看到谢希德如此备受病魔折磨,曾征求她儿子曹惟正的意见:“你说一句话,她还要不要这样痛苦下去?”曹惟正回答得很干脆:“我妈妈组织原则很强,听组织的,别问我!”

2000年3月4日晚上9时35分,一代科学巨匠谢希德溘然长逝,享年79岁。

注释

[1]上海市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编:《师表——谢希德纪念集》,第67—68页,2000年第2期《上海文史资料选辑》。

[2]上海市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编:《师表——谢希德纪念集》,第66页,2000年第2期《上海文史资料选辑》。

[3]《谢希德文选》,第264页,上海科技出版社2001年3月版。

[4]王增藩:《科学巨匠——谢希德》,第306—307页,河北教育出版社2001年1月版。

[5]上海市欧美同学会编:《哀思不尽 情意切切——永远怀念敬爱的谢希德会长》,第47页。

(全文完。本文写作引用王增藩先生著《科学巨匠——谢希德》一书的不少文字,并蒙远在美国的谢希德儿子曹惟正先生审读文稿,提出许多中肯的修改意见,在此谨向王增藩先生、曹惟正先生致以衷心的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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