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父母，发现儿子生前百万元微信转账

秦风

儿子病故不久，多名债主上门追债。失独父母代偿债务期间，从儿子的手机里发现了可疑线索：一名女子累计收受儿子的微信红包及其他转账100 多万元。于是，老夫妻决定向这名从未谋面的女子讨要说法。

蹊跷的借条

2018年4月下旬，家住南京市秦淮区的张国生、汤萍夫妻，料理完独生子张宁的丧事没几天，就有四五个人结伙上门，声称他们刚刚得知张宁病故，请叔叔阿姨“节哀顺变”。但是，张宁从2017年起分别跟他们借了钱，至今未还。听说他的名下有一处房产，要求叔叔阿姨代偿债务或者变卖、抵押其财产。为了证明所言不虚，几人当场拿出了几张张宁手写的借条，共计138 万元。

张国生夫妻强压住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仔细辨认了署名字迹，仿佛是儿子张宁的亲笔。但是，张宁生前不怎么乱花钱，这其中难道另有隐情？为防止有诈，张国生当场回话：“就凭这几张借条，我们不认！”

不久，张国生夫妻接到了法院的传票，张宁名下现值约300 万元的房产被查封。

为应对这场意外的官司，情急之下，汤萍想起了儿子在医院病房时从不离手的一部手机。儿子病故后，她为留个念想将手机放进家里的橱柜。想到这儿，两人立即找出那部手机充了电。因为不知道密码，手机打不开。张国生只得带上户口簿和儿子的死亡证明，拿着手机到手机维修店解除了屏保。

终于打开了儿子的手机，张国生和老伴儿赫然发现，从2017年6月至2018年4月期间，张宁通过微信和微信红包，向昵称为“我一直会等你”的用户转账数十笔。其中，从520 元的“慰问金”到数万元的“随便买点啥”，累计算起来，竟有百万元之多。

张宁已过而立之年，张国生和汤萍都没有听儿子说起过谈恋爱的事。为此，汤萍还屡屡向儿子催婚，均未得到肯定的答复。这个昵称为“我一直会等你”的女性微信头像是谁呢？

“是不是儿子遇到了网络诈骗啊？”张国生疑窦丛生，立即向警方报案。警方迅速查明，“我一直会等你”的实名叫姜羽，是一家奶茶店的女老板，其自称是张宁处了一年半的女友。

返还不当得利

张宁债务案经过法院审理已经明朗，经过笔迹鉴定，138 万元借据确为张宁本人亲笔，且四个债权人也向法院提交了银行转账记录。债务确凿无疑！三年前，张国生夫妻为儿子购房几乎花光了全部积蓄，现在若要继承张宁名下的房产，就必须代为偿还债务，而他们已经没有这个能力。于是，夫妻俩把希望寄托在向姜羽追讨百万红包上。

张国生夫妻找到了正在营业中的奶茶店，当面要求姜羽退还儿子转账的百万元，姜羽答复说：“我与张宁是恋人，互有经济往来。”张国生让她拿出证据，姜羽沉默了一会儿说：“即使你儿子转账比我多，也是恋人之间的赠与。”她表示只同意退10 万元。之后，姜羽分两次向汤萍账户退款9 万元。

几经交涉未果，张国生夫妻向法院起诉。诉状称，张宁向姜羽账户转账101 万元，即使扣除小额红包转款，姜羽也应该返还不当得利财产96.7 万元并支付利息，姜羽的已退款9 万元可在其中扣除。

在此期间，张宁的债务案已经落槌，法院判决其欠款在个人财产中偿还，张国生夫妻有义务协助处理相关财产。

法庭上，姜羽说两人相识于张宁失业期间，当时张宁经济困难，常常从奶茶店拿现金或消费。张宁在2017年上半年找到了新工作，通过支付宝、微信陆续转账还款，他表示要补偿姜羽。

姜羽还称，双方往来不只是张宁单方面的付出，她也曾为其购买礼物、生活用品等，并陆续给予张宁高达几十万元的款项。比如为张宁外出旅行代付费用，帮其购买外卖订单及苹果手表等等。法院要求姜羽出示证据，姜羽又说，获知张宁突发疾病死亡后，她将此前双方的聊天记录悉数删除，现凭个人能力已无法举证，故向法院申请调取双方的微信聊天记录。

经法院向腾讯公司询问，腾讯一方明确答复称，因微信聊天记录涉及用户隐私，服务器不予保存，无法调取。而张宁的手机上也没有姜羽所言的记录。

一审法院经审理认为，因他人没有法律根据，取得不当利益，受损失的人有权请求其返还不当利益。本案中，从张宁向姜羽发送的转账或红包备注可知，张宁、姜羽确系恋爱关系，故张宁在付款备注中相关明示理由可视为对姜羽的赠与，张国生、汤萍无权要求返还。但对于无备注的转账数额，因姜羽无充分证据证实其获取该款的法律依据，且张宁对外借款时间与其给姜羽付款期间相重合，而张国生、汤萍作为张宁的法定继承人，已参与了张宁的债务清偿，现因张宁给予姜羽款项后双方并未能达成结婚目的，而张国生、汤萍又因清偿张宁的债务承担损失，故有权主张姜羽返还因此取得的利益。针对微信转款的具体数额，庭审认定张国生、汤萍主张的张宁向姜羽转款101 万元，应扣除有赠与性质备注款合计9230.22 元，及姜羽账户向张宁账户汇入的84751.75 元等。

2019年7月25日，一审法院判决姜羽返还不当得利财产88.5 万元。

区分往来性质

姜羽对一审判决不服，上诉到南京市中级人民法院。她在上诉状中提出，自己与病故的张宁是恋人关系。一审法院在认可已故的张宁与姜羽存在恋爱关系的前提下，没有结合案件真实情况与生活常理，对相互之间的转账单纯地用加减法进行计算，明显不当。至于张宁对外借款一事，与本案所争议的事实系两种不同的法律关系，自己也并不知情。而且，恋爱之初，多为张宁从自己处用钱，在张宁经济状况转变后，他为补偿自己和表达相爱之情，才给自己转账，金额也为情侣间常用的数字，例如520、1314、6666、8888等。另外，有多笔转账用于恋爱期间的生活开销、外出旅游经费等，应属情侣之间的正常赠与。况且，自己也曾为张宁购买礼物、生活用品等，并陆续给其高达几十万元的款项。

姜羽还说，案涉款项并非彩礼，也不是以结婚为目的的附条件赠与，一审法院对于张宁的多笔小额转账和情侣间表达爱意等，均以没有备注为由，不认定是赠与，要求悉数返还，不仅严重违背死者的意愿，也必将给现实中的恋爱关系造成不利影响，致使恋爱关系畸形，加剧人与人之间的不信任感。

姜羽还提出，张国生夫妻称从未听儿子提起过谈了女朋友，恰恰说明他们对张宁与姜羽之间的往来不清楚，那么对于双方之间的转账行为，究竟是借款还是赠与也必不知晓，案涉款项也没有任何一笔备注为借款等相关字眼，张国生夫妻只是主观推测属于借款或是不当得利。因此，张国生、汤萍需要举证证明张宁向姜羽的转账行为缺乏给付目的性，而事实上，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张宁转账的最终目的不是无偿赠与，亦无证据能够证明上诉人取得的款项无合法依据，张宁在去世前并未留有任何遗嘱或者意思表示，以表明案涉款项系姜羽的不当得利，并委托张国生、汤萍代为行使权利。

针对姜羽的说辞，张国生表示，张宁与姜羽不是恋爱关系，即使是恋爱关系，也是不正常的，不排除以恋爱为由，行骗财之实的可能。

张宁在短短数月内向姜羽转账100 多万元，且张宁的转账资金来源于借贷。大笔借贷转赠他人仅为表达爱意，不符合常理，也没有必要。此外，姜羽收取的资金去向不明，姜羽抗辩称不知所收的钱款是张宁所借的高利贷，但既然双方是恋爱关系，难道不问钱款的来源就心安理得地接受吗？

亲爱的读者：张宁与姜羽可以确认为恋爱关系吗？如果双方为恋爱关系，那么这些总额过百万元的转账都可以视为张宁的赠与吗？

（答案见本期）（文中人物为化名）

《请您断案》答案

二审法院经审理后认为，张宁向姜羽多次转款备注的内容，可以反映张宁生前与姜羽系恋爱关系。对于恋爱期间转给的小额财物或有备注的表达情感的款项，是维系双方感情的必要支出，应视为张宁的赠与，不应要求返还。但是，张宁在向姜羽转款期间，向他人累计借款达138万元，在张宁自身无经济能力的情形下，其向姜羽多次转账大额款项，造成张宁经济上严重困难。在张宁因病去世后，张国生、汤萍作为其父母，是张宁的法定第一顺序继承人，依法享有财产继承权，有权向姜羽主张张宁生前遗留的债权。因此，对于张宁给付的数额较大的超出正常生活支出的财物，在姜羽无法作出合理解释的情形下，应予返还。

南京市中级人民法院终审进行改判，姜羽返还张国生、汤萍69万元。

接 P58 断案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