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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25军“军魂”吴焕先血洒泾川

2020-06-09卢振国

旗帜文摘 2020年4期
关键词:军魂羊圈长征

卢振国

背水之战:血洒王母宫原

1935年8月,孤军远征的红25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西出秦岭,驰骋陇南陇东,占领两当,进攻天水,北渡渭河,继而连克秦安、隆德县城,翻越六盘山高峰,与敌第35师展开激烈战斗,一日之内突破瓦亭峡、三关口、蒿店等地防线。敌军节节败退,红军直逼平凉城下。

8月20日,红军忽又绕过平凉,经县城以东四十里铺南渡泾河,沿西(安)兰(州)公路冒雨东进。这天,敌35师三个步兵营跟踪尾追,红军抢占马莲铺打虎沟高地,将敌全部打垮,歼敌一个多营。敌师长马鸿宾亲临马莲铺督战,躲在一个农家院内,险些被红军生俘。8月21日,红军继续沿公路冒雨东进,抵达泾川县城以西的王村。手枪团侦察报告:敌35师骑兵团和104旅208团,时已集中于泾川县城。红军东去道路受阻,被敌重兵堵截住了。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红25军处于进退维谷之地。因连日大雨,公路以北的泾河水涨势迅猛,无法徒渡转道北上,而公路南侧又是一道绵延百里的黄土高原,部队回旋余地狭小,且有被敌围追夹击的危险。因此,军首长决定暂时撤离公路,翻越黄土高原,渡过泾河支流汭河,佯作进攻灵台,给敌造成企图“夺路入陕”的错觉,实则准备西去攻打崇信县城,继续扭住西兰公路,进一步牵制敌军,以探听中央红军长征北上的消息。

地势突兀的一道黄土高原,位于泾河与汭河之间,自西向东蜿蜒而来,于两河的汇流处,形成一座圆锥形状的古崖断壁。崖顶上,开凿于北魏年间的王母宫石窟,有大小佛像百余座,西王母雕像坐落其中,故名“王母宫原”。

部队上原后,军政委吴焕先、副军长徐海东并辔而行,从四坡村、掌曲到羊圈洼,径直来到一所独门独户的农家大院门前。院内恰好有座一间二层高的小土楼,土木结构,外观简陋,但可登高远望。两人歇马进入院内,都不由将目光投向这个现成的“制高点”,即刻派出两名随身卫士,带着望远镜登上楼层,特别叮咛注意观察四周的敌情动态。

这是一家比较富裕的农户大院,内外十分宽敞,房屋也多,牛羊猪圈,一应俱全。进得门来,大院屋内空落落的一个人没有,分明是听信了什么反动谣言,跑出去躲红军去了。吴焕先马上吩咐少先队长程启文就近宣传群众,出动“肉告示”动员房东回来,就说红军只是就地休息一下,立刻就走,不会停留的。与此同时,吴焕先忙又召集几位领导人,抓紧开了个“碰头会”,分析研究敌情,部署部队行动。

会后,军首长即按照各自分工负责之决定开始行动:军长程子华乘担架(因伤势未愈)率手枪团和第225团,先行下原徒渡汭河,并相机占据有利地形,向泾川县城方向实行警戒。军政委吴焕先和副军长徐海东就近察看了羊圈洼、掌曲两处村落的沟道、地形地貌,共同认定了几个可占据的制高点。随后,吴焕先叫警卫员牵着马缰,经由东王家村的一条泥泞小路,急匆匆向汭河岸边赶去。徐海东留在原上,负责指挥第223团依靠邻近四坡村的掌曲、羊圈洼两处村落,部署各营连兵力,居高临下掩护全军渡河。

当时,先头部队已渡过河去。当吴焕先指挥军直机关分队、全军的骡马担架、辎重行装以及随军行动的伤员病号,紧随先头部队渡河时,因山洪突发河水猛涨,有几个战士不幸被激流卷走。手枪团事先用白布在河面上捆的一条固定渡河绳索,也被山洪吞没,卷走了。拥在北岸等待徒渡的千余人马,处于进退两难的困境。

危急时刻,王母宫原上响起了枪声。敌35师208团千余人马,趁红军徒渡汭河之际,由泾川县城沿着王母宫原突袭而来。位于最前沿的223团第3营,首当其冲与敌接火。第3营8连连长带领的一个排哨,因下雨视线不清,发现敌人迟了。敌人一窝蜂地冲上阵地,并趁势向红军所在地展开进攻。第3营各连排班,就地凭借房屋、土墙和有利地形地物,奋勇抗击进攻之敌。为配合第3营抗击敌人,团直重机枪连连长戴德归,命令各排架起机枪,集中火力向敌人扫射。他把一挺重机枪就近架在窑沿顶上,操作射击,接连打退敌人几次进攻。该连2排6班董班长,发现射线不够开阔,就叫两个战士把机枪“扛起来”,由他瞄准射击。董班长身负重伤,仍憋着一股子狠劲,嘴唇都咬出血来,坚持把子弹射完,侧身倒在血泊中。

战斗打响后,枪声就是命令。吴煥先立刻率领交通队和学兵连百余人,分别从两条羊肠小道一鼓作气冲上原头,直插到敌人侧后,从侧翼向敌人猛烈开火。他一边指挥占领制高点,一边向战士们振臂呼喊:“同志们,坚决顶住敌人!决不能让敌人靠近河边,打!狠狠地打!”敌人只顾发动进攻,哪想到从侧后杀出一支奇兵,被抄了后路,顿时乱作一团,官兵各不相顾,四下溃散。与此同时,徐海东指挥223团第1、2营,集中兵力从正面发起反击,对敌形成夹击之势。激战中,2营司号长周世忠眼疾手快,对准一个骑马夺路奔逃的敌军官,两枪将其击倒在地。经验尸认证,恰是敌团长马开基。他胸前的一块怀表被子弹击碎,身上的私人图章也被红军缴获。在一处被称作“双冢子疙瘩”的高地上,指战员看到吴焕先负伤在地,更加激起对敌人的无比仇恨,杀气更盛,如同赶羊似的将敌人压到一条大洼沟内,手榴弹乱炸一阵,敌人死伤惨重。

徐海东在1962年的访谈纪要中说:“那天是223团3营在最前沿警戒,8连连长带的一个排哨,全部被敌人打掉了。我们已经把敌人抵住,后来听说政委牺牲了,大家都打红了眼,把敌人一个团几乎全部消灭了,跑出去的只有70多人。”

长征中,红25军经历过两次极为险恶的浴血苦战,吴焕先每次都身先士卒,舍生忘死,屡建奇功。一次是雨雪交加的独树镇战斗。在先头团队作战失利的危急关头,吴焕先从一个战士身上抽出一把大刀,奋不顾身冲上前去,指挥部队抗击敌人。他向指战员大声疾呼:“同志们,坚决顶住敌人,决不能后退!这是生死存亡关头,共产党员跟我来!”经过几番鏖战,入夜后得以转危为安,绕道进入伏牛山中。另一次是长征进入陕南的庾家河战斗。战斗中,军长程子华、副军长徐海东都身负重伤,吴焕先临阵指挥部队英勇反击,以刺刀、手榴弹与敌拼搏。战至黄昏,经过20多次反复冲杀,终将敌军击溃。

这次泾川四坡村战斗,先头部队已渡过汭河,难以回援;后卫团队背水作战,情势十分严重,如果被敌人占据原头,压到河边,后果将不堪设想。在此时刻,吴焕先又一次身先士卒,率兵直插敌人侧后。这出奇制胜的一招,终将敌208团千余人歼灭。然而,吴焕先却不幸中弹牺牲,时年28岁。

作为重建红25军的领导核心,全军公认的杰出领导者,深受红军指战员爱戴和崇敬的军政委,吴焕先的英勇牺牲,是红25军的重大损失,全军将士万分悲痛。

名垂青史:痛失军之魂

红军第一、二、四方面军三大主力长征,和另一路先期到达陕北的先锋劲旅——红25军的长征,党和国家领导人评价如下:

毛泽东早在1937年2月就对《大公报》记者范长江讲过:“徐海东(部)之由陕南经陇东入陕北,乃偶然作成中央红军之向导。”邓小平1975年审查话剧《万水千山》时也曾讲过:“红二十五军长征北上的路线是正确的。”李先念1986年题词:“红二十五军的长征,是红军长征史上的光辉一页。”徐向前元帅1988年为《中国工农红军第二十五军战史》所写的序言中说,红25军“西征北上的战略行动,成为主力红军北上的先导,为把中国革命的大本营建在西北建立了特殊的功勋”。红25军独当一面,先期到达陕北,胜利完成长征,军政委吴焕先功不可没。

1985年,在纪念吴焕先烈士牺牲50周年的日子里,邓小平题写了“吴焕先烈士纪念碑”碑名,李先念题词:“功勋卓著”,徐向前题词:“赤胆忠心,英勇善战”。经由中共中央总书记胡耀邦与胡启立、胡乔木、胡绳等同志共同审定和修改的《吴焕先烈士纪念碑文》,明确论定“吴焕先同志是中国无产阶级革命家、政治家、军事家”。

2009年,在全国“双百人物”评选活动中,吴焕先被选为“100位为新中国成立作出突出贡献的英雄模范人物”之一。8月1日晚,中央电视台在《人民英雄》栏目播出他的英雄事迹,题为《骁将英名留陕甘》。

吴焕先是重建红25军的领导核心,是红军指战员公认的“灵魂人物”,长征中曾以“军魂”享誉红25军。他的声名,他的英灵,他的短暂一生,他的卓著功勋,被载入史册,将永垂青史!

吴焕先牺牲后,红25军指战员连夜将他的遗体抬过汭河,在郑家沟郑克昌家的上厅房料理后事。房东老人为自己寿终正寝准备的一口现成棺材,正好借来用以安葬烈士。军领导决定在上厅房的屋檐下,临时搭起一块篷布,架了两扇门板,停放好吴焕先的遗体。入殓仪式也极为简短,一切都在默默无语中从速进行。军领导、军直机关成员及医护人员都沉浸在无比悲痛之中,但又不能大放悲声。

黎明前的夜空,阴云沉沉,仅由少数官兵参与埋葬,没有兴师动众,没有仪仗送行,也没有挽联悼词。为保守军事机密,一切行动都十分谨慎而又神速。

墓地,就选在汭河川道郑家沟村东不远处的南原底下,一块草木葱茏的台阶地上,当地村民称作“宝盒子”的僻静处。

安葬了吴焕先的遗体,红25军指战员化悲痛为力量,随即西进金龙庙,威逼崇信县城;南下什字镇,逼近灵台县城;并在两县之间的几处乡镇积极展开活动,每天派出手枪团搜集报纸,访问往来客商,极力探听中央红军的北上消息。由于条件所限,又无电台联络,当时也很难获得中央红军的北上动向。

与此同时,敌情起了很大变化:由兰州乘汽车驰援陇东之敌第6师17旅时已到达泾川县城;陇东防区之敌第35师,仍在从各地向泾川附近集结;陕甘边之敌东北军第51军113师,时已至陇县、马鹿镇等地;敌第3军12师也从武山、甘谷等地向华亭方向移动而来,对红25军形成合围夹击之势。由于敌情严重,军首长考虑到部队连日在大雨泥泞中行军作战已十分疲劳,伤病员也难以安置,再继续无后方依托的行动非常不利,遂于8月31日晚由平凉以东的四十里铺再次徒渡泾河,转道北上,先与陕甘红军会师。

至此,从8月14日到31日,红25军的作战行动切断西兰公路18天,进一步牵制了各路敌军,积极配合了中央红军长征的北上行动。

红军楼”和“一盏马灯两块银圆”的故事

王母宫原战斗后,敌35师师长马鸿宾曾来到战地视察,辨认过他侄子马开基的尸体。随从官兵在清理战场时,获悉羊圈洼张家大院曾是红25军军部的指挥重地,以及抢救过一位红军首脑人物的消息,于是派兵包抄了张家大院。

一个满脸毛胡子的军官进门来不问青红皂白,就给楼房主人张老八來了个五花大绑,推搡到一处墙脚处,由两名士兵看押起来。敌兵屋里屋外、牛羊猪圈、鸡窝茅厕进行搜查,楼上楼下翻了个底朝天。原以为可缴获若干枪支弹药、军用实物等战利品,结果连个子弹壳儿、只字片纸也没有捞着。随后才分别拷问张老八及其家人,追究那个身负重伤的红军首脑人物,问其军职称号、身高长相以及抢救情况。张老八一问三不知,浑身哆嗦,连声呼喊冤枉。毛胡子军官一阵拳打脚踢,张老八才说:听人说红军来了闹“共产”,大户财主家招祸呢,自己和家人都不顾一切地逃了出去,连红军首脑见也没有见过。可他又多了句嘴,说自己五更时分摸回家来,院子里静静悄悄的,没一点动静,只有挂在楼门口的那个玻璃罩子马灯,还一闪一闪地亮着。

听到这里,毛胡子军官灵机一动,叫个大个士兵将马灯拿下楼来。大个士兵跑上楼门口,不小心碰着脑袋,就势使用枪托将马灯砸落在地。毛胡子军官气得正要发作,忽然发现地上玻璃碎片中有两块银圆,急忙上前捡了起来,装在兜里,打了个手势说:“撤!到门外集合!”然后,他把破烂马灯当作战利品提上走了。

后来,“红军楼”和“一盏马灯两块银圆”的故事,就在民间流传开来,甚至添枝加叶,越传越神。有关这个故事的原委,笔者根据多年编研红25军战史积累的素材,经过一番考证,初步认定可能是军政治部组织科科长夏云飞当年留下的一个神秘“绝招”!

记得在一次座谈会上,海军航空兵原参谋长夏云飞讲过他在长征中的任职经历。起初在鄂陕边总部第4路游击师担任政委。袁家沟口大捷后,该师随红25军北出终南山威逼西安。后决定西征北上,在留坝县江口镇动员整编部队,第4路游击师280余人,被编入各个团队。夏云飞当时调任军政治部组织科科长。在双石铺,军政治部主任郭述申指定他负责军直机关单位的群众纪律工作,并给他发了个随身携带的钱袋子,吩咐沿途注意公买公卖,必要时将军医院当时实行战地救护的情景加以回顾整理,予以补充叙述。

1937年春节期间,一个突如其来的传说,在羊圈洼村子轰动开来:“红军娃!红军娃回来了,给‘红军楼拜年了!”不明就里的乡民们,还以为是红25军回来了,都不由奔走相告,眉开眼笑。

原来是红28军军长宋时轮、军政委宋任穷领导部队,在“西安事变”后由宁县移防到泾川,与驻防平凉的东北军第67军联合行动。红28军部分队伍就驻在红25军长征时驻过的郑家沟、百烟村一带,从事抗日宣传活动,同时也在扩充红军。当地有不少青壮年参加了这支队伍。就在这时,曾经被安置在阎家小庄养伤的红25军战士陈娃,乘机归队到红28军,还当上了新兵班的班长。

陈娃其实就是个红军娃,长征中被放在某连炊事班,随身背个搪瓷盆子,一路跟着队伍走。谁知在战斗中被弹片击伤腿脚,一步也挪不动了。老炊事班长将他背到阎家小庄,寄托在阎玉玺家里养伤。他在阎家待了一年多,好容易盼到红28军,这才高兴归队了。红28军驻郑家沟部队领导,从陈娃当红军参加长征战斗负伤的经历中,更加了解到红25军在当地的征战情况,欣逢新春佳节,于是决定带领春节演唱小分队前往羊圈洼等地,慰问看望村民群众。陈娃被吸收到演唱小分队,跟随领导一同前往。

首先看望的就是羊圈洼的“红军楼”。部队领导讲明来意后,就让陈娃作为红25军留下的一名战士,向楼主人张老八一家和全村的老百姓,表示感谢、慰问并祝贺新年。

新春佳节,红军小分队在张家大院演唱节目,给当地村民留下很深的印象。

陈娃跟随部队领导,还特意去了阎家小庄,拜望了全村男女老少,赠送了两样年礼。陈娃照例给阎玉玺一家敬礼、鞠躬、作揖、磕头,似乎只有如此才足以表达他的感恩之心。他在长征中背过的那个搪瓷盆子,也留给这户人家,成为全家人思念红军战士的一件信物。

1982年12月,笔者在郑家沟寻觅吴焕先烈士墓地时,有幸采访过县文化馆何馆长,他曾向笔者讲过两件事:一是陈娃的故事,二是“红军楼”的传说。馆长名叫何九如,笔名又新,是一位很有见地的文化工作者,对红色文化底蕴深厚的“红军楼”情有独钟,在深入调查研究的基础上,多方收集有关历史资料,撰写了一篇4500字的《红军楼》,发表在1982年编印的《晓钟》刊物上。他将流传于民间的口头传说,首先以纪实笔法撰写成文,公之于世。

县文化馆的刘文君,还配了一幅插图,上面明确标注:“红军楼,1982年7月19日写于掌曲羊圈洼。”

文章开宗明义地写道:“红军楼是我县革命遗址之一,坐落在羊圈洼村,距王母宫山不远,属王村公社管辖。1935年秋,中国工农红军第25军长征时,军部曾驻此楼,故称红军楼。46年来被群众原封未动地保存下来。县文化馆作价收买,确定为县级文物保护单位。”

1984年6月,泾川县人民政府将“红军楼”正式列为县级文物保护单位,并在院内建立红25军革命遗址纪念碑。1999年,县人民政府按原貌进行了加固修复。同年12月,中共中央政治局原常委、中央军委原副主席刘华清题写了“红军楼”牌匾。2005年,中共平凉市委将“红军楼”战斗遗址、吴焕先烈士陵墓命名为平凉市中共党史教育基地。2011年12月,中共甘肃省委宣傳部将其命名为甘肃省爱国主义教育基地。

岁月如歌。一所极为普通的农家院落小楼,历史地见证了红军长征中一段感人泪下、催人奋进的战斗故事:一朵凋落在陇东王母宫原的中国工农红军将领之花——吴焕先烈士的英灵,他的丰功伟绩,将伴随着邻近处一所新式建筑——羊圈洼希望小学的读书声、欢歌声,孩子们胸前飘动的红领巾,永远绽放在后人的心中。

(本文选自:党史博览 2020年0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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