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市长一开口就索贿300万元
2020-06-09江心
江心
月饼盒里的30万元现金
陆邦柱是商洛市山阳县人,年轻时在当地的石油化工厂、造纸厂干过活。1995年8月,他入了党。2002年7月,从陕西省委党校经济管理专业研究生班毕业不久,陆邦柱成了商南县委常委。三四年后,陆邦柱担任商南县副县长。然而当上“父母官”后,他还没怎么为老百姓服务,政治思想就抵挡不住利益的诱惑,逐渐开始腐朽。
徐风和徐华兄弟在当地小有名气,徐风开了一家大型公司,业务涉及食品加工、房地产开发和路桥建设等,弟弟徐华有一家颇具规模的运输公司。2008年底,他们在一场饭局中结识陆邦柱,之后,兄弟俩隔三岔五地请他吃饭、喝茶,努力巴结攀附。陆邦柱享受其中,品着山珍海味,听着阿谀奉承,感觉有些飘飘然。
2008年,徐华看中当地一条道路和一座大桥的工程,为了顺利中标,他把20万元现金装在一个袋子里,让徐风送给陆邦柱。徐风来到陆邦柱办公室,请他帮自己弟弟承揽这些工程,并把装有20万元现金的袋子放在办公桌上,说:“这是我们兄弟俩的一点意思。”陆邦柱立马领会其中深意,拎起袋子放到自己脚边,轻轻说了句:“我有数了。”
对于徐华来说,要争取到这些工程,必须打败很多竞争对手,杀出一条“血路”。但对陆邦柱来说,这只不过是一个电话的事儿。收下20万元现金后,他立即给有关部门打电话,进行关照。很快,徐华如愿承揽到道路和大桥的工程。
20万元来得如此轻松,陆邦柱沾沾自喜,筹谋着该如何更好地运用手中的权力,使“利润”最大化。这件事后,兄弟俩和陆邦柱走得更近了,遇到什么难事,他们第一个就会想到陆邦柱这个“后台”。2010年2月,徐风把10万元装在一个绿色食品袋里送给陆邦柱,让他帮弟弟拿下一个道路改造工程的一期项目。陆邦柱点头答应,让他们等消息。十多天后,徐华顺利争取到这项工程。
2010年中秋节前的一天,徐风兄弟商量着,工程已接近尾声,为了进一步巩固双方关系,他们又请陆邦柱吃饭。酒足饭饱,他们送上事先准备的两盒包装精美的月饼,徐风神秘兮兮地靠近陆邦柱说了句:“盒子里有一点心意。”即使不挑明,陆邦柱也猜到里面“暗藏乾坤”。果然,他回家后打开礼盒,一盒是月饼,另一盒居然装着30万元现金。
不仅是徐华的工程,徐风公司好几次现金周转困难,也都是陆邦柱帮的忙。2011年底,徐风向当地国土资源部门暂借1000万元,部门领导说需要上级领导同意。徐风知道,上级领导就是当时已当上县长的陆邦柱。这天晚些时候,他带着一个装有10万元现金的手提袋去求助陆邦柱。
不出徐风所料,第二天,国土资源部门领导就主动给他打电话:“你可以过来办借款手续了。”这之前,徐风公司向有关部门借款都是由陆邦柱“保驾护航”的。陆邦柱也从中取得了丰厚的“好处费”。2008年至2012年,徐风、徐华兄弟送给陆邦柱的款项达340余万元。
孙明哲是陆邦柱的远房亲戚。2010年,他到商南县承揽工程,经常到陆邦柱家拜访,请他多多关照。2010年5月,孙明哲看中当地一条大道的项目,请陆邦柱帮忙。正巧,一个星期后,陆邦柱到这个项目的管理处检查工作,巡视一圈后,他假装不经意地对管理处负责人说:“这是县里的重点项目,一定不能出任何差错。我知道一个叫孙明哲的人,经济实力比较雄厚,干过很多工程,你们可以去联系联系。”
陆邦柱亲自推荐,项目管理处的负责人岂敢怠慢,立即联系孙明哲。没想到这么快就能争取到工程,还是对方主动联系,孙明哲喜出望外。三四天后,他抱着一只茅台酒箱子到陆邦柱办公室,陆邦柱示意他关上门,不要多说关于工程的事。孙明哲点头哈腰地说:“我懂,我懂,这箱东西,你一定要收下。”
拉斯维加斯赌城收获名表
对方离开后,陆邦柱打开茅台酒箱,发现里面是50万元现金。“你给我回来,把这些东西拿走,快点。”陆邦柱一个电话“追”上去,起初,孙明哲以为对方只是客气一下,谁知陆邦柱语气坚决,一定不肯收这笔钱,他只好开车把装有50万元现金的茅台酒箱子取回。
孙明哲想不明白,陆邦柱为什么不肯收?2010年秋天,他觉得这个项目的拆迁进程太慢,怕影响施工进度,决定再请陆邦柱帮忙。这次,孙明哲还是用茅台酒箱子装着50万元现金,送到陆邦柱办公室。
陆邦柱说:“这事情急不得,你回去等消息吧。”孙明哲不敢多言,把箱子放下便离开。那一天,他心神不定,生怕像第一次那样接到对方的“退款”电话。意外的是,孙明哲不仅没接到陆邦柱的电话,还得知他已召集国土局、住建局等相关负责人,到工程现场召开会议,落实拆迁任务,督促拆迁工作的进程。
陆邦柱收了钱,也办了事,孙明哲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总算放下了,他信心十足,只要有了陆邦柱这座靠山,以后生意肯定顺风顺水。2012年2月底,項目竣工在即,孙明哲之前往里面垫付了很多钱,资金周转困难。一天晚上,他抱着一个茅台酒箱子来到陆邦柱家,陆邦柱看到“熟悉”的箱子,面带微笑,让孙明哲到书房坐坐。“工程快结束了,能不能让他们先支付部分工程款?”孙明哲开门见山,陆邦柱说:“这个,要按程序打申请报告。”孙明哲了解陆邦柱的行事作风,口头上“公事公办”,暗地里肯定“很给力”。他没有多说,寒暄几句便离开了。陆邦柱打开茅台酒箱,就像以前那样,里面还是50万元现金。
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在陆邦柱的督促下,一个多月后,孙明哲收到1000万元工程款。那些年,陆邦柱先后收到孙明哲送的现金达125万元。
除了现金,陆邦柱最爱的是字画。他收到过最昂贵的一幅字画,是价值93万元的国画《盛荷》,送画的人因此从一个校长成了一名手握实权的局长。2012年11月,商南县一所中学的校长王伟杰来到陆邦柱办公室,两人平日里有些交情,一见面,王伟杰就吐苦水:“做校长实在没意思,工作辛苦,圈子太小,没什么前途……”陆邦柱渐渐听出话中之意,料想又有“生意”上门。果然,王伟杰请他帮忙调动工作。陆邦柱答应:“有合适的机会,会帮你调整的。”
王伟杰知道陆邦柱附庸风雅,尤其钟情字画,他通过关系花93万元买到一幅名画《盛荷》。2012年底,他把画送到陆邦柱办公室。陆邦柱看了又看,认为这幅画价值不菲,连说:“这个我不能收,你拿回去。”“一点小意思,给您把玩把玩的。”王伟杰怕对方推却,边说边快速离开办公室。
2013年5月,商南县准备提拔调整一批干部,经济贸易局局长的位置空缺,陆邦柱想到王伟杰,问他愿不愿意去。王伟杰喜不自胜,赶紧答应。就这样,他成功用一幅名画“换”来当地经济贸易局局长的官位。
王伟杰知道,要坐稳这个局长的位置,必须获得陆邦柱的继续关照。2013年底,他设下宴席招待对方,在当地一家高档酒店的包厢里,陆邦柱收下王伟杰送上的4万元现金。
2012年12月,当时已是商南县县委书记的陆邦柱,去美国玩了一趟。远渡重洋的吃穿住行,当然不会他自掏腰包,全由当地一家工贸公司的老总庄富荣包了。
“我要去美国考察密胺树脂项目,陆书记有没有空?帮我去把把关,顺便也算散心。”庄富荣的邀请,既含蓄又有诱惑力,陆邦柱很感兴趣,答应去美国“考察”。那些日子,庄富荣安排了细致周到的行程,豪华酒店、珍馐美馔、异国风情,让陆邦柱如痴如醉。在美国拉斯维加斯赌城二楼闲逛时,陆邦柱站在江诗丹顿名表的柜台边看了许久,还让售货员把几块表拿出来试戴。“你如果喜欢,咱们就带一块回去。”庄富荣很会察言观色,适时上前表态。陆邦柱并没明确表示拒绝,继续挑选,最后,他把一块金灿灿的表戴上右手腕后,再也没流露出摘下来的意思,庄富荣赶紧掏钱埋单。陆邦柱选中的这块表价值36.4万元。
“狮子大开口”索贿300万元
这不是一笔小数目,庄富荣有些心疼,但一想到陆邦柱对自己的“帮助”,就觉得“物有所值”。的确,那些年,陆邦柱为庄富荣的事开过不少“绿灯”。2009年的一天,庄富荣听说当地一个公寓项目,国家补贴资金比较多,很想争取一下,陆邦柱很快帮他搞定了这件事。
要建造公寓,必须先有土地,但申请土地批复的时间很长,庄富荣看中当地一家敬老院的土地,想在上面建造公寓。他找陆邦柱帮忙,陆邦柱想出一个变通的办法,交代有关部门办妥。不久,庄富荣缴了一笔土地出让金,相关部门就给他的公司办理了这块土地的国有土地使用权证。
2013年8月的一个晚上,庄富荣来到陆邦柱办公室,把一个厚厚的档案袋放到桌上,“陸书记,感谢你这么多年的支持和关照,请您笑纳。”陆邦柱稍稍客气一下,就收下了。庄富荣走后,陆邦柱打开档案袋,发现里面竟装着10万美元。那些年,在陆邦柱眼里,“受贿”就像一日三餐那么习以为常,无论多大的金额,他都不会“意外”。
2011年4月,杜凯文在商南县成立了一家物流公司,一年后,他选中一块地作为硫酸物流用地,还计划在上面建一个加油站,但供地手续一直不到位。杜凯文找陆邦柱出面,事情很快得到解决。
2013年春节前的一天晚上,杜凯文到陆邦柱家拜访,把一只茶叶箱子放在客厅茶几上,说:“希望领导以后继续多多关照。”茶叶箱看上去不小,陆邦柱估摸着里面定有“文章”,心里很高兴,嘴上说道:“有什么事尽管说,以后别这么客气。”
杜凯文离开后,陆邦柱迫不及待地打开箱子,里面放着一沓沓崭新的人民币,足足有100万元。杜凯文出手大方,深得陆邦柱的欢心,之后凡是对方有什么所求,他都尽全力办妥。
2015年4月,陆邦柱想换一辆车,趁着杜凯文请他吃饭之际,主动说:“我的车子太旧,都快跑不动了,想换一辆,但有20万元缺口…… ”杜凯文领会其中之意,一个短信发给助手,20万元现金立马就准备好了。吃完饭,杜凯文把这笔钱送到陆邦柱手中并说:“我这里刚好有20万元,你先拿去用。”陆邦柱接过钱,没多说什么,拍了拍杜凯文的肩,表示肯定。
索要20万元,对陆邦柱来说只是一个“开场”,2017年6月,他“狮子大开口”,向杜凯文索要300万元。那天,杜凯文请他在一个农家乐吃饭,席间,陆邦柱说:“我现在急需300万元,你先借我。”杜凯文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借”只是一个名义,这300万元肯定有去无回。但陆邦柱既然开了口,无论如何不能驳了对方面子,更不能问他要300万元有什么“急用”。三四天后,杜凯文把300万元现金装在两个纸箱子里,开车运到陆邦柱小区的停车库门口,把箱子搬进陆邦柱小车的后备厢。
陆邦柱收下钱后,并没给杜凯文出具借条,杜凯文也不好说什么。杜凯文和陆邦柱相识多年,从2009年开始,他每年春节都会给陆邦柱送钱,一直持续到2019年春节。
2018年开始,陆邦柱感觉自己受贿的事情可能会败露。为避免东窗事发,他采取一系列退赃行动。有意思的是,当初“承载”着赃款的茶叶箱、茅台酒箱等工具,继续发挥“余热”。2018年6月,陆邦柱把江诗丹顿名表装在茶叶箱里退还给庄富荣。2018年7月,他把125万元现金装在茅台酒箱子里退还给孙明哲。一个月后,陆邦柱把名画《盛荷》退给王伟杰。
然而,无论怎样退赃,陆邦柱受贿的事实都无法掩盖。2019年6月26日,身为商洛市副市长的陆邦柱涉嫌严重违纪违法,接受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法院审理认为,陆邦柱身为国家工作人员,利用职务便利,为他人谋取利益,非法收受他人财物,数额特别巨大,其行为构成受贿罪。
(文中陆邦柱为实名,其余人物为化名,文章严禁转载。)
编辑:薛华 icexue032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