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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狩猎到教育:Sportsmanship的源起、演变与价值

2020-06-09陈怡莹郭振刘波

体育学刊 2020年3期
关键词:竞技比赛技能

陈怡莹,郭振,刘波

(清华大学 体育部,北京 100084)

2019年韩国光州世界游泳锦标赛中发生的“拒上领奖台”事件(连续违背体育精神事件)引发巨大争议,国际泳联为此颁布了一条新的行为准则,即禁止各国运动员在颁奖典礼和记者会等场合对其他参赛者做出冒犯或不当举动,严禁任何政治、宗教或歧视性言论和行为[1]。且不谈“拒上领奖台”事件的前因后果,世锦赛作为仅次于奥运会的国际赛事,当事人在全世界瞩目下,连续做出有违体育精神的行为,值得学界反思。《人民日报》指出:光州世锦赛的“拒上领奖台”事件是缺乏体育精神的表现,体育精神需要所有参与者深入于心外化于行,将体育精神发扬光大[2]。不可否认,竞技体育展现人类社会激情与审美、公平与正义的同时,伴随着兴奋剂、假球、黑哨以及球场暴力等屡禁不止的现象。那么,我们如何看待这些侵蚀竞技体育中道德与美的“阿克琉斯之踵”?即是说,如何认识竞技体育中伦理道德的呈现,“体育精神”“体育家精神”是什么?它从何而来?我们应该如何理解它?要回答上述3个问题,必然要追溯至这一概念的源起之处。本研究置于历史社会学的维度之中梳理并论述英语世界的 sportsmanship,以期能在此过程中为国内学界呈现原生态sportsmanship的内涵。

1 Sportsmanship的源起

从sportsmanship的文献出处来看,1749年英国作家亨利·菲尔丁(Henry Fielding)在其长篇小说《弃儿汤姆·琼斯的历史》(The History of Tom Jones,a Foundling)中,首次使用了 sportsmanship一词[3],是迄今为止最早的应用实例。该书描述了17世纪资产阶级政治革命与18世纪工业革命之间的社会现实和生活百态。其中使用“sportsmanship”的原文为:He had so greatly recommended himself to that Gentleman,by leaping over five barred gates, and by other acts of sportsmanship,that the Squire had declared Tom would certainly make a great Man,if he had but sufficient Encouragement.我国翻译家萧乾[4]把这段话译为:“这位乡绅看到琼斯能跳过五根横档的大门和他在狩猎方面的其他本领,很是佩服,并且对人说,这孩子只要好好鼓励鼓励,将来一定大有出息。”对应来看,这里的“sportsmanship”被翻译为“本领”,是与狩猎相关的本领。由于当时“sport”词义的多元[5],狩猎行为也是sport的一种表现,这里用“sportsmanship”指代狩猎方面的“本领”,与当时的社会背景相符合。值得注意的是,佩服琼斯“本领”的是一位“乡绅”(Gentleman),可以看出,狩猎方面的“本领”是当时绅士阶层所推崇的。具体而言,在这本小说中,sportsmanship是指某一类行为所具有的某种特征,具有这类特征的行为需要满足一定的技能并有勇气将之完成。

作为工业革命的的产物之一,英国户外运动随着英国的全球扩张,于19世纪在欧洲大陆以及英属殖民地传播。这一时期,相继有 20余本英文著作使用了sportsmanship这一词语。1817年玛利亚·埃奇沃思(Maria Edgeworth)在《哈灵顿和奥蒙德的故事》(Harrington,and Ormond;Tales)一书中写道:“He rode to admiration his glories of horsemanship,and sportsmanship”[6](他骑马时所表现的骑术与技能令人赞叹不已)。作者把sportsmanship与horsemanship以并列的结构呈现,认为这是骑士所必备的本领。horsemanship表示骑术,sportsmanship因sportsman的涵义更广,而指代更为广泛的活动中所展现出的技能。从该文中的表达来看,两者皆有着技艺高超之义。1824年玛丽·罗素·米特福德(Mitford Mary Russell)在《我们的村庄:乡村风情写生》(Our Village:Sketches of Rural Character and Scenery)一书中将“跑的快”视为sportsmanship的一部分,并指出拥有类似技能的人,能够赢得英国地主们的尊重[7]。随后,在她1841年出版的作品、散文和诗歌集中写道:“his master liked his sportsmanship,his skill and boldness in riding”[8](他的主人喜欢他的骑术,他的技巧和胆识)。在此文中,米特福德对sportsmanship进行了解释,即sportsmanship便是骑马的技巧和胆量。1896年乔治·弗雷德里克(George Frederick)在《格陵兰冰原与北大西洋的生命:关于冰河时代成因的新讨论》(Greenland Icefields and Life in the North Atlantic:With a New Discussion of the Causes of the Ice Age)中写道:“Killing a bear has,in ancient as well as in modern times,been considered one of the most distinguishing feats of sportsmanship in Greenland”[9](杀死一只熊,无论是在古代还是在现代,都被认为是格陵兰最显著的狩猎壮举之一)。在这一实例中,作者将猎杀一只熊作为最能展现sportsmanship的行为之一,反映出sportsmanship具有特定技能的高超之义。

从相关文献的数量来看,sportsmanship在18—19世纪并未得到大范围使用,而有关sportsmanship的大部分文献记载均为文学作品,且几乎与狩猎相关,狩猎的对象包括了狐狸[10]、野兔[7]、火鸡[11]、小鸟[12]等动物。并且 sportsmanship在表示技能时,常常与绅士(gentleman)[13]或骑术(horsemanship、skill in riding)同时出现。可见,从sportsmanship的诞生之时起至19世纪末期,其词义保持了较高的一致性。从其早期释义来看,它最初是指某人在某方面有一定的技能并有勇气将之完成,其中并未涉及到对抗或竞争,仅是一个自我展现的过程。可见这一释义与现今我们对于这一概念的理解有着较大的出入,而与中世纪宫廷中所推崇的骑士精神有所相似。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成为一名骑士同样需要技能与勇气的展现。因此,蕴含着技能和勇敢的 sportsmanship,体现了中世纪的骑士精神。在应用实例中,拥有sportsmanship的人往往能够打破身份的壁垒,得到绅士或贵族阶层的尊重与欣赏以及大众的喜爱。由此,与彰显着身份的骑士精神与绅士行为不同,种类繁多的户外活动并没有固定的参与群体界限,在各阶层中都受到欢迎。

2 20世纪初期至中期sportsmanship的演变

20世纪初期,随着现代奥林匹克运动的传播,竞技比赛逐渐成为人类社会的一大盛典。国际间体育赛事和交流活动的持续增多,训练方法的不断科学,使参与者对于获胜的追求愈加高涨,也让 sportsmanship以不同的形态传播至世界各地。值得注意的是,sportsmanship不再局限于狩猎的技能与勇气,并表现出3个发展趋势,即sportsmanship传播范围的逐步扩大,应用领域的不断延伸,以及词义内涵的持续丰富。

从sportsmanship的传播范围来看,20世纪初期的sportsmanship以体育活动为载体,在各类的体育交流中逐渐扩大了其传播范围。除了在北美洲及欧洲大陆的传播,sportsmanship也在其他地区受到了较高的认可。以亚洲为例,日本学者安倍(Abe Ikuo)[14]的研究显示,自20世纪20年代起,英美词典、英日词典和日语词典中的sportsmanship开始与道德产生联系。安倍认为,在日语词典中,sportsmanship的概念从最初出现之时,便被认为是运动员的一种道德品质。20世纪初期,sportsmanship已传播至日本,并受到了国民的认可。在中国,胡适[15]指出:“射御等艺事足以养成‘士大夫之根本品质’,其功效必远在书本教育之上!孔子屡称射为君子之事,其所言即今日西方所谓‘竞艺员美德’(sportsmanship)也。”胡适认为仅靠书本对人才进行培养的方式是不全面的,“竞艺员美德”,即sportsmanship是人才培养的重要组成部分。清华校长梅贻琦反对锦标主义,认为体育的目的不在于胜负荣辱,而在于品格精神。他提倡学生不应仅将体育比赛看做腿脚的事,“应该亦把它作为吾们养练性格的机会,渐渐得到英美人所谓 sportsmanship。那才是我们学校里提倡运动比赛的最要目的[16]。”可见,梅贻琦把sportsmanship视作学生必备品质。具体来看,sportsmanship在我国的导入与大学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有着海外留学经历的学者受西方教育的影响,将sportsmanship引入中国大学教育之中,通过体育练习和比赛,逐步完善和提升学生的人格品质。

从sportsmanship的应用领域来看,20世纪伊始,sportsmanship逐渐融入至人类社会的方方面面。1906年《纽约时报》的报道中提到:“加拿大板球队为我们留下了宝贵的一课。失败并不可耻,一场比赛被世人我铭记,不是因为失败的空虚或成功的喜悦,而是因为运动员们所付出的贡献和他们表现出的sportsmanship。我们要向加拿大人学习他们的sportsmanship,并将之运用于商业甚至政治领域。”[17]这是较早体育把sportsmanship应用于商业以及政治领域的说法。1924年普林斯顿大学教授通过发放问卷的方式,在学校教职工中调查英语中最重要的6个词语,统计结果显示:sportsmanship排名第 3,甚至高于“self-respect”(自尊)和“truth”(诚实)[18]。此外,《纽约时报》还有如下报道:州长在整个竞选活动中表现出良好的 sportsmanship[19];律师在法庭上指责对方缺乏 sportsmanship[20]。法庭、校园、政治竞选、外交场合以及商业金融领域的报道中,均出现了sportsmanship。可以看出,sportsmanship的应用领域已经十分广泛,不再是某一领域的专属词语。二战后,sportsmanship应用领域扩展至学术界,受到了一些伦理学学者的关注。1947年亨利·林克(Henry Link)[21]指出:sportsmanship可能是道德最清晰、最流行的表达方式。1964年詹姆斯·基廷(James Keating)[22]将sportsmanship纳入道德范畴进行研究。由此,伦理学研究者们将sportsmanship与道德相联系,运动员在比赛过程中所展现出的精神状态与行为举止成为sportsmanship的具象化表现。

从sportsmanship的内涵变化来看,竞技运动赛场上的例子更为直观地体现了 sportsmanship内涵的变化。1909年一篇关于橄榄球比赛的报道指出:“随着sportsmanship在橄榄球比赛中的不断增长,对手间的友谊得到提升,从来没有一个赛季像这个赛季一样公正,……比赛变得更有价值了。”[23]1911年英国马球队长在采访中不仅赞扬了美国人的热情好客和sportsmanship,还赞扬了美国观众的公正与欣赏力[24]。上述两篇报道均将公正与友谊视为sportsmanship的展现,同时指出比赛的价值会随着sportsmanship的增长而得到提升。1914年,英国赞扬美国马球队因英国马球队运动员受伤而推迟比赛的 sportsmanship,指出他们宁愿冒着会输的风险,也不愿趁人之危,这不仅是运动员 sportsmanship的进步,更是两个国家所有关注比赛的人 sportsmanship的进步[25]。为了对手利益而做出降低自己获胜可能性的决定,这是竞技运动中利他主义的表现,也是维护公平竞争的最好实例。1920年奥运会800米比赛中,参赛者伊比(Eby)无意中在弯道时碰到了另一位参赛者鲁德(Rudd),虽然在田径比赛中每一次呼吸都十分宝贵,但鲁德仍然清晰地听到了一句“鲁德,对不起”。报道认为,这是运动员sportsmanship的展现[26]。在此案例中,参赛者展现了自身素养以及对他人的尊重。类似情况在其他竞技赛场同样时常发生,如1926年伦敦网球赛场上,美国球员拖延比赛时间只为让英国对手有时间恢复体力[27];1928年纽约橄榄球赛场上,球员不愿在对方球员受伤时发起进攻[28]。激烈碰撞的橄榄球比赛中,和谐友爱的比赛氛围屡见不鲜[29]。可见,sportsmanship已不再仅关注于技能水平的高低,更注重竞技运动场上不同参赛者之间的和善友谊。1962年美国篮球赛场上,球员在裁判的盲区犯规时,自己主动举手示意。比赛不仅仅是把球投入篮框,即使在裁判的盲区,这场比赛中的所有参与者都展示了他们良好的sportsmanship[30],这一事例充分说明了当时球员们对规则的理解与尊重。

梳理可见,实践中反映出竞技体育并不是sportsmanship唯一的呈现领域,随着传播范围和应用领域的拓展,让其在日常生活的各领域之中均受到了人们的认可与重视,其词义内涵也在此期间得到了发展。一方面,各类比赛报道中不断有新的态度及行为被视为sportsmanship的展现,如公平、公正、友谊、尊重、和谐、友爱等,丰富了这一词语所涵盖的具体行为表现。另一方面,sportsmanship的态度通过比赛场上参与者们所展现出的行为得以具象化,其自身的伦理与道德意蕴逐渐呈现。

3 20世纪80年代以来sportsmanship的演变

如果说20世纪80年代之前的sportsmanship更多的是对于良好行为的赞扬与传播,20世纪80年代以来的 sportsmanship则更多的关注于对负面事件的抑制。在现代高度商业化的体育活动中,表现为在多元利益主导下的精神诉求。同时,现代社会中,人们开始意识到 sportsmanship是人之所以成为人的重要品质,将其置于衡量良好公民行为的维度之一,注重对青少年sportsmanship的教育与培养。

1984年洛杉矶奥运会,尤伯罗斯(Peter Ueberroth)开启了奥林匹克运动的商业化进程,加快了竞技体育发展的职业化取向,国际大型赛事中的业余体育原则不复存在。不过,“欲思其利,必虑其害”,随着商业行为在体育活动中的渗透,体育职业化的发展使参与者的利益逐渐多元化,并因各类诱惑的增多,导致体育负面事件频发,如兴奋剂、黑哨、假球、地下博彩等等,犹如挥之不去的阴影。1986年,布雷德迈尔(Bredemeirer)和希尔兹(Shields)[31]通过对比研究,证实了职业运动员表现出的sportsmanship态度比非职业运动员少,运动员参与运动的时间越长,sportsmanship便越低。即是说,随着运动员训练时长的增长及运动水平的提升,sportsmanship会有一定程度的下降。1988年 Faulkner[32]认为随着赌球投资、运动员薪水、转播权费用等体育领域投资数额的持续增长,以及一度神圣不可侵犯的奥运会的商业化,已使sportsmanship一词沦为过去。可见,体育的职业化进程确实对sportsmanship产生了负面影响。1999年,《纽约时报》的报道指出,在职业体育领域,sportsmanship似乎千年一遇。运动员是官员们的条件化工具,他们会蹒跚着摔倒并使对方球员犯规,以博取同情[33]。在比赛时利用摔倒为团队获得有利判罚的情况至今仍并不罕见,而这样的做法显然有悖于sportsmanship所宣扬的理念。随着商业化的持续入侵,以及获胜所带来利益的逐渐增多,缺乏sportsmanship的行为甚至出现在青少年竞技比赛当中。比如,2006年拜伦山高中篮球赛季中,看台上的球迷用攻击性语言,不断扰乱比赛,冲突似乎一触即发[34]。这种案例在我国竞技运动场上也屡见不鲜。虽然各国际体育组织颁行了各类型的制度来规范上述缺乏sportsmanship的行为,让这一概念内涵中的规范意义愈加明显。但制度设计始终落后于上述现象的产生,正如国际泳联在“领奖台事件”后所作的规范一般。追根溯源,现代体坛的诸多问题在于体育环境中各类主体,尤其是体育参与者自身sportsmanship的缺失。

与此同时,作为教育的重要组成部分,竞技体育的教育意义逐渐受到社会认可,成为培养良好公民的重要方式。1988年丹尼斯·韦恩(Demnis Organ)[35]将sportsmanship作为组织公民行为(Organizational Citizenship Behavior,简称OCB)的构成维度之一,使这一概念进入组织行为学领域。sportsmanship首次在理论层面成为人格培养的重要维度。尽管不同的学者之间对于组织公民行为维度的划分有着不同的意见,但sportsmanship这一维度几乎受到了学者们的一致认可。在研究中,sportsmanship是指愿意接受轻微的挫折与困难,而不对环境产生抱怨[36]。由此,sportsmanship对于人格的培养与塑造价值受到了更多学界的认可。通过sportsmanship的教育或在体育教育中向学生传递sportsmanship的理念所带来的积极影响并不仅仅局限于体育场上。90年代伊始,美国通过设立“Sportsmanship Day”的方式开展了一系列相关的教育活动,并通过宣传、推广及评选等方式以增加相关活动的受众人数[37]。虽然sportsmanship一词的概念较为抽象,关于什么是sportsmanship的讨论至今仍未有结果,但这并不影响其在美国的教育与传播。各级学校为了让青少年能够理解这一抽象的价值观念,列出了具体的行为规范,并以此对学生进行教育,让学生知道在具体的情况下应该如何处理,不仅引导学生应该如何去做,也告诉学生什么行为不应该出现,从而帮助青少年更好地接受sportsmanship这一价值观念。可见,sportsmanship更多的是对于青少年的教育,是青少年在成长过程中的指引。2017年德默罗蒂(Demerouti)和克罗潘扎诺(Cropanzano)[38]的研究证实了sportsmanship对日常负面事件的影响具有缓冲作用。研究发现,当人们表现出很高水平的sportsmanship时,负面事件并未对日常工作带来显著的负面影响。即是说,提升个体的sportsmanship水平,有助于最大限度地减少每日负面事件的不利影响。

可见,作为人格养成的重要方式之一,不论是抑制负面的事件,还是通过教育活动宣扬理想化的观念,以竞技体育为载体的sportsmanship受到社会的认可与推崇。作为日常生活中缓冲剂的体育运动,不仅仅是对身体的教育,更是对人格的教育。

4 竞技体育中sportsmanship的价值

事实上,在竞技体育领域内,对sportsmanship内涵的解读更为多元。比如,在国际公平竞争委员会(CIFP)所秉持的价值中,公平竞赛、尊重、友谊、团队精神、平等、无兴奋剂的运动、尊重诸如正直、团结、宽容、关怀、卓越和乐趣等成文或不成文的规则,都被视作在赛场内外体验和学习公平竞争的基础[39]。其中,“尊重”被两次提及,足见其重要性。由于CIFP这一组织从其成立之时起便致力于在国际比赛中培养sportsmanship[40],其秉持的价值或多或少呈现了sportsmanship某一内涵。可以说,竞技体育中体现美德与美的行为便是 sportsmanship,与之相悖的行为便是缺乏 sportsmanship。由于竞技体育在人类社会中所展现的价值,sportsmanship所体现的内涵可以迁移至社会的各个层面,超脱了竞技体育领域界限。但是,由于竞技比赛有违于sportsmanship行为的增多,CIFP所提出的价值理念,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理想化的追求,加之 sportsmanship内涵的多元,因此,实现sportsmanship内涵的全部既是竞技体育的理想化追求,也是人类社会的追求。

从历史演变来看,sportsmanship源起于狩猎技能,扩展至社会各领域,又聚焦于体育领域,并以竞技体育为载体成为公民教育不可或缺的重要内容。由于sportsmanship的传播范围大、应用领域广,其价值已经远远超过了竞技体育领域,具体而言,sportsmanship的价值在以下两个层面得以呈现。

1)尊重——sportsmanship的社会规范。

一般而言,尊重是主体与客体之间的一种关系。在这种关系中,主体从某种角度、以某种适当的方式对客体做出回应[41]。而适当的方式便与社会规范有着紧密的联系。竞技体育领域中,尊重的对象可以是规则、制度、裁判、对手、队友、教练、观众等,甚至是国家。尊重强调互动与回应,注重人与人之间的关系。sportsmanship所呈现的尊重不仅仅局限于竞技体育本身,而是通过竞技体育这一活动延伸至人类社会的各个层面。

18—19世纪,sportsmanship源起之时,拥有sportsmanship的表演者通过技能与本领的展示赢得了观赏者,甚至是绅士(贵族)的尊重。这种尊重是由个体sportsmanship(技能与本领)的自我展现所带来的,是以尊重自我为前提的尊重。拥有狩猎、骑术等高超技艺之人,通过对自身本性与才能的把握,保持自我审视,从而受到他人的尊重。表演者与观赏者之间的互动共同建构了当时的社会规范。

20世纪初期至中期,充斥着经济危机、寡头政治、世界大战、冷战阴云等,人类社会迫切需要规则来杜绝种种破坏行为,而规则是在相互尊重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因此,竞技比赛中展现出尊重内涵的sportsmanship便自然地被人类社会所推崇。比如,竞技比赛中利用对手受伤或其他特殊情况下获得的胜利,被认为是不光彩的行为;站在他人的立场,甘愿冒着牺牲自身利益的风险作出利他主义的行为等,展现出对运动员的尊重。这是社会环境对运动员的期待,也是人类社会规则制定时普遍所缺乏的内涵。Sportsmanship在这一时期为人类社会的各个领域适时提供了“尊重”的理想追求,这也是主流英文报纸中(本研究选取英国《泰晤士报》和美国《纽约时报》两大报纸为数据来源)有关 sportsmanship报道激增的一大原因(见表1)。主流报纸在报道中通过反复的强调与宣扬来加深大众对于sportsmanship理想的认同,从而体现sportsmanship的教育意义。

20世纪80年代以来,商业主义对竞技体育的渗入,使得各种比赛中反 sportsmanship行为的现象增多。运动员以非公平竞争的手段追求竞技成绩,教练员以有违于人类社会伦理规范的做法来实现利益,裁判员不再坚守职业伦理的操守。可见,商业主义在竞技体育中的渗入是一把双刃剑,既提升了竞技体育在人类社会中的地位,又使得竞技体育的舞台不再“纯粹”。于是,英雄的倒塌(阿姆斯特朗兴奋剂事件)、体育组织的集体腐败(盐湖城冬奥会腐败事件)、令人恐惧的球迷骚乱(海瑟尔惨案),等等。反映在主流英文报纸中对反sportsmanship行为报道时的担忧(见表 1)。归根结底,竞技体育在各个层面都失去了尊重。为此,对于 sportsmanship的关注又聚焦至竞技体育本身。对纯洁竞技的追求,以及对各类体育参与者行为的制约等社会规范都进一步诠释了在社会层面中 sportsmanship的教育价值。从尊重个体、尊重他人,再回归到尊重自我。Sportsmanship所体现的尊重内涵是竞技体育所追求的理想之一,也是社会规范的教育下所呈现的具象化行为。

表1 19世纪至今sportsmanship每10年出现的次数1)

2)人格培养——sportsmanship的个体塑造。

人类的行为与品格总是通过文化传递来习得的,在青少年阶段,他们是通过观察群体内其他人的行为并进一步的效仿而实现的[42],可以说,竞技体育是实现青少年公民教育最有效的方式。以竞技体育为载体的sportsmanship教育,在青少年参与竞技体育的过程中实现了对于自身的人格培养。

从sportsmanship的源起来看,在其诞生之时便与骑士精神和绅士行为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不论是骑士精神还是绅士行为,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中都有着对于人格的培养意义,是青少年理想追求的指引,也是美好生活的向往。Sportsmanship突破身份的限制,可以视为骑士与绅士的平民化,是大众对于理想追求的体现,在其源起之时便具有人格培养的意义所在。

20世纪伊始,sportsmanship发展为一种在生活各领域中均适用的人格品质,而竞技体育则逐渐成为养成这一品质的载体。这是因为参与竞技体育的过程实际上是对现实生活的缩小和模拟,这一环境为参与者提供了塑造其行为举止与精神风貌的可能性,并最终达到教育的目的。具体来看,国际范围内,各级体育组织均采取相关措施来鼓励比赛中 sportsmanship行为。劳伦斯世界体育奖设有体育精神奖、足球世界杯设有公平竞赛奖。自20世纪20年代以来,北美四大职业体育联盟各联赛均设有 sportsmanship相关奖项(见表 2)。以此来树立榜样并宣扬 sportsmanship的价值,为青少年提供理想追求的指引。民国时期,我国有着海外学习经历的教育家,如胡适、梅贻琦等纷纷通过自己的行动来促进 sportsmanship在学生中的发展,以期通过竞技体育实现对学生体格与人格的双重教育。这既是对 sportsmanship理想的追求,也是对sportsmanship教育的认可。

表2 北美四大职业体育联盟sportsmanship相关奖项

20世纪80年代以来,商业入侵竞技体育所带来的负面影响,让更多人意识到了sportsmanship教育的重要性。由此,形式新颖的各类sportsmanship教育项目在青少年群体中广泛开展。作为教育的重要组成部分和人格培养的主要方式之一,以竞技体育为载体的sportsmanship教育除了培养青少年的运动技能,更重要的是对其品格的养成。在竞技运动的实践过程中,个体所习得的行为与品格实际上是其所在群体社会的产物。通过在竞技体育中的浸泡与学习,青少年得以追求sportsmanship这一理想的品质。不论是尊重他人、规则意识还是公平竞争,这种在共同体中反复的实践塑造了体育参与者的人格。正如桑迪普(Sandeep)所说,sportsmanship无法被教导,只能通过体育将其灌输给人[43]。这种对于人格品质的教育是竞技体育中不可或缺的部分,在青少年的健康成长过程中扮演着十分重要的角色。竞技体育不仅仅是为了让每个参与者都拥有卓越的运动技能,更是为了让青少年在此参与过程中成长为品格健全之人。

衍生于骑士精神与绅士行为,最初表技能之义的sportsmanship,是大众对于理想化的建构与展现。其自身的内涵,随着其应用领域与涉及范围的扩大而不断的丰富,逐渐发展成为公民教育中不可或缺的维度之一。梳理可见,sportsmanship不论在其源起之时,还是在现代社会中都不是体育领域的专属词语。与我国常见的“体育精神”“体育家精神”等翻译有着较大的差异。行为是价值观的外在表现,以竞技体育为载体的 sportsmanship,虽以具体领域为载体,但其对于个体和社会的影响作用并不局限于某一领域之中。Sportsmanship是关于人们共同努力让每一位参与者成为更好的人的事情,是关于人的一种理想状态的追求。它涵盖的内涵十分多元,这不仅仅在于对体育技能的学习和对竞技规则的适应,更重要的是以一种积极的方式做到sportsmanship所蕴含的内涵,并始终让自己的思想和行为与它们保持一致。可见,sportsmanship在社会规范约束和个体人格塑造两个层面均具有重要价值,尤其展现了其在青年成长与发展过程中的重要作用,突显了其在健全体格与人格方面的实践和教育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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