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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部《洛丽塔》电影中奎尔蒂在场方式的比较与分析

2020-06-08李新红

读与写·教育教学版 2020年1期
关键词:洛丽塔电影

摘  要:两部《洛丽塔》电影中,奎尔蒂在场方式对其结构和叙事意义重大,它可以制造神秘氛围、烘托人物内心世界。两名导演都进行了精心策划和设计,但差异较大。奎尔蒂在旧版电影中像无处不在的幽灵,在新版中则像十足的魔鬼。奎尔蒂反照出亨伯特的灵魂:他人性中最阴暗的角落、闪光的一面、他在道德成长和道德回归过程中所经历的恐惧和挣扎以及在他令人作呕的行为背后,值得理解、同情和宽容之处。

关键词:电影《洛丽塔》  奎尔蒂在场方式  亨伯特

中图分类号:J92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1578(2020)01-0023-02

纳博科夫代表作《洛丽塔》因涉恋童及乱伦主题出版艰难,出版后又屡屡遭禁,但也因其命运多舛而名声大噪,于1962年和1997年先后由斯坦利·库布里克和阿德里安·莱恩拍成电影,成就两部经典之作。普遍认为,奎尔蒂是亨伯特的阴暗面,亨伯特本人则代表值得同情和原谅的一面。研究电影对奎尔蒂在场方式的设置实际上是换个支点研究亨伯特。

1   奎尔蒂在场方式的整体分析

新版编剧斯蒂芬·希夫十分重视奎尔蒂:“《洛丽塔》……是一个谜……谜题中包含的各种花招和旨趣——尤其是牵扯到奎尔蒂的部分——自会真相大白。”[1]奎的在场方式是两部电影叙事结构的关键组成部分和叙事策略的重要体现,它使影片对主人公亨伯特内心世界的刻画更有张力。奎是导演手中的魔棒,他使影片充满神秘,令观众欲罢不能。不过奎的形象在两部影片中差异很大。斯坦利·库布里克的奎变化莫测,像个幽灵;而阿德里安·莱恩的奎却像个魔鬼。

奎的在场方式或明或暗,几乎步步惊心。旧版中,奎在场次数和时间都多于、长于新版。奎本人、神秘电话、尾随的小汽车、第三人陈述、洛丽塔房间的画像是两部影片共同采用的在场方式。此外,两部电影各有不同的处理。

旧版35个叙事单元中有16个和奎相关。奎在开场中是以真实面目在场,在后面部分则以各种乔装或物件在场,这些策划使电影悬念丛生。奎似乎一开始就是阴谋的制造者,亨似乎一直被蒙在鼓里,显得既可悲又滑稽可笑。在亨和洛的第二次汽车之旅中,奎化身为尾随的神秘轿车,他真人不露相却无处不在。午夜的神秘电话、洛在医院的神秘失踪、医务人员的谈话等都有奎阴魂不散的影子。奎成功地成为使亨的魔咒。影片以亨大声喊叫奎开场,又以这种方式结束,奎的影子贯穿始终,首尾呼应。他像个幽灵在亨脑海中忽隐忽现,一直戏弄并控制着亨,试图接近、引诱洛,阴谋得逞后又把她扫地出门,并最终毁掉亨。同时他也盘旋在观众的脑海里挥之不去。观众通过他的缺场而感到他的在场。他越是缺场, 观众越是感到他在场。[2]“奎尔蒂就这样成了一个人格化的象征,成为观众的一个记忆”。[3]斯蒂芬·希夫说:“我经常这样想,他(指斯坦利·库布里克,笔者注)的片子是不是应该叫做《奎尔蒂》。”[4]

新版中奎的在场方式、形象变化、出场时间和次数都相对减少,表演也减少几分滑稽和戏仿,也恰使影片减少几分生涩。奎在电影开场中的缺场使悬念更多,神秘感更强,影片更紧凑和凝练,观众注意力更能集中于故事主线。

2   开场对奎尔蒂在场方式的不同处理

新版开场只交代杀人者,被杀者奎的缺场更能勾起观众的好奇心,使观众更容易成为场外不自觉的参与者和凶杀案的侦查者。斯蒂芬·希夫认为:“库布里克从奎尔蒂被杀开始,这样,观众从一开始就清清楚楚地明白,谁是躲在阴影里的敌人。而我则想处理得更纳博科夫一些,我希望奎尔蒂在脚本中的神秘出现所造成的效果,至少要与小说中他对亨伯特生活的令人惊奇的侵犯有着大体相当的效果。”[5]

旧版开场便亮明杀人者和被杀者身份,“建构了叙述的中心事件,后面的部分就是尽量去阐释。”[6]奎一开始就通过亨低沉、阴郁的声音传到观众耳朵里,他在亨的叫声及酒瓶的滚动声中摇摇晃晃地起身,像从废墟中醒来的幽灵。他把白色床单披在一只肩膀上,戏仿了古罗马执政官的形象,暗示他和亨伯特是竞争和敌对关系,他们如影随形,奎深藏于亨的潜意识,随时在他的眼皮底下隐身。他一开始就以骗术和阴谋戏弄和控制亨。奎的开场白(“我是斯巴达克,你是来解放奴隶的吗?”)既是对《斯巴达克斯》的滑稽戏仿,又进一步暗示他和亨之间的关系。罗马乒乓游戏则暗示两人对洛丽塔的竞争。奎对亨的戏谑既是战斗宣言,又是战斗结果,预示影片的发展和结局,点明亨伯特的失败。影片结尾,怀有身孕的洛冷淡拒绝慷慨帮她的亨,她“从始至终喜欢的人是奎尔蒂,她认为奎尔蒂具有某种‘美丽的日本和东方生活哲学的气质。”[7]尽管奎以好莱坞片约诱骗她,对她始乱终弃,可她执迷不悟。奎不同方式的在场在影片中首尾相接,得到强化和循环。他在开场中的每句话看似玩笑,实则富有涵义。奎在影片开场中的表演让观众认为他下流、狡猾、阴暗、颓废,亨看似一本正经、义正辞严,实则是彻头彻尾的悲剧人物。在亨即将开枪之际,奎妄图利诱亨,让亨继续和他同流合污。亨不为所动,最终杀死奎,完成自身道德的回归。事实上,奎是亨的自画像。亨对奎的仇恨,实际上“是亨伯特对自己的厌弃意识;亨伯特最后杀死奎尔蒂,则反映了亨伯特对自己的绝望。在杀死奎尔蒂之前,奎尔蒂惊慌失措的愚蠢狡辩形象,事实上正是亨伯特那一面镜子中的真实自我。亨伯特杀死‘自己,既象征着清算欲望,也象征着悔悟和救赎。”[8]奎在旧版开场的在场,是导演引导观众理解整部影片脉络和寓意的特意安排,是影片的重要敘事策略,为整部影片做铺垫。由于暗示本身的朦胧性和神秘性,库布里克的开场等于在谜中制谜,让普通观众如坠云雾,稀释、淡化了原著的神秘性。

新版将亨枪杀奎的叙述单元置于影片最后,奎的死也是他最后一次出场。他裸着身子,像油画中跑出来的撒旦。“奎尔蒂‘是亨伯特所犯罪行的直接的投影,是其心理自我的滑稽的模仿者。”[9]“这场闹剧实际上是亨伯特对自己的决斗,是他在正视了洛丽塔已为人妇的现实而消灭自己非正常的、黑暗一面的行为。”[10]

3   夏洛特求爱叙事单元中对奎尔蒂在场方式的不同处理

在夏洛特求爱叙事单元中,两部影片都有一个特写镜头:奎的形象出现在洛卧室的墙上,但画面显然不同。旧版中,奎出现在由他代言的香烟广告上,这个特写信息很丰富:首先,暗示洛和奎之间有暧昧关系;其次,表明亨被排除在这重要的叙事信息外;第三,暗示夏洛特对奎的欲望,与夏洛特手中的香烟、鲜艳的嘴唇以及从红唇中吐出的烟雾相呼应,也与夏洛特在舞会上向奎献媚相呼应。夏洛特对奎充满欲望,对亨的求爱信则显得异常讽刺。夏洛特对奎的肉欲与她对亨的欲望、洛和奎的暧昧关系与她和亨的暧昧关系分别对应。表面上看似四个人,实则只是夏洛特、洛和亨的三角关系。奎这次在场所释放的信息为影片后面的部分做了铺垫:亨和夏洛特结婚,其实是夏洛特的精心设计,看似处心积虑的亨实际上是被设计者;因而,夏洛特之死就不那么可悲,亨也不那么可恨。毕竟在原著中,“亨伯特的身上被赋予了充分的高尚,只是他深陷于自己犯下的丑行当中。他部分的悲剧……在于他巨大的聰明才智总是败在他的迷念之下。”[11]在这场中,洛及其卧室、奎、夏洛特、香烟、亨、求爱信,虚虚实实的人和物因香烟广告相互交织,所有人悉数到场,结成一张有趣的关系网:洛和奎的暧昧,奎对洛的猎捕,夏洛特出于心计和寂寞的求爱,亨心心念念的洛丽塔。奎似乎是结网之人,亨只痴情于洛,其他一无所感,其处境尴尬、可笑且可悲。

不同的是,新版该叙事单元中,奎首次在场,海报中的他和一女人亲密拥抱,上面写着“the other love”。除了暗示洛和奎的关系外,还暗示洛只是奎的“另一个女人”,交代了奎的可耻和阴暗,同时暗示洛被奎赶走的结局。亨仍是局外人,这和旧版相同。新版略去舞会及舞会上夏对奎献媚等情节,摒弃了奎与“香烟”的联系、奎与夏的关系。两部电影因叙事结构和叙事策略不同,导致奎在场方式不同。新版切去枝蔓、只关注主线的叙事风格使影片更加凝练和紧凑。

4   着魔旅馆叙事单元中对奎尔蒂在场方式的不同处理

奎在着魔猎人旅馆叙事单元的在场也是全剧重要的一环。两部电影对他的这次出场也有截然不同的设计。旧版的奎扮成警察,打探亨的隐秘。新版中他显得更加阴暗、诡秘和别有用心,他用狗引诱洛,他和洛关于狗的对白极具诱惑性。晚上,奎坐在旅馆教堂外的走廊里,一脸严肃和神秘,旁边有一盏不断爆炸、让人心惊肉跳、诡异而恐怖的灯,衬托出亨神情的恍惚和内心的矛盾。在该场中,奎显然是亨内心的影像,他们一问一答,奎面无表情,亨无比惶恐,分明是亨自己内心在斗争,他既向自己进行道德追问,又为自己辩解。奎这次在场为他后来诱走洛和亨后来怀疑他做了铺垫,也烘托出亨第一次和洛偷食禁果时惶恐、纠结的心理状态。毕竟亨自身的道德意识是清醒的,他不是十足的恶棍,他只是被迷念所控制,可怜、可悲却可理解和原谅。

总之,两部电影中奎在场方式虽不同,但目的相同。两位导演都想通过奎推动叙事,营造荧幕结构,制造神秘氛围,描摹亨内心世界,引领观众进入亨的灵魂,展示出最闪光和最阴暗的两面性。在奎的反照下,亨的内宇宙向观众层层展开,当亨以父亲的名义审判奎、执行奎的死刑时,我们看到亨道德的成长和回归,看到他面对死亡的勇气和决绝,他以毁灭自我的代价扼杀了内心顽固的阴暗和邪恶,完成了道德的最终抉择,成就了高尚和自由。

注释:

[1] 斯蒂芬·希夫.导言——编剧谈《洛丽塔》[M].洛丽塔:影片之约,称颂书局,纽约,1998.

[2] (美国) M.法尔塞托,李二仕译.库布里克四部影片的叙事分析.斯坦利·库布里克:叙述学和风格学分析[M].(美国, 康涅狄格Praeger,Westport,1994)一书的第一章,题目由编者另拟.

[3] (美国) M.法尔塞托,李二仕译.库布里克四部影片的叙事分析[M].斯坦利·库布里克:叙述学和风格学分析,(美国,康涅狄格Praeger, Westport,1994)一书的第一章.

[4] 斯蒂芬·希夫,导言——编剧谈《洛丽塔》,《洛丽塔:影片之约》,称颂书局,纽约,1998年,载《世界电影》,90页.

[5] 斯蒂芬·希夫,导言——编剧谈《洛丽塔》.洛丽塔:影片之约[M].称颂书局,纽约,1998年,载《世界电影》,90页.

[6] (美国)M .法尔塞托(李二仕译).库布里克四部影片的叙事分析[M].斯坦利·库布里克:叙述学和风格学分析,(美国, 康涅狄格Praeger, Westport, 1994)一书的第一章.

[7] 陈沿西.电影《洛丽塔》人物悲剧的消费主义解读[J].电影文学,2014年05期,105页.

[8] 蔡莉莉.《洛丽塔》:迷失在欲望与时间中的永恒悲剧[J].外国文学研究,2006年第02期,第132页.

[9] 蔡莉莉,《洛丽塔》:迷失在欲望与时间中的永恒悲剧[J].外国文学研究,2006年第02期,第132页.

[10] 于晓丹.《洛丽塔》:你说什么就是什么[J].外国文学.1995年01期,78页.

[11] 斯蒂芬·希夫,导言——编剧谈《洛丽塔》[M].洛丽塔:影片之约,称颂书局,纽约,1998年,载《世界电影》,88页.

作者简介:李新红(1971-),女,本科,苏州卫生职业技术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文学、翻译、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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