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奥古斯丁《忏悔录》对女人的看法
2020-06-08易承帆
摘 要:奥古斯丁作为西方中世纪最伟大的拉丁教父之一,受基督教神学思想影响和个人生命体验的复杂性,他对女人的看法是十分复杂的。《忏悔录》以女性化方式叙述了他从罪恶到救赎的旅程,他将古典意象和基督教象征主义融入他的生活,尤其强调了虔诚的基督教徒母亲莫妮卡对他皈依的影响。本论文主要从奥古斯丁的著作《忏悔录》来解读分析他对女人(主要是对母亲莫妮卡形象解析)的看法以及评价。
关键词:奥古斯丁;忏悔录;个人体验
作者简介:易承帆(1994-),女,汉族,湖北省黄石市人,中国语言文学硕士,研究方向: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20)-14--03
引言:
在西方中世纪的思想领域里,奥古斯丁是将柏拉图主义与西方基督教结合起来的主要集大成者之一。他对女人在性与欲望、罪与救赎、贞洁与禁欲等方面的许多思想探讨,在很大程度上受他个人经历的制约。因此,任何关于奥古斯丁关于性、性别和女性的观点的讨论都必须包括一些关于他个人经历的讨论。公元354年,奥古斯丁出生于北非的塔加斯特镇,母亲是虔诚的天主教徒,父亲是异教徒。奥古斯丁似乎不太喜欢他的父亲,他父亲的严厉、高傲和好色的天性反映了他希望在自己身上避开的缺点。他最终接受了他母亲的天主教基督教,甚至使他的母亲成为教会和上帝母亲的象征。奥古斯丁的《忏悔录》以女性化方式叙述了自己的精神皈依之旅,其中的象征和修辞的运用体现了他对女性的看法,这些思想的延伸不仅对中世纪经院哲学奠定了基础,也对后世哲学家、西方女性传统和世俗社会产生了深远影响。
一.《忏悔录》母亲莫妮卡与他的情人
《忏悔录》中奥古斯丁讲述了对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母亲莫妮卡和他的情人。奥古斯丁对母亲莫妮卡和情人的态度是十分复杂的,一方面源于传统和社会对女性的认知和定位,认为女性与自然与肉体挂钩,属非理性的;另一方面,由于奥古斯丁个人丰富的生命体验,母亲身为虔诚的基督教徒对他的言传身教贯穿了他整个人生,而情人为他放弃了现实的快乐而投身禁欲主义,发誓为他终身守贞的行为也极大地影响了奥古斯丁,他认为女人也可以同男人一样获得完满的精神追求,拥有智慧,而并非只是肉欲的体现。《忏悔录》中大多数对女性的正面描述也都是母亲莫妮卡,奥古斯丁倾向于将母亲置于一个不同于其他女性的领域,其他女性是他成熟欲望的对象。他把自己的母亲莫妮卡描绘成一个基督教的模范女性。她不仅十分虔诚地顺从她的上帝,她也尽职地服从她的风流丈夫、执着于对她的儿子的思想领导。奥古斯丁相信她不仅努力满足他的物质生活,也尽职地引导了他的精神生活。当她的乳汁流到婴儿奥古斯丁身上时,她也以基督的名义“吮吸”了他的乳汁(3.4)。在奥古斯丁看来,她也是上帝话语的一个渠道,在他晚年的生活中劝导他不要有贪欲(2.3)。她把自己的眼泪献给神,求神救她脱离属灵的死(3.11)。虽然奥古斯丁对她坚定不移地献身于上帝和教会充满了赞美,但这并没有使他看不到她真正的缺点和失败。就像他自己的罪一样,奥古斯丁也借他母亲的错误作为赞美上帝在他母亲生命中的拯救行为的高尚和无私。在《忏悔录》中,最著名的是奥古斯丁详细描述了他和莫妮卡同时经历的神秘景象。在第九卷中奥古斯丁把这种共同的经历描述为精神上的完美体验,他们没有从这种完美智慧的体验中消失,而是回到了人类语言的时间限制中。虽然这种经历是短暂的,是转瞬即逝的,但奥古斯丁坚持认为“我和我的母亲在思想中伸出手,触摸了存在于万物之上的永恒智慧”(9.10.24)。他和莫妮卡经历了这段神秘经历的方方面面。奥古斯丁认为莫妮卡克服了女性形式的限制,获得了“阳刚的信仰”(9.4.8)。第9卷中这段共同上升的描述证实了奥古斯丁的信念——女人和男人都有同样的机会获得和体验神的启示。换句话说,他们共同的神秘体验代表了精神体验的无性普遍性。它对全人类都适用,不分性别。为了强调这种普遍性,奥古斯丁经常使用女性意象来描述上帝和上帝的行为。
基督是神性最强的男性化人物。作为基督的形象的内涵诠释,母亲莫妮卡在奥古斯丁的文本中象征性地和修辞地扮演着模范基督徒和神的中介人的角色。通过调解奥古斯丁的精神旅程,莫妮卡代表了基督的调解本性。首先,她是基督教的模范。因此,她代表了奥古斯丁必须接受的道路;其次,她以许多重要的方式调解奥古斯丁的精神历程。从这个角度来看,奥古斯丁以自己的见解提供了一些方法来抵消他的文本对西方女性观造成的巨大损害,从而重新构建了男性和女性如何看待社会中的女性以及他们与神的关系。
《忏悔录》中另一个真实的母亲是奥古斯丁与之生活多年的女人——他那“无名”的情人,也即他儿子的母亲。尽管奥古斯丁和她经历了某种程度的幸福和结合,但他从未在书中透露过她的名字。在他到达迦太基后不久(371年),奥古斯丁决定与他所爱的女人实行一夫一妻制,但她的社会出身妨碍了他所追求的有利婚姻。他描述被迫与她分离是一种心灵的撕裂,“因为我深爱着她,我的心都碎了,流着血”(6.15)。在奥古斯丁看来,尽管他们的结合违反了上帝的律法,但这个女人在返回非洲时,把儿子留给奥古斯丁,并发誓要终身保持贞洁,因此也被“救赎”进了纯洁母亲的王国。[1]基督教禁欲主义和修道主义被视为给妇女提供了新的和受到社会尊重的生活方式。整個四世纪的法律修改了早先对妇女离婚或丈夫去世后可以保持单身的时间长度的限制,允许妇女选择誓言的独身而不是再婚。苦行的妇女摆脱了社会对她们结婚生子的期望,这个要求在古代晚期是妇女的主要角色和职责。《忏悔录》中对奥古斯丁情人的这段描述正揭示了这样一个正在形成的社会。
二.《忏悔录》中“母亲”象征和修辞研究
《忏悔录》的修辞和文学研究表明,奥古斯丁对古典风格和形式的承袭。例如,莫妮卡对奥古斯丁离开北非前往意大利的巨大悲痛的描述就直接来自他最喜爱的作家维吉尔的著作,维吉尔在《埃涅阿斯》中勾勒了埃涅阿斯和狄多分离时也是同样悲痛的场景。而他在母亲死后愈发体会到母亲的精神高度,并在《忏悔录》的后期描述中多次对母亲莫妮卡给予了肯定和赞扬。在奥古斯丁的叙述中,真正的母亲只指向欲望领域之外的满足和安全领域。[2]隐喻的母亲居住在这个末世的领域。它们包含了奥古斯丁对人类母亲的爱和养育,但却摆脱了凡人女性的模糊和脆弱。虽然《忏悔录》使用母亲的形象来指向末世与上帝的结合,但奥古斯丁将上帝视为母亲的形象形成了一种更有力、更直接的方式来表达上帝的关怀和爱。奥古斯丁描述这种幸福的状态,是与上帝的结合,他把自己描绘成一个孩子,依赖并依附于一个支撑并充满他的神(10.28)。在《忏悔录》的很多地方,他都用同样的女性意象来描述上帝。他把上帝描绘成一位母亲,虔诚的灵魂最终依附于她,在一个超越悲伤和分离的国度里,她被“紧紧地拥抱着,(灵魂)不会因为欲望的满足而与之分离”(10.6)。奥古斯丁的上帝就像一位母亲,是“生命之泉”(3.8)和“慈悲之泉”(6.16)。在描述奥斯提亚的异象时,奥古斯汀说,他和莫妮卡“把我们的心的嘴唇,放在从你那里流出来的天上的水里,他和莫妮卡就像兄弟姐妹一样,在神的怀中哺乳。”上帝的手已经准备好把孩子奥古斯丁“从泥里”拉出来,把他洗干净(6.16)。这位神不是一个容易犯错的,会死的俗世母亲,也不是一个失去伊甸园的神话中的母亲,而是一个充满力量的神,他的爱能战胜罪恶和死亡。在奥古斯丁的皈依故事(8.12)中,他抛弃了自己的男子气概和成年期,回到童年,成为节制、恩典和母亲教会的儿子。女性作为母亲的形象在作品中扮演着重要而积极的角色,而女性作为“他者”的影子形象在作品中扮演着同样重要但更加模糊的角色。[3]《忏悔录》是相当高超的语言艺术的产物。奥古斯丁使用女性和女性的形象作为有力的修辞工具来唤起堕落的领土,他相信所有人类都居住在那里,以及末世的天堂,在那里,他和所有忠实的基督徒将找到与上帝的结合。女性形象在作品中扮演着提喻的角色,代表着人类摇摆不定的磁极之间的每一个磁极:把她们从上帝那里抽离出来的短暂的快乐,以及把她们拉向与上帝结合的永恒幸福的承诺,后者是存在的源泉(8.10)。奥古斯丁在修辞上还把自己置于女性的位置作为上帝的爱人或新娘。《忏悔录》被描述为自传和祈祷,但它也可以被看作是与爱人的延伸对话。奥古斯丁将他对上帝的立场描述为空虚和渴望(11.2、1.2-5、3.4)。古代地中海世界的习俗对爱人和被爱者做出了明确的区分:男性爱人扮演主动和主导的角色,而被爱者(无论是男性还是女性)则扮演被动接受者的“女性”角色。奥古斯丁始终把上帝描绘成一个积极的爱人,而他自己则是一个空虚而善于接纳的人,渴望上帝的爱和恩典。他热切地等待上帝的拥抱;上帝是一个嫉妒的爱人,他只允许奥古斯丁在自己身上找到快乐(2.2)。神已经预备好他的灵魂来接受他,激励他渴慕他(13.1)。基督是用爱的言语使人心激动的爱人,是他灵魂的新郎(4.15,7.17,13.15)。在寻找上帝的过程中,奥古斯丁说他“害怕得发抖,但同时……充满希望”,“祈祷上帝用爱点燃他”(9.4)。他恳求上帝把他紧紧抱在怀里并进入他(1.5),并描述了上帝的箭刺穿他的心使他充满爱(9.2)(10.28)。在奥古斯丁的创世寓言中,他把男性与理性联系在一起,把女性与欲望联系在一起。最后,奥古斯丁来到上帝面前,不是通过“男性化”的理性或骄傲,而是通过“女性化”的谦卑和内心的渴望(8.4-6)。我们必须认识到,《忏悔录》的叙事和神学都将女性置于从属地位,同时也不情愿地承认她们对男性理性的支配。这种令人不安的结合颠覆了奥古斯丁所认为的上帝创造的适当和必要的等级制度。为了克服这种等级颠倒的问题,《忏悔录》最终将女人(woman)从女性(femine)中分离出来,这对基督教历史和西方社会对女性的理解和地位产生了持久的影响。他的辞令在三个方面实现了这一点:它使与他最亲近的女性通过男性化或理想化变得不那么危险;它借用了奥古斯丁作为典型的男性探索者以女性作为爱的对象的特质;最后,它将母亲的领地分配给男性化的上帝。虽然奥古斯丁在很大程度上使用了女性的修辞,但末世与上帝结合的核心隐喻将女性纳入男性,从而失去了女人作为女性的价值。[4]
三.《忏悔录》个人体验对女性的认知
奥古斯丁的皈依也是关于女性的,也就是说,这使他抛弃了婚姻生活。“但我是一个不幸的年轻人,就像我刚出生时一样不幸。青春期时,我向你(上帝)祈求贞操,并说,‘赐给我吧,贞操和自制,但还没有。我怕你会很快听见我的祈祷,也许太快治愈了我的欲望之病,我宁愿满足,也不愿压抑”(忏悔录8.7.17)。奥古斯丁将女性描绘成通往上帝之路的障碍。虽然他坚定地主张上帝创造万物(包括女人和物质世界)的本源性善,但在堕落的世界里,对物质的爱变成了一种危险。在奥古斯丁看来,女性作为叙事中追求救赎的典范,阻碍了这两项任务的完成。奥古斯丁他自己与性的斗争,以及他后来关于婚姻、童贞和独身的著作,在接下来的几个世纪里,在整个西方基督教的历程中,都得到了充分的阐述并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与一些早期基督教作家不同,奥古斯丁不把自己的欲望归咎于女人。他赋予她们精神上的平等与人理性的性质。他谨慎地强调,虽然上帝创造了男性和女性,但在他的“精神恩典中,他们是一体的”,“他们之间没有更多的性别歧视,就像……犹太人和希腊人之间,奴隶和自由人之间”(13.23)。他认为莫妮卡和他儿子的母亲有时拥有超越自己的美德和力量(6.15、9.9)。在《忏悔录》中,他没有责怪女性本身成为男性欲望的对象,也没有认为夏娃对人类随后的所有疾病负有主要责任。根据奥古斯丁的说法,亚当是人类原罪的真正传播者(8.10、10.20、13.20)。因为全人类都在他里面,原罪就从亚当传给他的儿女,从父传给子。奥古斯丁说,“从亚当而来的种子”孕育了“这苦涩的海洋:人类”(13.20,参见上帝之城14.11)。然而,在精神层面上的平等并不意味着女性在创造的顺序上是平等的。奥古斯丁把女性描绘成普遍不如男性的形象:更弱,更不受理性的支配,更多地与身体的物质联系在一起。在《忏悔录》中,女人变成了人类无法控制的低级官能(和身体)的一个类比,也变成了混乱欲望的一个提法,这种混乱欲望将人们从上帝那里吸引开,破坏了所有的自然等级。这个隐喻性的女人存在于上帝的律法之外,也不受男性理性的控制——她是一个危险的“他者”。就连奥古斯丁笔下身为基督徒母亲的莫妮卡,当她的低级官能战胜理智时,也成了一个有问题的“他者”。虽然在某种程度上,莫妮卡把奥古斯丁的精神利益放在心上,但在另一方面,她似乎站在了“肉体”、野心和世俗利益的一边。她试图为他安排一个有利的婚姻,她推迟了他的洗礼,反而让“诱惑的潮水”侵袭了他(1.11)。尽管莫妮卡日夜“倾倒出她的眼泪”和“她的心血在献祭”上帝(5.7),这些形象的积极内涵被它们与“苦海”的暗示性隐喻关系削弱了,奥古斯丁用这个形象来代表失控的情感、罪恶和肉体(13.17、20、24)。《忏悔录》描述在末世与上帝的结合中,通过母亲的形象来表达这种幸福。它需要将女性作为客观的他者而远离,奧古斯丁将“他者”与激情、身体、低级官能,尤其是他想要否认的性欲联系在一起。通过这种策略,奥古斯丁可以开始将他的“真我”与那些他认为令人不安和有问题的方面分离开来。真正的女人被否定/拒绝,而他想要保留的理想化女人的特质被转移到上帝身上。
四.对《忏悔录》中女性认知的评价
奥古斯丁《忏悔录》的叙述将女性置于男性之下,这与他的信仰相一致,他认为女性在创造的顺序上比男性低。他将女性与本能、激情和身体联系在一起:这些东西本身是好的,但由于男性理性的力量无法再控制它们,它们变得危险起来。然而,奥古斯丁也认识到,与女性在宇宙等级体系中处于较低地位有关的美德——情感、谦逊和他人之间的被动——对他自己和他在忏悔中向之倾诉的男性的救赎都是矛盾的必要条件。他将女性分层,把他认为有道德的女性形象男性化或理想化。然后他把女性的美德用在更高层次的,男性的层次上。虽然从某种抽象意义上说,这可能被认为是女性的胜利,但它却把女性置于不幸的境地。正如奥古斯丁在他的生活中逐渐退回到一个全是男性的世界,他也把女性排除在《忏悔录》的核心之外。只有当女性被纳入男性时,它才会被转化和重视。[5]《忏悔录》作为西方文化的奠基性文件之一,它无疑对教会和整个世界对女性的认知、代表和文化教化产生了巨大而持久的影响。其中女性的修辞也对西方有着持久的影响。但我们也要看到《忏悔录》中奥古斯丁对女性品质的颂扬,需要重新挖掘这些积极意义——让其本身的价值回到话语中,回到真实女性的生活体验中。
参考文献:
[1][美]J.C.斯塔克.Feminist Interpretations of Saint Augustine. The Pennsylvania State University Press,2007
[2][古罗马]奥古斯丁.忏悔录[M].周士良译.第 1 版.北京:商务印书馆,1963.
[3] [美]甘霖.基督教与西方文化[M].赵中辉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
[4][德]汉斯-昆.基督教大思想家[M].包利民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1.
[5]Colin Starnes.Augustine's Conversion-A Guide to the Argument of Confessions I-IX [M].Wilfrid Laurier University Press,19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