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敲击声响起

陈意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我的记忆中，时常会出现这样一幅画面：一轮皎洁的月光下，两排陶醉在梦中的小树，一辆蹒跚在石路上的三轮小车……不一会儿，一阵悠扬的敲击声便会从夜色中飘来，蔓延在幽深的小巷里。

那是在过年之前，天气照样寒冷，有时也会下些稀稀拉拉的小雨。

傍晚时分，透过窗子，瞥着窗外瑟缩的大树，我将身体缩在了厚实暖和的羽绒服里。“天这么冷，怎么还不下雪呢？”我将手贴在窗上，望着水汽如胭脂般在空中渲染开来，向往着大雪白了树，白了房，白了人。等了一会儿，望见天空没有丝毫动静，我的眼皮耷拉下来，心如同贴在冰面上一般。也许，有些事也只能在儿时回忆中发酵吧……

“当当，当……”这种空灵的声音我是第一次听到，给人一种雾里看花的神秘感。“妈妈，这是什么声音？”我的好奇心带走了心中些许的苦涩。“囡，帮我买碗馄饨吧。”我不满地看了她一眼，虽是答非所问，但至少明白了这声音的来由。

深色的天空下没有一丝云彩，一轮圆月下，一辆三轮小车颠簸在鹅卵石路上，骑车人的身体在车上艰难地起伏着。“小姑娘，要来碗馄饨吗？”敲击声停止了，她跳下车来，将蒙在脸上的口罩拉了下来。

“给我来碗馄饨，多少钱？”我将手上的五元递给她，沒想到她笑着对我说：“姑娘，真有缘，刚好一碗五元哩。”说着，她如机器人一般在她的“小厨房”里开动了。淋水，放葱，入馄饨。我不禁被她娴熟的动作惊讶到了，在一旁如一个小学徒般呆呆地望着。

“阿姨，您哪里人啊？”我不禁对这个在小巷中“披坚执锐”地穿行的女子有一丝好奇。慢慢地，我了解到，这是一位四川来的阿姨。“我在老家可是人称‘老干部的，在我家买馄饨的人能排成一条长龙呢！”不知为何，每说到这句话，她的脸便有了一圈红晕。谁知道呢，家家都有烦心的事。

“好嘞，起锅。”馄饨随着锅檐顺流而下，漂浮在碗中安逸地睡着。“要加辣椒吗？冬天能帮身体驱寒。”我点了点头。天虽有些冷，豆大的汗珠仍从她的脸颊上滑落下来，在下巴汇集起来。

“小姑娘，慢走啊！”她一边朝我挥手，一边整理着“小厨房”里少许垃圾，嘴角荡漾着满足的笑容。我回过头，看到她单薄的身体如火把般在寒风中挺立着，与她年龄不相匹配的皱纹在她的额间、眼角间刻得很深很深。碗中的热气仍在寒风中升腾着，碗下的余温从手开始蔓延到身体，蔓延到心中。

“当当，当……”竹板的敲击声再次响起，这意味着一次新的征程，一段新的冒险。我再次回头看着她艰难地掉转车头，向另一个地方驶去。用余光，我看到了车后一张用纸板做成的大招牌，上面的馄饨只有一种，价格也只有一种……我突然心中一颤，明白了这份好意，并且收下了。那辆三轮小车拐进了另一个岔口，真希望下次相遇。

那年冬天真的没有下雪，连一点也没有。但我真正领悟到了一种比雪更美好的东西。其实，我一直都等待着有一天还能见到她。不知为何，这条小巷又换了一个卖馄饨的，而那竹板的敲击声再没有响起……

本文对环境和心境的描写可谓细腻，开篇先是环境氛围的渲染，寒冷的天气，萧索的窗外，弥漫着一种清冷和苦涩。接下来的故事，用语言描写和动作描写，细细地写自己去买一碗馄饨的过程。在一碗热腾腾的馄饨和一段温暖的对话中，一个陌生的，来远方拼搏、坚韧的阿姨的形象，留在了作者心中。作者有着非常难得的同理心，去观察和体悟一个人的神情、形象、对话和背后的故事，读来让人备感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