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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红高梁》的死亡叙述

2020-06-04江琴

雨露风 2020年3期
关键词:红高粱莫言

江琴

摘要:在莫言的作品中,生命的对照物就是死亡,而生命的另一种承诺方式就是死亡。他的作品中不但对生命的尊重进行了表达,还对生命的喜悦进行了全面的呈现。基于此,本文主要对莫言《红高粱》的死亡叙述进行深入的分析和探讨。

关键词:莫言;红高粱;死亡叙述

自20世纪80年代中期到现在以来,大部分的小说创作中,最为引人注意的一个现象就是将对于死亡叙述的强烈兴趣展现了出来。作家们在对作品进行创作的过程中,全部集中到了死亡主题上,而一些死亡叙述的高手也层出不穷,如余华、北村等。特别是在余华的《现实一种》作品中,对兄弟间循环的“谑人游戏”进行了详细的描述,此外,在《世事如烟》这一部作品中,余华则将预叙的手法应用了进来,进而使死亡宿命的谶语进一步形成。在中国的当代文学中,对于死亡叙述的热衷可以再向前追溯,追溯到莫言这里,举例来讲,其代表作《红高粱》,给读者对于死亡意味的领悟起到了重要的启导作用。

一、拯救“种的退化”——置之死地而后生

在为《玉米》作序时,李敬泽写了这样的一段文字:“在十几年前,莫言将《红高粱》创作了出来,而正是因为这样的题目,和诞生了这样的小说,才使此种贫贱的作物将一种神奇的光芒焕发了出来,因此,在这以后,再对这一词提起,则我们的脑海中就会将刺目的血自然而然地想起。”那么对于莫言而言,其在《红高粱》之中,是将怎样的“经验、梦想和激情”全面赋予了进来。

克罗齐曾经提出过这样一个著名的论点,就是“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而且以他自身的观点为实际的出发点,在现实的生活中,只有拥有了所谓的兴趣,才能对过去的事实进行研究。所以,对于这一类过去的事实而言,其只要是能与当下生活的兴趣融合在一起,那么对于它本身而言,就并不是只对过去的兴趣进行局限性的针对,还将现在的兴趣包含了进来。对于此段话,我们可以将其划分为两个部分进行看待。首先,莫言曾经这样说过,所谓超越故乡的能力,其本质上來讲,就是对生活进行同化的能力,也就是说,你在实际创作的过程中,能否将从别处看到的,和从别处听到的,将自身的感情赋予进来,进而进行重新地诠释,“将翅膀插上”,其关键因素,就是你自身能否源源不断地补充创作资源。举例来讲,在非常重要的“红色经典”时期,对于一些所谓的“中心作家”而言,其本身最为缺少的一项能力,就是对于生活同化的能力,因此,在进行实际创作的过程中,经常会被一些经验完全束缚住,如革命经验、农村经验等,而在快速的消耗完自身的生活素材及情感体验之后,后续的写作进展则非常难。因此,则出现了非常多的“一本书”作家。其次,就是在20世纪40年代,在抗日背景下,沈从文则发出了这样的感慨,看到街上的人们多到如蛆一般,而且过于喧闹,男子话语中多带女性的情况随处可见,而且觉得十分的古怪。而且沈从文的内心认为此种现象属于中华民族发展的一种悲剧。因此,沈从文以“乡下人”自居,严厉地批判了城市人的“阉寺性”。与此同时,正是对于此种“种的退化”全面的防止,基于“现在生活的兴趣”的进一步驱遣下,莫言将《红高粱》创作了出来。

莫言发表了这样的观点:以实际的角度为出发点,《红高粱》从本质上来讲,代表着人们对于这近几十年来不正常的社会环境和人性压抑的呐喊,而为什么我自身会感受到一种强烈的痛感呢?根本原因就是我们这几代人变得越来越懦弱,而且越来越灰暗,整体的存活价值也越来越低,不敢对自身的个性进行张扬,也不敢在这样的社会生活中,将属于自己的个性色彩彰显出来,大多数的人们好像都是一个样子。因此,在这样的一个时代,莫言以其强烈的社会干预意识,将《红高粱》创作了出来,进而将震耳欲聋的呐喊发了出来。在莫言的笔下,将传奇的祖辈英雄之死进行了进一步的升华,因此,出现了拉伯雷式的生命狂欢。

二、复壮“红高粱精神”——向死悦生

在《红高粱》这部作品中,有这样一个人物,名为戴凤莲,其在临终之前,留下了一段炽情“天问”。处于昏迷之际的她,与死神即将牵手,其并没有对生命的即将耗尽进行徒然的等待,而是在她的弥留之际,对自身的生命历程进行了回顾。在这样一片恍如血海的高粱地中,她与她那天赐的情人尽情地欢爱。这是一种生命的呼喊,并且是由内而外地发声,不但任情,同样任性。在其肉体经历了各种各样的痛苦之后,到达了垂死之际,戴凤莲的灵魂仍然在肆意的狂放和生长,而且没有被拘束住,同时,也在其生命的最后一刻,将奇情异彩全面地绽放了出来。所谓的传统规范,所谓的道德伦理,在那一刻,被生命本质的狂放与迷醉情态全部地踩在了脚下。

尼采曾经发表过这样的言论:“不论我们身处于何处,只要我们听到了酒神的声音,日神的规范,则就要归于虚无了。”但是我们会进一步发现,在《红高粱》中,戴凤莲的“天问”与其生前的恣情相比,并非是那样的流畅,而且即便是在这段“天问”中,已经达到了高潮阶段,但是也将其心中隐隐的痛藏匿了进来。原文中是这样描述的:“天,你既然给了我,就不要再收回,你宽恕了我吧,你放了我吧!”从最初的“天赐”到最后的“天罚”,在整个过程中,戴凤莲对峙的并非是生命也并非罪,而是那强烈的生命原罪。在弥留之际,她内心所想的一定是被自己的情人打死的单氏父子,或许是她自身的潜意识受到了伦理道德的束缚,但是与此同时,戴凤莲拼命地想要挣脱这种束缚,并且进行不断地辩白,向苍天问:“天,你认为我有罪吗?天,你认为我与一个麻风病人同床交颈数年,将一窝赖皮烂肉的魔鬼生了出来,使这个美丽的世界变得如此污秽不堪,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对于此种语气而言,我们似乎看不到任何一丝的祈求和渴望怜悯的态度,而是一种诘问,并且在向上天传达着:我本身有什么错?但是苍天依旧冷酷,并且给予了她惩罚——死神猝然降临了:“‘我的奶奶为了给‘我爷爷的队伍送去一旦粮食,但是正走在蜿蜒的墨水河堤之时,就被日本兵的枪林弹雨击倒在地,这后背从窟窿般大小的弹洞中喷射出来的鲜血,却有着一股高粱酒的味道,而且那样一张苍翠的脸上,仍然存在着鲜红如初的双唇。”正是由于这天与人、人与高粱的紧密结合与交织,戴凤莲自身的意识充满了爱恨情仇,又衍生出了对人生极为眷恋的火花。莫言在这里以儿童视角为主要的切入点,将一种诗意的静谧和浪漫赋予到了死的悲哀之中,进而达到了精神升华的目的。

戴凤莲将弱质的生命情态进行了全面的抛弃,并且以自身的生命原欲的冲动为实际的出发点,对伦理道德和政治意识进行了进一步的挤兑,将尼采曾经所说的“酒神精神”全面地演绎和诠释了出来。对生命进行全面的肯定,哪怕是遇到了最为艰难的问题,生命意志在其最高类型的牺牲中,同样为自身欢跃和鼓舞,这就是酒神精神。而且对于此过程而言,其就是悲剧诗人心理的主要桥梁,既不是为了对恐惧和怜悯进行摆脱,也不是单纯的宣泄,而是指在这样一种极为危险的激情中,对自身进行净化,更是为了使怜悯和恐惧全面超脱,达到喜悦的本质,但是对于此种喜悦而言,存在着毁灭的特性。莫言在《红高粱》的死亡叙述中,余占鳌这个人物曾经多次扮演了“施杀者”这样一个角色,在整个故事情节发展的过程中,他不但将路匪劫杀了,还将单氏父子杀害了,不仅如此,还杀了无数的日本鬼子。正是因为如此,才将一条狭长的入口开辟了出来,对他那深刻而又矛盾的灵魂进行窥视。

有这样一段死亡叙述:轿夫们抬着“我奶奶”,当走到蛤蟆坑这一位置时,竟然遇到了劫匪,但是由于这些劫匪的嚣张语气,而且在腰间部位虚设了枪支,这些轿夫们一个个被吓坏了,而且乱了阵脚,但是对于此时的余占鳌而言,他却并没有被吓到,而是直面这些路匪的威胁,而且极为镇定,当余占鳌在离他大约有三步远时,他惭愧的叫了一声,而且转身就开始跑,但是余占鳌在那一刻飞身上去就是一脚,将其踹倒在地,同时,这些贴着杂草梢头的劫路人则一个又一个地被余占鳌平行着踢飞了出去,最后落在了高粱棵子里。最后的最后,这些劫匪都落入到了一个吹鼓手的手里,并且通过喇叭道具的应用,导致其颅骨被劈开,当场死亡。

透过这一段死亡叙述,我们可以进一步感受到,在当时的民间是如此藏污纳垢,以暴制暴并不罕见。在一篇论文中,还有这样的评说:莫言在进行描述的过程中,想以余占鳌这一人物为出发点,进而将一种失传已久的强力精神挖掘出来,并且对中华民族最深处的旺盛生命力进行寻找,但是对于此等重任,将其交给这样一个土匪,既没有信仰,也没有理念,莫言自身也是没有任何信心的。对于此种观点,笔者不敢苟同。首先,就是以“土匪”这个称谓为实际的出发点。在整个作品中,透过这样一段简短的对话,就可以将上述观点进行有力的驳斥。冷支队冷冷的一笑,对余占鳌说:“占鳌兄,兄弟当然是为了你好啊,而且王旅长也同样是为了你好,你只要拿过来枪杆子,就给你个营长名号。”但是此时余占鳌则反问:“到底谁是土匪?到底谁又不是土匪?只要是能打小日本鬼子,那就是中国的英雄。”在此处可以发现,如果以阶级的观点为依据,对“土匪”余占鳌这个人物进行分析,就会走入到误区,陷入到困境之中。而且莫言的《红高粱》这部作品,其高明之处,就是将文学人物的非善即恶思维模式进行了全面的冲破。对于这一帮人而言,其虽然为名义上的“土匪”,但是却能在那样一片刺目的高粱地之中,将鲜血和白骨作为战场的开辟,将高密东北乡惊天动地的一页写了出来。

其次,就是莫言在进行创作的过程中,对于余占鳌这个人物,赋予了其极为复杂的灵魂,进而进行解剖。作者将余占鳌身份的矛盾性呈现了出来,还将人性的冲突展现了出来,但是主旨却是要将一个真实且活脱脱的“民魂”描绘出来,而且也正是由于如此,莫言在对这个人物进行塑造的过程中,还将冷热褒贬并存的情感投射了进来,如果我们在进行分析时只揪住了批评的一面,将理性的分析过多地注入进来,就会出现本末倒置的问题。余占鳌这一人物,不但富有生命的图腾,而且最大化地呈现了祖辈英雄的风度,也是作品的重要精神指向。正是以这一角度为实际的出发点,余占鳌这个“土匪”,才是这样一个时代中最大的英雄。

小说中在描写余占鳌杀害单氏父子时,只是进行了非常简短的交代:在隔了三天之后,小毛驴又把奶奶驼了回来,而且在一进到村子里之后,就听说了单氏父子已经被杀死了,而且在村西头的湾子里横陈着他们的尸体。对于此次的施杀而言,或许余占鳌本身相对朦胧的阶级意识已经被逐步地激起,但是以笔者的角度来分析,余占鳌之所以这样做,更有可能是为了他自身与戴凤莲之间的爱情,为了当时的那句承诺,则他必须要将一些对自由恋爱的羁绊进行全面的“斩尽”。因此,有多位批评家以伦理道德的角度来对余占鳌进行批评和数落。但是莫言在对《红高粱》这一作品的创作初期,其主要就是想要全面冲破社会伦理学的囚笼,以人类最原始的和本能的欲念为出发点。

总而言之,对于余占鳌这一人物形象而言,就宛如那“一株纯种的红高粱”,就立在那里,虽然残忍,但是骁勇;虽然背琐,但是崇高;虽然愚昧,但是智慧;虽然渺小,但是伟大。这些特质在他的身上都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而且正是因为余占鳌本身有着一种原始和血性之美,才将一种新的生命和审美范畴构造了出来。在这样一个文明遮蔽的时期,将余占鳌这一形象创立出来,正是对生命自由本色的张扬。

对于罗汉大爷的死亡叙述而言,在整个《红高粱》中,貌似是最为“热闹”的一次叙事。不论是指使者,还是被戮者,又或者是戮人者及旁观者,一应俱全。其中对于罗汉大爷本身而言,其就扮演着两种角色,即杀戮者和被杀者。罗汉大爷对东家非常效忠,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庄稼汉子,在彻底逃出日本鬼子的魔掌之后,就去解救他平日里極为珍贵的两头骡子,但是不曾想,一幕壮烈的悲剧被酿成。

罗汉大爷想要对自己患难的伙伴进行解救,但是谁曾想,这畜生竟然如此不通理性,竟然飞起了双蹄,上来就是一脚,将罗汉大爷踢出了好老远,而罗汉大爷在极为愤怒之时,将锋利的铁锹找了出来,铲死了这匹黑骡。读到此处,是否有一些不可思议,为何罗汉大爷日常最为宝贵的黑骡,哪怕别人使唤一下都非常不忍心,但是在此刻竟然将其直接铲死。对于罗汉大爷由以往的“疼爱有加”转化为“愤怒愤恨”,这样的一个转化过程,就将中国农民最为朴素的观念展现了出来,也就是对于“忘恩负义,吃里扒外”的排斥。但是也正因为如此,罗汉大爷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就是“被活剥人皮”。文中还对罗汉大爷活剥人皮的过程进行了详细的描述。在这样的死亡叙述中,莫言运用“我父亲”这一孩童视角,使震悚恶心的程度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缓和,透过这天真的童趣,将中华民族顽强不息的生命力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出来。罗汉大爷的双耳一去,则整个头部变得异常的简洁。此种简单和单纯,上升了实际美学高度,通过夸张的方式,对罗汉大爷的灵魂进行了有力的勾勒,透过孩童的无意,将其与现实中的残酷进行了一种生动且耐人寻味的对比。

对于“死亡”而言,其在文学史上,属于一个恒久的叙事主题,而且自五四运动以来,在众多的文学作品中,就进行了大量的死亡叙事。但是对于死亡叙述本身而言,其只是一种重要的情节手段,起到了对主题强化的作用。在《红高粱》中,充斥着鲜血的浸染,而在阅读的过程中,却并没有感受到过多的凄凉和悲伤,也没有感受到所谓的毁灭性的痛苦,却能体会到一种向死悦生之美。莫言本身认为死亡的意义,就是向生而存,作为生命的对照物,它也是对生命的一种非常重要的承诺方式。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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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颜水生.从《生死疲劳》看莫言的自我超越[J].海南师范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6(02):39-42.

〔4〕丁国兴,陈海权.神魔共舞的狂欢化叙事——《红高梁家族》中莫言的叙事特色[J].江西社会科学,2005(01):87-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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