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慰农：从“农民博士”到“工运先驱”

方克逸

李慰农，原名李尔珍，化名王伦，1895年9月23日出生于安徽省巢县（今巢湖市）。他是中国共产党建党初期的杰出英才，在党内享有“农民博士”和“工运先驱”的美誉。从浮槎山东麓贫苦农民的儿子，到旅欧求索建立共产主义组织，再到在青岛为革命献身，李慰农走过了短暂而光辉的一生。

浮槎骄子志兴农

李慰农的家乡油坊郑村位于皖中巢湖市庙岗乡与肥东县王铁镇交界处，地处浮槎山东麓。桴槎山为大别山余脉，主峰海拔418米，号称皖中第一峰。这里山势南北逶迤相连20余里，层峦叠嶂，人杰地灵。

李慰农自幼家境极度贫寒。据李慰农侄孙李亚宏介绍，由于生活所迫，在李慰农2岁的时候，其父李树泉、母亲韦氏不得不将他寄养在外祖家。外公读过私塾，明白世事，在李慰农9岁时将他送进韦书恒塾馆读书。塾师知道他苦出身，为他起名“尔珍”，要他珍惜这来之不易的读书机会。接着，李慰农又入山周村李福宜塾馆。他发愤苦读，“言语有序，文辞有章”，表现出与众不同的非凡才华。

油坊郑村民至今口耳相传：李慰农13岁时，曾在巢县柘皋镇万人集会上慷慨陈词，痛斥清廷无能，揭露帝国主义列强的侵华罪行，一时名扬四邻八乡。在父老乡亲们眼里，李慰农是一个知书达理、阳光帅气的有志少年。

李慰农高小毕业后，回乡担任小学教师，并攻读了《农政全书》《天工开物》等书籍。他目睹农民的疾苦，形成了“农业救国”的思想，一门心思振兴农业，以期改变家乡贫穷落后的面貌。

1912年，李慰农考取芜湖省立第二甲种农业学校，立志攻读农业科学。赴校前夕，他更名为“慰农”，以名明志。在校期间，他曾吟诗言志，抒发“高风轻势利，大节傲王侯”的壮志情怀。其有遗诗二首。

其一，《游采石乘轮出发》：

浩浩长江天际流，

风吹乐奏送行舟。

问谁敢击中流楫，

舍却吾侪孰与俦！

其二，《登太白楼》：

此地楼何造？名沉太白愁。

高风轻势力，大节傲王侯。

一醉长江水，千秋采石头。

翠罗空怅望，把酒且邀游。

1915年夏，李慰农以优异成绩毕业，留校任农场管理员。随后不久，李慰农与同乡大邱村农家姑娘邱氏结婚，他为妻子起名“邱以珍”，以示男女平等。李慰农留校期间，正是新文化运动普及之时。他受陈独秀《安徽俗话报》、高语罕《白话书信》等书刊影响，接触到科学社会主义思想，愈发倾向进步。五四运动时期，李慰农成为芜湖学生运动的领袖人物。他奔走呼号，促进芜湖各界联合会的成立，推动了芜湖爱国运动的发展。

1919年秋，“华法教育会”在安徽招收勤工俭学留学生，李慰农以全省第二名的成绩被录取。出国之前，他回到家乡，在本村组织了一个有十多名孩童参加的识字班，教学自己新编的《三字经》，进行爱国启蒙教育。之后，为了追求真理，24岁的李慰农告别家乡，告别亲人，赴欧勤工俭学，献身革命事业，从此就再也没有返回故乡。李慰农走了，但他编写的《三字经》：“卖国贼，曹陆章，定密约，卖鲁矿，媚日本，国权丧，愿同胞，细思量……”永远在浮槎山东麓回响。

旅欧求索建组织

1919年12月25日，李慰农和蔡和森等50余人由上海乘船赴法国，于1920年2月初到达巴黎。李慰农先在巴黎一家鞋刷厂做工。次年5月，转到蒙达尼附近的哈金森橡胶工厂做工，参加了旅欧学生和华工中筹建党组织的活动。身在海外的他，每每想到灾难深重的祖国，就更加坚定了他献身革命、改造国家的决心。在每天紧张务工之余，他不但努力补习法语，还自学了德语和俄语，以方便阅读马列主义原著。

在李慰农刚到巴黎时，先期留法的李富春等人发起组织了“勤工俭学励进会”，便联络安徽的李慰农与杨士彬（庙岗乡小王岗村人）加入该会。1920年8月，该会改名为“工学世界社”，确立了以“信仰马克思列宁主义和实行俄国式的社会革命”为宗旨，社员发展到30多人。“工学世界社”除组织社员学习马列主义以外，还成立了“工学世界通讯社”，向国内发稿，报道留法勤工俭学和华工运动的情况。李慰农积极参加这些活动，成为颇有理论根底和活动能力的骨干分子。

1921年春，赵世炎、周恩来等在法国组织了早期共产主义组织。同年10月，又开始筹建“中国少年共产党”。1922年6月3日，在巴黎西郊召开了旅欧少年共产党第一次代表大会，参加者有旅法、德、比等国代表赵世炎、周恩来、李维汉、王若飞、陈延年、陈乔年、刘伯坚、李慰农等18人。会议决定将组织定名为“旅欧中国少年共产党”，选举赵世炎、周恩来、李维汉组成中心执行委员会，由赵世炎任书记，周恩来负责宣传，李维汉负责组织。李慰农被指定为蒙达尼方面负责人。

据郑超麟回忆：此次大会不久，邓小平便加入了组织。当时，邓小平、李慰农、郑超麟等住在一起，编为一组，李慰农任组长。郑超麟回忆说：李慰农与邓小平关系融洽，二人经常交谈到深夜。

在1923年2月，“旅欧少共”改称“旅欧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旅欧支部）”，并成立了支部，周恩来为书记，李慰农为总支部的成员。1923年，李慰农被批准转为中共正式党员。

在旅欧党团组织内，李慰农以刻苦学习、钻研马列而著称，特别是对解决中国农民问题研究得如醉如痴。他确认工人是“共产革命的先锋军”，同时指出农民是反帝反封建斗争的主力军之一，组织农民要从组织农会和教育农民入手。“我们最后的目的是要做到工会农会联成一气，如此则革命根基方建筑得稳固”。这与在国内的毛泽东的主张不谋而合。他的精辟见解，引起了留法同志们的注意，以至于大家送给他两个绰号：一个是“农民博士”，一个是“社会主义”。

1923年11月，李慰農和刘伯坚等10人，按照中共中央的指示，由周恩来护送到柏林，然后转赴莫斯科东方大学学习。坐落在高尔基大街的东方共产主义运动大学，是根据列宁的建议于1921年秋开办的。在这所专门培养东方各国、各民族革命干部的学校里，专设了一个中国班，共有123名学员，分设22个学习组，李慰农被指定为第一组组长。

李慰农在法国自修过俄语，根底扎实。来到东方大学后只用很短时间，他就能直接听懂俄国教员的讲课，并能娴熟地使用俄文做笔记，取得了优异的成绩。他还精读了《资本论》《共产党宣言》《国家与革命》等马列经典著作，写下一本本学习笔记，为日后回国领导组织革命斗争打下了坚实的理论基础。

工运潮头擎帅旗

1925年，李慰农奉党中央指示回国，被分配到山东工作。同年4月，被派往青岛市委工作。他化名王伦，深入产业工人集中的四方村，建立了中共四方支部，并任书记。他重点建立严格的组织制度和保密制度，同时积极发展工会组织，举办工人夜校，建立工人俱乐部。4月19日，他发动4000余名大康纱厂工人举行罢工，散发《青岛大康纱厂全体工人泣血书》，提出承认工会，增加工资，保护童工、女工及对待工人一律平等等16项复工条件。6天之内，参加罢工的人数达到1.8万人。4月29日，他接任中共青岛市委书记，遂将市委机关由湖南路秘密迁到四方村，就近领导罢工斗争。他殚精竭虑，审时度势，先后组织胶济铁路总工会、四方机厂工会全力声援;动员各界群众特别是学生，成立“罢工后援会”捐款声援，争取青岛《公民报》特辟“工潮”专栏，报道斗争情况，揭露日本帝国主义和奉系军阀压迫工人的罪行。5月9日，日本厂方被迫签订复工条件。至此，闻名全国的青岛工人第一次联合大罢工，在李慰农的卓越领导下，坚持22天后取得了重大胜利。

5月中旬，全国第一次劳动大会结束后，李慰农召集了党、团负责人会议，一起分析研究了下一步的工作，一致认为要警惕敌人的反扑。不久，中日反动派果然开始了疯狂反扑。在军阀张宗昌的授意下，胶澳督办温树德派出军警3000名，于5月29日凌晨包围了四方3家日本纱厂和工人宿舍。反动军警和日本厂主悍然向工人开枪，制造了震惊中外的青岛五二九惨案，它和次日在上海发生的五卅惨案一起史称为“青沪惨案”。

五二九惨案发生后，李慰农立即总结了罢工斗争的经验和教训，分析了全国局势及青岛的实际，提出了发动全市各界民众组成革命统一战线，极大地孤立和打擊日本帝国主义和亲日派势力的斗争方针。他出面联络国民党青岛市党部的左派人士，通过胶济铁路总工会和青岛学联发动各界声援。5月30日，李慰农组织了“胶济铁路总工会沪青后援会”。在李慰农的组织领导下，青岛人民的反帝爱国斗争开展得如火如荼。在不到2个月的时间里，全市各界组织了上百个民众团体，或联合或单独举行集会数十次。演讲、游行、募捐几乎天天都有，就连胶澳商埠督办公署的官员，也慑于形势参加了民众团体的活动。这一切，不仅体现了党的统一战线和民众团体的巨大威力，也充分地反映了李慰农的斗争胆略和杰出才干。

为党献身昭后人

1925年7月下旬，上海五卅运动出现了逆转。以虞洽卿为代表的大资产阶级退出了罢市，背叛了人民的利益。而奉系军阀受帝国主义的指使，于23日封闭了上海工商学联合会。在青岛方面，反帝运动也发生了变化。张宗昌在接受了中日反动派30万元的贿赂后，决定再次大开杀戒。从7月26日起，由张宗昌的前敌执法副司令尹德山带领大批军警赴四方镇压罢工。四方、沧口地区被实行戒严，断绝一切交通。

7月26日晚，反动军警由叛徒指路，去四方一带搜捕李慰农。此时此刻，李慰农正在小鲍岛开会，研究应急措施，指挥疏散党团员骨干。当时，李慰农还完全来得及脱身，但他想到宿舍里还有党的秘密文件，便毅然赶回住处焚毁。当反动军警一拥而入时，他已烧掉了所有文件。在敌人审讯他到青岛的目的时，李慰农斩钉截铁地说：“青岛是中国的青岛，是青岛人民的青岛，我要和青岛人民一道，打倒帝国主义，打倒帝国主义走狗！”敌人要李慰农供出“同党”，李慰农坦然回答：“青岛的工人全是我的同党！”残暴的敌人把李慰农打得皮开肉绽，但他坚贞不屈，大义凛然。7月29日凌晨，李慰农在青岛团岛海滨的沙滩上被反动军警秘密杀害。是时，李慰农视死如归，他高呼“工农革命胜利万岁” “中国共产党万岁”等口号，从容唱起《国际歌》，壮烈就义，时年30岁。

当噩耗传到上海时，中共中央正在召开执委扩大会，总书记陈独秀立即提议暂停会议，为李慰农烈士志哀。会议还做出决定，广泛搜集李慰农烈士事迹，编成宣传材料，号召全党学习。

时任全国铁路总工会党的领导人罗章龙，闻讯写下悼诗：

黄海帅旗李慰农，

沉雄远略兼雍容。

山东革命勋名懋，

不废江河一代宗。

1928年，周恩来在上海做地下工作，在一次提到李慰农烈士时深情地说：“在青岛大罢工中牺牲的王伦，就是李慰农同志。他是中央派去青岛领导工人运动的，是一名党性很强的好同志！”

1989年6月2日，在青岛解放40周年之际，青岛团市委在青岛海滨公园李慰农英勇就义地建立了李慰农雕像，供人们凭吊缅怀。随后此处被命名为“李慰农公园”。2016年5月，李慰农公园升级改造，进一步深化了李慰农党建主题公园的红色印记，使其成为青岛党史对外宣传的重要窗口。

2019年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也是革命烈士李慰农离开家乡100周年。在地方政府和社会各界支持下，李慰农的侄孙李亚宏在烈士故乡油坊郑村主持修建了李慰农烈士纪念园。笔者应邀为李慰农故居撰书楹联一副，谨表寸心：

锄斧情怀坦荡青云上;

帅旗忠烈高扬人世间。

（责任编辑：徐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