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辉近作
2020-06-03姚辉
姚辉
风
不说岁末 不说山脊上的雪依旧坚硬
不说家园的影子由黑转灰 不说
鸟隐藏在丛林中的千种踪迹
不说香案上沉寂的铜磬 不说眺望者永世的
疼痛 不说道路 弯曲的依旧弯曲着
一个凝冻的黎明 让天穹
坠下 纷乱的尘屑
不说炊烟中结冰的祈愿 不说遗忘
不说巨石内部枯萎的焰火 不说
水的走势 不说一支歌挣脱的锁链与奇遇
不说群山环绕不息的启示 不说远
不说灵肉铸就的甘苦 不说
星辰延伸的足迹
不说怀念 怀念已没有尽头
不说梦 不说梦境分岔的时辰
不说你握热的那些漫长善意
晨
霧的力量不在于遮蔽 在于
在合适之处 留下脚印
或者 几种身影交错的喘息
星星正在退场 它占据苍茫
已经太久了 它超越过多少梦境?
而你是在梦中反复哭泣的人
你有卑微之爱 有镍币边缘
起皱的困倦 有略高于整个时代的
善良与救赎——
停在风向上的雪依旧闪耀 这是隐藏了
最后一种星辰的雪 东方
被大雾蒙住 然后 露出
我们骨头上残存的警示
风斜 晨光渐暗 几只鸟
一下一下 啄着那面潮湿的旌旗
我与村庄
黄牛启程了 它将走向河边的田土
它认识沿途的草 它不想反刍
村野枯萎的冬季——
牵牛的绳索认识谁的祖先?
稻草般的祖先 金黄 宛如一束
静寂的火焰—— 黄牛启程了
路途很短 只不过是从冬季走到
春天 再经过六月与九月
抵达更远的冬季
牵牛的人将成为谁的祖先?我
跟在黄牛身后 黄牛甩甩黄色尾巴
踩响一块接一块的土地
黄牛启程了 我与村庄
各自持有种种悠远的盼头 黄牛
越过朝阳 它是否能与疼痛的田野
再次达成某种漫长的默契……
冬日之蝶
白蝶 在弯曲的山谷中 飞
一只白蝶—— 我找不到与冬日有关的
其他蝴蝶
山谷通向那条大河 我细数过岸边
那些灰色的石头 河拐了三次弯
像白蝶反复停歇在那丛荆棘之上
我想在河边再次遇见这只白蝶
枯萎的风推动蝶翅 蝴蝶的道路
比什么漫长?河再次开始拐弯
我听见的水声 略大于
白蝶翻卷的缄默
蝴蝶已经练习好了多少种死亡?
有人在辨认大河的方向 白蝶
还能属于怎样锐利的波澜?
它从最远的雪色中飞来
在水面 刻一痕
蛇行的颤栗
兰
你有可能是单独的。群山嘈杂
鸟的道路重复云的道路 荆棘
找到了更多的阴影—— 你绽放
也成为阴影的某一部分 但你可能
只是单独的 你与风声
保持着 一种芳香的距离
你让太阳忆起雨的未来
群山飞翔 你不想展开自己的
翅膀 你想让芳香在风中
多停留一会儿 你
想找到三月最初的痕迹
或者 你想找到二月的痕迹
一捧薄雪握紧根系
你在布满花纹的石头上 看到
星群闪烁的往昔
你有可能是沉醉着的 不囿于
自己的芳香 你摇动辽阔的季候
三月不能代替什么 你有可能
代表了季候最为洁净的记忆
树
疼痛可能在日复一日生长着
但苦难不会 虫蛀的枝条从九月
坠下 它可能已带走
落后于季节的种种花朵
欢乐适合划分出树的哪一种方向?
树的阴影将超越什么?一只鸟
记得疼痛的星盏 另外的鸟
成为落叶纷飞的传说——
有人在树根中藏好了爱与火焰
他还能藏起什么?陈旧的
苦难 曾将多少磅礴之痛
一一忽略
而我想记住那些多余的枝条
每一根枝条都藏着千种颤栗的苍穹
有一些疼痛 苦难无法代替
有一些苦难 创造着
最新的欢乐……
落 日
群山四散 风裹着灰暗的雪粒
裹着落日参差的毛羽
风在查找失散的鸟儿 它们有
唱不出的痛—— 落日渐暗
门楣从泥墙中挣开
缓缓撑住 巨大的落日
而河中的落日变得异样 你
还可以眺望什么?河穿越
沙砾堆积的黄昏 你
必须确认 谁将经历这最初的落日
群山恢复了恒常的秩序
有人拾捡落日的阴影 你是
玩偶铭记的往事 是落日突然抬高的
季候 你可以将大风遮蔽的幸福
一次次推迟——
未来的河流
大地焦灼 我捧着半把油腻的水
伫立风中 我感受到了
来自于水的所有凉意
大地焦灼 我颤动的骨头吱嘎有声
河床将由几条肋骨构成?族谱与
国度—— 焦灼:自由和鸟排列在
同一根绳索上 墨写的鸟
振翅 匆匆扇动了
墨写的自由——
大地焦灼 我可以安排出几种堤岸?
我将诅咒写成潦草的水声
将爱写成虚幻的水声 然后
我写下憎恶 写下一只
黑犬咆哮的荣光 写下
虫豸之梦 以及石化的
桨影和水的怀念……
大地焦灼 我捧着最后一滴彤红的水
我能把它放于何处?未来的河
布满裂纹 我还能将这
枯萎的波涛 放进哪一种
艰难的眺望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