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菜场约会去
2020-06-01蓝黑
蓝黑
自从去年家里喜提二娃,我和先生就再也没有出远门旅游过。两人安静地待在一起说说话都是奢侈,要么有大娃的“十万个为什么”乱入,要么被二娃的屎尿屁强行中断。就连看个电影,也是趁孩子们睡着,两人轮替着出门。他说我是睡在他上铺的兄弟,我点点头算是坐实了这层关系。
一个周末的早上,老妈扔出一个麻布袋,对我们说:“你们不都说想出去透透气吗?去呀,去买菜。”看着书桌边读了半小时依然背不出课文的老大,以及躲在窗帘后露出双脚还不停要求我们找他的老二,我和先生同时以光速去抢占袋子,一人抓住一角后互不相让。老妈发话:“你们一起去呗。”就这样,我和先生开始了被父母包办的菜场再约会行动。
结婚七八年,买菜是常有的事,但我们一般只出现在超市,采買也是应付日常一两餐。像老妈要求的,去露天菜场购买一周的菜量,确实头一次。
菜场由一条深深的巷子拐进去,坐落在城市快速路的高架桥底下,风吹不到、日晒不着,最重要的是——占地面积大、品类齐全。才下车,我就被路边大卡车上的石榴吸引住了。果贩切开的石榴籽像红宝石般熠熠发光,果子个顶个的大,尤其是旁边竖起的纸牌子上书“10元3个”,想想线上购物平台里动辄几十元一斤的突尼斯软籽石榴,我的钱快要从口袋里蹦出来,生怕遭遇突围导致“货品下架”。呀,这边还有这么新鲜的棍子鱼,都是论堆卖的,20元一堆,裹上面粉炸炸是不是太美味了?那不是鹌鹑吗,家里的烤箱可以用上了。我们一边逛着,一边计划着中午的菜谱——杀条草鱼做硬菜酸菜鱼、称点卤豆干给老爸下酒,捞一把萝卜菜搭配新鲜的大虾两个孩子准爱吃。第一次一起来菜场的我们,看着五彩斑斓的果蔬,听着耳边嘈杂热闹的喧哗,像是在工作和育儿的琐碎中找到了一个出口,心情顿时明亮,话匣子也打开了。愉快地买完后,先生扛着麻布袋上楼,一边喘气还不忘揶揄:“自从婚礼背了你后,再没背过这么重的东西。”
此后,菜场就成了我和先生一周一次的恋爱打卡地。偶尔他还能请我吃个早餐,996模式下的我们并没有太多这样的机会,一碗牛肉面、几个萝卜饼子,很简单,却很暖。
菜场逛多了就轻车熟路,知道哪家新鲜、哪家便宜,节奏也全在掌控之中。想要买到好的菜,除了眼观,自然少不了一来一回的对话。
“大爷,您这菱角是粉的还是脆的?”
“你要哪样就给你哪样!”
“可你就只这一盆啊。”
菜贩子哐当从大盆里舀出一筐,倒进大水桶,“你看,飘在水上是嫩的煮出来脆,沉在水底是老的吃起来粉。”
菜场里除了菜贩子,还有一些老婆婆老公公在兜售自己种的菜,他们大多衣着朴素,穿着雨靴子坐在小马扎上,面前是一摊自给自足之后仍有些富余的菜蔬。这些菜不那么漂亮,菜叶子上或有虫洞,瓜果的个头稍小,西红柿的颜色也略微黯淡。我给一个婆婆扫码支付的时候,她认真地凑过来看到账结果。婆婆告诉我,二维码是儿子的,他家生活不好。
老婆婆的隔壁,是一个精干的小伙子。他摊子上的品目经常更换,有时候是紫薯红薯,有时候是洋芋山药,这周又是水果玉米和糯玉米。我喜欢上他那儿买,各种颜色的杂粮整齐地码在蒸屉上,是送给放学归家老大的惊喜。更重要的是,我欣赏小伙子的热情,你听他吆喝的声音有力铿锵,算起价钱来敏捷利落,微笑是他的招牌,抹零是他的特长。买卖的空当,他还能给旁边争吵的摊贩调个停、说个笑。虽然他的办公区域是周身无墙无瓦的方寸之地,可谁能否认这就是他的舞台呢。
我们从肉铺上选了两根子排,再溜达到卖莲藕的摊子上,掰几节莲藕。这会儿还沾着泥巴的藕段,一两个小时后它洗干净了将和子排一起在砂锅里互相融合、汁水交织,这种美妙,难以言喻。
也有几次,是我或者先生单独去菜场。失去了随从,我拎了几个袋子就手臂发酸草草收场,随后车子从菜场倒不出来又急出我一身汗。先生也说我不在的时候,他竟然要带上脑子,真挺费神,并且身边没人叨叨,耳朵都失去了意义。就这样,我们从黄瓜顶花带刺、西瓜圆滚清甜的夏天,买到了蟹肥黄满、白菜圆溜的冬天,经历了汗流浃背、吹到了凛冽北风,见到了季节更替,感受了秋收冬藏。我们这对随时挠痒的中年夫妇,在菜场和去菜场的路上,重新捡拾了烟火人间的温暖和乐趣。
海子说,“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天亮以后,别忘了约上你的枕边人,去菜场约会。
(朱权利摘自《北京青年报》2020年1月14日 图/槿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