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格的“路霸”

大刀红

吴仁是古井坪村人。

这天，他开着面包车回家，刚到村口的检查站，就被检察员罗小虎拦住了。

见吴仁的车停下，罗小虎从检查站内走了出来。罗小虎留着板寸头，左右胳膊上各文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青龙。罗小虎对吴仁说：“吴叔，把车门打开。”

吴仁忙下了车，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递过去，说：“小虎，车上什么也没有，来，抽支烟。”

罗小虎把烟一挡，说：“吴叔，既然什么都没有，就把车门打开让我检查一下嘛，没啥你就可以走了。”吴仁知道，这罗小虎当年因为当车匪路霸，被判了八年，刚服完刑回家，正好村里设立茶叶检查站，差一个公益性岗位，村主任严家军就让罗小虎在这里任职。在这个公益性岗位容易得罪人，没人愿意做。

吴仁知道来硬的不行，就打了个电话，然后对罗小虎说：“你等一会儿，派出所的陈所长要过来一趟。”

过了十多分钟，陈所长来了。见陈所长走过来，吴仁忙跑上前去，说：“大侄女婿，你来了，给评评理……”

罗小虎当然认识陈所长，他服刑回来后，按规定，每半年要到派出所汇报一次。现在，罗小虎听见吴仁的话，才知道吴仁和陈所长是亲戚，他原本理直气壮的心忐忑不安起来。

只听陈所长问吴仁：“二爸，你打电话让我过来，有什么事吗？”

吴仁说：“罗小虎不准我进村。”

罗小虎也急了，解释道：“他不让我检查他的面包车。”

陈所长对罗小虎说：“咦，你们村里怎么设了个检查站？又搞车匪路霸这一套。”

陈所长这句话，让罗小虎有些崩溃，他忙对陈所长说：“我让我们严主任跟你说。”说完，他跑到一边，给村主任严家军打电话。不料严家军挂断电话，发了条短信过来说：“我在县里参加人代会，两个小时以后再说，你先自行处理。”

罗小虎只好回过身，对陈所长说：“陈所长，设立这个检查站，是经过村民代表大会同意的。”

原来，古井坪村的古白茶树原先藏于深山老林中，就像古井坪村一样默默无闻。五年前，一位大学教授带着学生来这里做植物科研，偶然品嘗到这香茶。教授通过考察，发现这些古白茶树一般都有百年以上的历史，甚至还有千年的古茶树，这些古茶树结木成群，结群成丛，含有多种对人体有益的矿物质和氨基酸，而且口感极佳。在大学教授的宣传下，古井坪村白茶声名鹊起，曾被炒到千元一斤。可是后来因为市场需求量大，本村有些人将外地的白茶拖到村里，冒充古井坪村白茶，不出两年，就将古井坪村白茶的声誉给毁了，茶叶价格跌到了百元一斤。严家军是刚当选的村主任，他召开村民代表大会，根据古井坪村三面都是悬崖，只有一条公路通往村外的特点，在村口设立了检查站。在严家军的整饬下古白茶价格又恢复到千元一斤。

“你是村民代表，听说当初设立这个检查站，你也是举手同意的。”罗小虎对陈所长说，“这个检查站在乡政府有报备，乡政府已经批准了，是合法的。”

陈所长听了罗小虎的话，点了点头，对吴仁说：“二爸，既然是合法的，你就让他检查吧。”吴仁咬咬牙，打开面包车门，车内果然有两大袋茶叶，估计有一百多斤。吴仁说：“车上有茶叶不假，可这些白茶都是我拉到县城去卖的，没卖完，又拉回家不可以吗？”

陈所长听吴仁说得有理有据，就点点头，对罗小虎说：“也是呀，人家拉到县城没有卖完，现在拉回村里，也不违法吧？”

罗小虎说：“情况是否属实，泡杯茶看一看便可知晓。”说完，他随手在吴仁的茶叶袋里抓了一撮茶叶走向值班室。罗小虎将茶叶放进一个玻璃杯内，用冷水浸泡了半分钟，再将浸洗的废水倒掉，然后倒入沸水。不一会儿，就见玻璃杯内的茶叶筋骨舒展，一根根斜立在杯内，标准的一茎三叶，如舞动的少女。罗小虎对陈所长说：“一看这茶叶的形态就知道不是我们村的。”

陈所长好奇道：“怎么讲？”

罗小虎笑道：“你再看看本村的古白茶，对比一下。”说完，他又拿出一个玻璃杯，从一个茶叶桶内抓了一小把茶叶扔进杯里，如法炮制。只见那茶叶根根笔直挺立，两杯茶放在一起，不一会儿，吴仁的茶叶慢慢沉到杯底，但罗小虎泡的白茶茶叶依然如银枪般直立。

接着，罗小虎又把两杯茶递给陈所长，说：“你尝尝。”

陈所长先尝了尝吴仁的茶，说：“挺香的。”接着，他又品了一口罗小虎的茶，说：“香，醇，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罗小虎说：“这是微微的回甘。因为我们古井坪村是花岗岩地形，花岗岩易风化，含有硒，所以茶叶略带甜味。”

陈所长点了点头，对吴仁说：“罗小虎说得对，你车上的茶叶不是本村的茶叶，是外地的茶叶。”

罗小虎说：“我这里有个账本，吴叔，你共有古茶树三百六十棵，一棵古茶树出干茶叶五两，你今年应出售一百八十斤茶叶。可我们从收购商那里得知，你已经卖了两百斤茶叶，超出的二十斤怎么解释？”

陈所长听了，对吴仁说：“二爸，你这么做，如果把古井坪村的白茶的品牌又搞砸了，那是一辈子也修复不了的。罗小虎你就按村里制定的村规民约处理吧。”说完，他上车离开了。

见陈所长走了，吴仁开始对罗小虎态度暧昧起来。他左右扫视了一下，见四下无人，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钞票，塞到罗小虎手里，说：“你放我进村，这就算我俩合伙的钱，等这批茶叶赚了，我六你四。”

罗小虎呵呵一笑，指着门上的监控，对吴仁说：“这个监控和严主任的手机连在一起，你贿赂我，严主任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这钱作为贿赂款，是要没收充公的。”

吴仁摇了摇头，打了个电话，对电话里的人说：“我认输了。”

几分钟后，陈所长又开着车回来了，不过，这次一起来的还有村主任严家军。严主任对罗小虎说：“根据你这里的数据统计，我们确定吴仁卖假茶。我找吴仁谈过一次话，吴仁却表示对你不信任，说即使他不卖假茶，别人也会把外地的白茶运进村里，偷偷出售。于是我和他打了个赌，如果他能把这批白茶运进村里，就算他赢了，否则，他以后再也不准卖假茶了。”

吴仁低下了头。

陈所长对罗小虎说：“你这个公益性岗位，是派出所考核的，虽然一年才两万块钱，但你成功地通过了考核。不过，我建议你以后穿一件长袖，把这两条青龙遮住，以免影响村里的形象。”

罗小虎说：“一定一定，明天就穿长袖衬衣。”

严主任说：“刚才我没接电话，骗你说在开会，你不生气吧？”

罗小虎说：“怎么会呢？我坐牢时，都是村里的人帮我照顾家里。回来后，你不嫌弃我不说，还给我找了份工作。我想过了，只要守住我们村的古白茶品牌，我家里那几百棵树，一年也能收入十多万元。想想以前，要不是家里穷，我也不会当车匪路霸。”

严主任笑着说：“你现在不光是合格的‘路霸，还是品茶的‘茶霸，有你守住咱们村的这条路，守住咱这个品牌，大家就都放心了。”

〔本刊责任编辑 时舒敏〕